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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玠梧亦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且不管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这是一段没有怨恨,没有复仇,平静而快乐的时光。
夏末,离京都不远的北部小城爆发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玠梧命我独自率兵镇压。金銮宝殿跪地接旨时,我知道,我接到的同时是魔尊对我的信任。
我不负所望,仅一个半月时间,速战速决,凯旋回朝,玠梧在朝堂上向诸大臣戏谑道“你们看看,孤的长胜公主,可是戎装胜宫装”
诸位大臣连连附和,从此以往,鲜少有人唤我“长胜公主”,纷纷喊起了“戎装公主”。
“小娃儿,第一次带兵打仗,感觉如何”
公主殿的小型庆功宴上,连一向冷酷无比的兀屠,亦带着三分轻松愉悦向我打趣。
“对方便是百万雄狮,本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一群乌合之众。”我不屑道,“不过新鲜事,倒有一件。”
玠梧原本贴着青鸳的耳朵小声言笑盈盈,闻言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这次起义军领袖的背后,似乎还有个幕后主使,让他给溜了。我正在派人调查,听那些降兵说,他提到什么玄算天下卦,那帮降兵一提到这个玄算和天下卦,都打了鸡血似地兴奋。皇兄,这个玄算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玠梧轻笑“不必理会。”
孰料青鸳也仰着脸,好地盯着他。
最难消受美人恩,玠梧只好耐心解释“这玄算,大约是从远古时代出现的一支秘组织,远庙堂,择主辅之。尤善机关备制及天文历法。”
“那天下卦呢”我与青鸳异口同声。
“玄算一族精通预言,一年一卦,卦有缘人,五十年一卦,卦天下。据说,卦无虚卦。”
“上古,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小声在鬼车耳边嘀咕。
鬼车低声道“凡人捣腾出来的装弄鬼的组织而已,随他们去吧。”
青鸳耳尖,扫了眼鬼车,追问玠梧“这么说我似乎有些印象,相传远古时代,第一代玄算还曾辅佐你们炤国人的祖先帝炤,好像还督造过你们的皇陵,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你们国家的望族呢。”
辅佐帝炤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玠梧。
玠梧不置可否笑了笑,宠溺地揉玩着她一头秀美黑亮的长发“你要感兴趣,孤去把他请来”
青鸳似乎兴致很高“真的很灵吗”
玠梧轻轻啄着她的额头“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入夜,玠梧拥着青鸳先行休息,而关于玄算的讨论没有结束,我缠着鬼车喋喋不休地追问。
鬼车无奈,只好跟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炤国人从远古起以轩辕龙轩辕剑为图腾,在他们的话中对于帝炤堕落为魔之事,美化成了诸侵扰,帝炤反抗,最后悲壮牺牲,并由此开辟了如今的天地河川。
魔尊覆灭后,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玄算,名祁还的秘人物,打着帝炤佐臣的旗帜,率领颠沛流离的炤人重建家园,又于界昆仑丘下,人间炤山啸龙谷中兴建皇陵剑坛,此后功成身退,踪迹难考。
此后,便一直有人以玄算名号行走诸国,治世隐,乱世出,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比较出名的例子,是几次以少胜多,以当世之人难以想象的机关木甲术协助守城,大获全胜。但这一族人从不接受任何赐封。不仅如此,他们的预言,百发百中,其中自然有的好听,有的难听,诸国统治者既爱又恨,偏总还逮不到他们。
听得我啧啧惊叹“没想到人间也有如此传的人物,那恐怕有些不妙,现在民间已经在流传,说本代玄算曾透露,说皇上什么动祭乱常,逆天虐民,天诛之”
鬼面狰狞,鬼车打断我“刚才为何不说”
我镇定回答“我怕尊主一怒之下”
鬼车稍坐沉默,复冷静道“算了,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足为虑,你权作不知此事,本座自会处理。”
我点了点头,起身告别
旌旗迎风,骏马驰骋。数百披坚执锐的壮士手持盾刀,五步一人,十步一骑,呈扇形散落在一望无尽的草场上,伴随号角长鸣,为期半月的秋猎拉开了序幕。
青鸳看着这一队队一列列彪兵悍将和连天旌旗,再掩饰不住眼底焦色。
守备如此森严,甚于皇宫,哪里逃得出去
我气定闲,掏出了怀里的红凤凰。
“这是”青鸳讶然凝视于我。
“夭舍做的。”我浅笑。
“夭舍尊”青鸳眼里陡然升起无穷无尽的喜悦和希望,看得我喉头阵阵苦涩。
“皇宫中被下了结界,我放不出去,出宫,只为求救而已。”
我低眼盯着掌心里展翅欲飞的红凤凰,感到铺天盖地的伤感。
是的,玠梧没有料到我真正的打算。我从没想过单凭我与青鸳,能逃出这天罗地网,从一开始,出宫,只是想把这只求救的凤凰放飞出去。
46祸国青鸳
玠梧没有料到我真正的打算,可青鸳也永远猜不到我实际的意图。
原本我想藉口稳住她,强迫她与玠梧相处,寄希望逝去的时间会淡化仇恨,寄希望玠梧的温柔能愈合伤口,可青鸳依旧执意离开,无时无刻。
既然如此,我选择背叛玠梧,送她离开。
只是,青鸳,我从来不信能带得走你。
我愿意试一次,即使付出的代价你我谁也承担不起。
“青鸳”我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我眼底的黯伤,“你想清楚了吗”
放飞这只凤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也会失去你不想失去的,譬如夭舍,譬如我。
你的自由,注定了用无数人的鲜血来交换,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青鸳缓缓走到我面前,与我双手交叠,捧着这火红的希望,眼底有对未来的狂热和希冀。
我涩然一笑,催动法力,伴随咒语而出,浴火重生的凤凰在我掌心苏醒,昂首,展翅,于飞
“”
咒语即将结束,青鸳忽然反手覆住那只凤凰,把它紧紧摁在我们相合的手心。
双瞳剪水,波光潋滟,她用全部意志收敛住决绝的凄怆,冲我嫣然一笑
“槿儿,它会带着我的希望飞走的,对吗”
眼角一涩,有什么东西花了视野,润了眼睫,我抽出手指轻轻一蘸,茫然看着横亘指肚上一片潮湿。
我尽然哭了
自从来到炤国后,这是青鸳第一次笑。
自有灵性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哭。
“我已经害死过姐姐了。”她从我手里拿走凤凰,笑靥灿如春华,皎比秋月,“槿儿谢谢你给了我希望。”
雪袖飞舞,她用力张臂,放走了不知去往何处的希望。
殷红胜火的凤凰在头顶盘旋清吟,纵飞直上青天白云,直至消逝,难觅踪迹。
她的未来,她亲手葬送。
我带着她从秋猎草场逃出来,沿邛江而下,直奔啸龙谷。
那里竟然开着一片如火如荼的彼岸花。
她侧骑狴犴背上,黛眉舒云,光艳逼人,笑指山河“这就是他帮我选来散心的地方好美。”
我无心美景,怔怔看着她的笑容。
以往她哭,我愁。
如今她笑,我怕。
在啸龙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章莪山,我们纵情山水,无忧无虑。
元玺末年,玠梧来接她回宫,她不哭不闹,泰然自若地登上了马车,给炤山留下无限惆怅的一抹剪影。而此刻炤国盛极一时,版图面积之广,纵跨麟云大陆南北,东扼东海,西吞西海,空前绝后。
回宫那日,青鸳正式迁居天隅宫。
是夜,玠梧临幸天隅宫,足五天五夜不出门户。我再见青鸳时,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妩媚倾国。
年后,玠梧改年号为天隅,正式封青鸳为皇后。
天隅元年始,为讨青鸳欢心,玠梧暂停用兵,大兴土木。在全国征役七十万,于炤山仿南桑皇宫式样建造覆压三百余里,穷极奢华的空中宫殿。其中青鸳所居寝宫,通体由罕世珍青玉所制,世称青玉宫。
天隅二年,玠梧带青鸳和我巡视长城,随行大臣讲解烽火台的历史功绩,青鸳闻言,贪玩点燃一座,半夜里火光燎天,各路诸侯十万火急驰骋而至,自相践踏,一片混乱。
入宫数年未曾展颜的皇后“扑哧”一声哈哈大笑,玠梧龙颜大悦,全不顾诸侯怨愤谏言,为再讨她重展笑颜,几度故伎重演,且越演越烈。
那一幕我记忆犹新。
芳华绝代,锦衣雍容的青鸳站在烽火台旁,从兵士手中拿过火炬,于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玠梧的面,顾盼生辉,冲我妖撩媚语
“槿儿,不如我们一起看看,皇上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乱世之龙舞,祸国之青鸳。
就是从这一年起,芳华正茂的青鸳开始走向宠冠天下,祸乱天下的一代妖后的命途。
我目睹一切,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天,天怼人怒,民不聊生,大地震颤哭泣,惊醒了自上古时代沉睡至今的烛龙。
天隅四年冬晚,我率魔军先锋三百镇压叛党残余,万千剑气若骷髅军团猖獗嘶嚣,视诸匪如插标卖首。杀兴正浓,一头赤龙骤至,焰光灼灼,天雷霹雳,三百魔军眨眼灰飞烟灭,我重伤跌落马下。
一纵光芒四绽,天动地摇后,来者髻束九天逍遥冠,身着金罡磐龙锦袍,腰间双龙挂璜,面若冠玉,剑眉入鬓,金眸冰寒,赫赫威严,姿貌之美,竟不逊色于玠梧。
“孽障,胆敢趁本尊沉睡之际,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他居高临下,威仪万千,身后乌云滚雷,纵电奔腾。
烛龙之怒,天地战栗。
我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顷刻间,脑海中混沌记忆世界万千光芒穿破云层,狂风吹散浓云。
岁月古远,回到天地初开之际。
那时,他是永远静默,衔烛九阴的尊;而我不过一盏六方铜镜。
巍峨空寂钟山之中,日月同晖,无昼无夜。忘渊之侧,无源之水悬挂天际,汇作心湖,湖心一龙一镜。
天机六方,沐浴天水。
烛龙衔烛,不饮,不食,不息。
亿万岁月,静止中相对而过。
再次相对,却已沧海桑田,物非人亦非。
烛龙无上威仪,岂容人逼视。我魂俱摄,偏不要命般,双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他,心脏激烈搏动,脑海中陡然浮现玠梧曾对我说过的四个字
一眼万年。
我入了魔怔,盯着他失,他却雷厉风行,金袖鼓鼓,掌风牵扯着大片尘土若怒龙搅海般从四面八方袭卷而至,直取我命门。
脑中眼前一片空白,根本不及反应,只听得震天刺耳一声轰隆巨响,身如柳絮飘荡无依。落地时,视野被火焰赤羽巨翅掩盖,一片羽毛落下,烫得我脸颊灼痛。
“她修得灵性亦属不易,何苦非要毁她元”
我本受重创,适才虽被夭舍所救,躲开那致命一击,可烛龙真气太盛,无法抵御,一口浓血吐出,便倒在夭舍脚下奄奄一息。
“此物魔性难除,杀孽深重,留之,将必为乱人间。”
览冥嗓音清亮优美,语调却冷漠冰寒,听得我微微瑟缩。
夭舍半蹲于地,以羽翼遮挡住我身躯,动之以情“我亲眼见她长大,她本性不坏,不过误入歧途,你将她收回座下,严加看管便是。”
览冥不为所动。
夭舍改变策略,晓之以理“杀她不难,可若她元散去打回原形,体内所凝轩辕剑气亦会失控。平白无故让魔龙取回这股剑气,只怕到时更难对付。”
“要阻止他取回剑气,又有何难”览冥上前一步,真气撩天沸沸,非要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