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师尊的身份,既然答应览冥大家有商有量,就绝不会纵容我任意胡为。而我谁的面子都敢不卖,唯独不会和我师尊打硬擂。
览冥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叮当响。
女魃留在屋子里,名义上是为我师尊护法,实则也有监视我的任务。
我的目光不小心与她对上,话便脱口而出“骨龙而今安好”
从她诧异的样子看,冬翁把应龙将送往海外之东的事办得干脆隐秘。
她不回我,我也不再追问,擦身而过坐到师尊身边。
“骊珠仍在,就有希望。”
没料到她忽然轻轻吐露此句,声如蚊蚋。
我们结束了这个话题,约摸一炷香时间后,师尊打坐毕,缓启双目,冲我颔首“说罢。”
“师尊,您也觉得徒儿不该再去一次”我认真道,“徒儿有想法,师尊您听我说得对不对。”
师尊侧首向我,白发如雪,丰飘逸,面目祥和,静闻不语。
“览冥最后一次见到徒儿,不是在钟山。如果历史不会改变,徒儿注定还会回去。如果历史会改变,那兀屠回到过去,就是天大的变数,有能力回去阻止他的只有徒儿。师尊,您说我说得对吗”
师尊难得和蔼地看着我,感叹道“为师一向不拘束你,并非对你纵容放任,而是为师深知,你这孩子平日里看似随性散漫,在大是大非上却有自己的主张把握。你回答为师一个问题。”他顿了顿,“你这次回去,到底是想了解自己的身世,还是阻止这个变数”
我愣了愣。为了回去,这几个借口我翻来覆去强调好几次,可被师尊这么直接对比着问出来,摸着良心说我还真有点羞愧。
毕竟,我的私心远超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话。
“都有”我面皮略红,硬着头皮,大言不惭。
师尊没有直接拆穿我那点儿小心思,继续道“为师再问你,就算你回去了,打算如何阻止兀屠”
我抿着唇,犹豫“七千八百年前,不是还有览冥么,我找他帮忙”话没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靠。
也莫怪览冥那么不信任我,坚决不肯放我走。我就一门心思想回去,怎么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怎么去阻止兀屠的阴谋,没一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师尊仍旧没有责怪我,而是推心置腹向我建议“告诉览冥尊事情来龙去脉,是否妥当,你自己斟酌。”
我颇为疑惑不解。
师尊耐心解释“就目前而言,此时此世的览冥尊,似乎并不知晓七千八百年前有两个兀屠的事情。”
现在的览冥不知道,以前的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我最后没有告诉他
师尊轻叹一气,直视着我“卫弋,是宿命还是变数,为师无法给你任何意见。如今,我们都在局中。”
如今,我们都在局中。
我想过回去,也想过“匡扶正义”,但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这个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去思考过。
我卫弋,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既然这样,我还可以袖手旁观吗
我忽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一下变得好沉重。
“卫弋。”师尊淡声道,“一旦你决定回去,你将更加不可避免地会被卷入未知的命途漩涡,而这关系到的,不仅是你我的命运,亦是三界六道生死存亡。如果你没有这个觉悟和思想准备,为师不会容你肆意妄为。”
我脑子一下空了,木了好久好久。
只有一句似远似近飘忽不定的话语萦绕着我,令我彻底陷入恐惧和沉思中。
“此祸及六道,诸与其大战于瀚野,吾与魔龙同归于尽”
吾与魔龙同归于尽吾与魔龙同归于尽吾与魔龙同归于尽
直到昙花精从太后那边敷衍结束过来禀报的声响才将我惊醒。
女魃原本静默在旁听着我们的谈话,闻声,出门帮我揽掉所有滋扰,让我师徒继续长谈。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再作打算吧。”师尊见我突然抬头,沉稳道。
“我要回去。”我打断他,比之前更加坚定执著。身世我一定要知道,天下我一定要救,而且览冥,绝对不能死
我跪在师尊面前,言辞恳切“师尊,徒儿虽愚笨,却有这心,请你教教徒儿”
师尊眼底闪过一丝悲壮悸恸“夺下开天斧,毁掉五方来去阵,返回现世。”
从帝炤之下魔族第一悍勇兀屠手上夺下开天斧;毁灭魔不可入的剑坛中的五方来去阵;然后全身而退,返回现世,把兀屠独留异世,让他拿下两粒天机镜碎片的痴梦永难成真
而且,还不能告诉览冥和夭舍来龙去脉
不是我想说丧气话,但我真的有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诀别感。
“还有两事,若你决意回去,或对你有所裨益。”
“什么”
师尊将一宗布满卦相星位的羊皮纸递到我手上“这是昔日敦玄留在昆仑丘天宫有关五方来去阵的演算图,或可助你勘破此阵。”
我小心翼翼收好,又听师尊道
“为师依稀记得,幽帝生前,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不老”他一魔尊,要什么长生不老还嫌自己不够万岁万岁万万岁么
等等,难道他是为了
师尊迎着我恍然大悟的目光缓缓点头,徐道“凡人寿命短,但死后,只要从轮回道取回魂魄,便可复生。至于后天修炼的仙,寿命虽长,却要经历天人五衰,终有尽时。然天界众惯享极乐,一旦临天人五衰,很少不起嗔心,难免不堕入恶鬼道。九阴鬼界诸鬼总想着重返界,是以大桃木于钟山之西,由览冥尊亲自坐守,才保世间阴阳生死之序但以帝炤力量,要从九阴鬼界强行取回魂魄,令天人复活,亦非难事。”
师尊做了这么长的铺垫,我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果然,他一声长叹“唯独先天诸,永生不灭,与天地日月同寿。然一旦元毁灭,便难再复活。但是,远古时代,曾有一门不传秘术,曰潮音还聚,在天劫灭后,若奏响凤凰琴,可于鬼幽冥途中唤回散乱的魂魄,然后以补天之石令其复活。凤凰琴一奏,五弦尽断,绝响千万载,补天石世间仅此一枚,用了以后将不复再存。”
我不自觉捂着怀里的相思扣,如坐针毡。
师尊淡淡看我一眼,摇摇头“虽然为师迄今不知帝炤如何复活,可他临死前,的确以凤凰琴奏响梵音净世之音补天石受损,仅被他抢去部分,效用差些,但以他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有迹,可是”
“可是,敦玄自己不愿意复活”鬼使差地,我冒出这么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凡人就不解释了;天人就是我说的后天修炼得道飞升的仙,他们聚集在以前帝炤的昆仑天宫三十六天中,即所谓天界;而览冥、帝炤、九凤、夭舍,敦玄,他们属于先天诸。
九凤这里给卫弋说的东西,过去的槿儿都是知道的,在元玺纪事里我已经提到过。
再次冰天雪地求文收、求作收、求长评表霸王我
75卫弋三宝
“可是,敦玄自己不愿意复活”鬼使差地,我没来由冒出这么句话。
师尊点点头“之前你跟为师提到瀚野古卷,帝炤在幽帝一世后放弃魔身,甘心入轮回转世凡人,直到七世灭世。为师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我激动得屁股都撅了起来。
“敦玄不肯觉醒,幽帝便入轮回陪她,但是,恐怕敦玄只有七世。”
我愕然。
师尊的意思是如果七世以后,敦玄的性还是一直沉睡在剑坛中不肯苏醒,那她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以帝炤那种上天下海追到死的执着,若非事情实在无法挽回,他也不会拉着天地一起陪葬。
也可想而知,幽帝有多强烈的意愿要青鸳长生不死
我摁着怀里的相思扣,嗫嚅自语“利用这个去接近他们”
师尊再次低叹“为师亦不知从何着手,此乃九死一生为师帮不了你。”他清俊如玉的面容泛出沧桑的霜霰,“也无法给你拿主意。”
览冥匆匆赶来,看着我果然乖乖坐在房间里,被昙花精和小维一左一右夹着,面上浓云微霁。
“鹿蜀皮一块。”小维递了个纸包过去,昙花精接住,放在百宝格里,分门别类标注好。
卫弋三宝擎雷鞭、火浣布和百宝格。这百宝格顾名思义,分隔为百数,摊开后能拉出一个藏宝库来,但所谓虚怀若谷,能折叠成一个既轻又小的口袋随身背着。
“伤魂鸟的朱丝角两根。”
小维又递了一把材料过去,被我中间拦住“胡扯,伤魂鸟的应该是木阴性的青丝角,朱丝角是阴火阴火,唉,师尊,你拔两根角毛给我用用。”
师尊完全不睬我,我只好自个儿溜到他身边,阿延照例来挡我却怎么挡得住。不由分说扯了师尊两根白头发,在手上摇一摇,化出两根赤色角羽,递给昙花精。
每每这种时候,小维只知道盯我贼笑,如果师尊不收拾我,她才遗憾的老实下去,努力克制笑意,继续道“蛛腹珠五颗。”
“这是做什么”览冥走到桌旁,随意从百宝格里拿起一根蓟柏枝。
昙花精十分惧怕他,见他过来,立马往后退了三步,毕恭毕敬站在他背后。
小维见状,抿唇低笑,不怕死回道“回禀尊,是师叔吩咐小的专程去北极天柜山取来的,师叔攒了几百年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里咯。”
“卫弋”他走到我身边询问。
我眼皮也不抬,四平八稳从小维手里接过白龟壳,把名称和生克属性大致药用一一注明在格子上的标签。
小维惟恐天下不乱,佯作无知问我“师叔,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会不会又走错时间都是未知数,还想着背上全部家当过去”
我咂咂嘴“我答应过别人的事,绝对说到做到。”
览冥听出我贼心不死,浓眉顿时挑出凌厉的锋刃。师尊面前他不好直接跟我发作,只一直用眼里的冰刀嗖嗖地戳我。
我卫弋何等聪明伶俐。早上是气头上了才和他正面冲突,他离开后我痛定思痛,想了想幽帝和青鸳的教训,对付帝炤和览冥这级别的超级大,硬碰硬的血淋淋榜样还在七千八百年前的青玉宫里供着呢
我把昙花精拽过来,压她坐下继续帮我整理材料,走到览冥身边抱他蹭了蹭,他果然受用,温厚大掌拢着我后脑上的黑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揉。
眼波偷偷往师尊那儿飘,唉,刚才不是商量好了么,您老人家倒是说话呀
师尊仙风道骨,怎会同我这小妖孽狼狈为奸,目不斜视,向览冥一拱“尊,可否借步说话。”
我立刻撤手,一左一右提了小维和昙花精就往门口走,身后跟着阿延,一手扛着我的百宝格,一手提着乱七八糟堆在桌布上的稀罕材料。
“师尊,徒儿在外头等你们。”我善解人意掩上门扉。
以我师尊一身把死人说活的纵横论策的口才,还怕搞不定你这深山里头的老腐朽
不过一炷香时间,览冥从屋里头走出来,金眸冷凝,脸色冻得像块冰石,寒气四溢。
我奋不顾身扑向他,环上虎腰,脸蛋蹭着他胸膛,柔弱无比添油加醋
“我保证,我发誓,我回到过去后,一定听你话,去哪儿都跟你报备,跟你分开时一定好好跟你告别,然后立刻赶回来。你莫看我平时鬼话连篇,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他似乎被触动了某根心弦,郁色稍舒,却还是负手背在身后,挺直身躯不来迁就我。
我催泪黯然,离他一步,摆出捧心呕血状,无限凄凉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身世而已,你不能因为你不在乎,就强迫我不去在乎,我做不到。”
苦肉计明显比美人计好用,他听我语带梗塞,也不管是真是假,眉眼一软,迅速合臂抱紧我
旁边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