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处在魔之间,正邪之间,陷入两难抉择的宿命。
七世末日,世界毁灭,天地复归混沌,正如天地之初。
因果循环,远古时代我自己种下的因,却是这千万年直到七世末日结出的果。
环环相扣,至死无解。
未来的卫弋要我相信自己,要我走自己的路,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我所经历的,亦是她曾经所经历的,她亲眼目睹这一切,难道不会觉得沮丧么
不,正是因为她沮丧,绝望,所以她才不肯告诉我未来的结果,她希望我再走一遍,她期待着一个新的岔路,可是完美无缺的圆,又怎么会有岔路呢
难怪玠梧不愿意知道后来的事,人人说他是昏君,其实他比谁都更早地认清这个世界。
可是览冥难道不是也看得很透彻,但他最后却选择自甘堕落,坠入轮回俗世
就好像此刻的我,明明站在了祖的位置,冷酷地理智地分析着这个世界,却还是羁绊于这些儿女情长,却还是不肯放弃寻找那样一条岔路。
“不会有岔路。”那个声音忽然又如惊雷般在我耳畔炸开。
我惶惑环视。
“你眼前的世界,永远不会有岔路。”
我怔怔地低喃“永远不会有岔路”
那个威严的声音继续道“天机镜,你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么”
玠梧曾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什么是“天机”,他说“天意不可违”,一切早就命中注定,事隔多年,我却一如当日,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错综复杂,却如百川汇流,你看得见主流么”
我点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
就像刚才的星尘般,无数的星尘各自集聚成云,散落在宇宙各个角落,但如果站到更高更广的视野去看,会发现它们最终汇为银川,如长带蔓延开,渐渐环成一个圆。而其中最最清晰的脉络里,处处可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震动,轻声回答
“我。”
是的,我看到了我,像根绳子,把一片一片的碎片穿作一串。
我难以摁止内心的悲怆,凄然开口
“您给我看这些,就是想告诉我,我其实才是真正主导这场宿命的刽子手您是想我死心吗,死心地做历史的扣子,把这些散落的环按照宿命的安排,一个一个扣起来,一个一个接起来”
他再次静默,似乎故意留给我足够的时间去思索,思索自己存在的价值,存在的意义。
良久之后,他再度开口
“你说得对,这是个扣死的圆,从远古到末世,你循环往复,从不间息,但不管你如何努力,亦只能沿着着既定的轨迹。”
是啊,如果我改变了历史,如果没有七世末日,就不会有我所认识的那个来自末日未来的卫弋。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览冥,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没有她,就没有人从师尊手上为我解开火浣裳的束缚,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没有她,就没有人在剑坛救活被兀屠重伤的我,也没有现在的我。
没有她,没有瀚野古卷和玄算一族,没有云大郎从剑坛把我救出,也没有现在的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又怎会有她
这样的历史,你要我如何去改变如果敢改变一个岔路,引发的又岂止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变化
我的眼中盈载彻底的绝望和悲哀。
可是那个声音说“你还是没有明白天机镜的意义。”
空旷而寂远,带着的冷酷和的仁慈,他沉稳道“一叶障目而不知山。”
我心弦剧烈地颤动,屏息凝。
“你以为这便是世界的全貌”
我瞪大眼睛,眼前的世界骤尔变化,只是短短一瞬间,复又回归原貌,可我笃定刚刚自己真的亲眼看见了不是做梦,而是我真的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的脑海锁定在适才匆匆一瞥所见的画面中。
那是一个无限分裂的画面,每一个微妙的变化,每一次不经意的选择都导致这个宇宙无限分裂,无限的宇宙发了疯一般平铺在我眼前就好像在玩掷骰子,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听天由命”的结果,可其实在那一瞬间,我实际掷出了每一个结果,是一点,是二点,是三点,是四点,是五点,是六点,是骰子滚到找不到的地方去
而现在我所看到的世界,我以为已经全知全视的世界,其实不过真正世界的九牛一毛
我激动地想要尖叫,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拥堵在胸口,几乎把我逼疯
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的思绪如纠结的丝麻,越是急于抽丝剥茧地理顺那根线,便越是无可避免地揉成一团乱。
“你所看到的数不胜数的宇宙,它们虽然相隔很近,却又处在两条永远不会交集的平行线上,但是,真正的宇宙是没有永恒不变的规律的,感受空间的弯曲折叠,用你的心去寻找它们的交集,去寻找你的岔道口。”
“天机镜,穿梭于时间和空间的逆天器,你被留在世上,便只是为了在一个小小世界的时光隧道里逗留巡游,沿着一个圆圈漫无止境地奔跑么”
我豁然睁开眼睛。
“祖师爷”
身后突然传来惊喜的呼唤,我闻声而转,却见云大郎靠着一头木甲饕餮巨兽气喘吁吁,半边脸都被浓血污脏。
我依然沉浸在适才的虚幻世界中无法自拔。恍恍惚惚半日,心里甚为忐忑。
是不会做梦的,刚刚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祖怜悯世间给我指了条明路,还是根本是我臆想的梦境
末日卫弋,她是否也曾经梦到过这一幕
就在这时,我脚底打了个趔趄,忽觉身子剧晃,便惊见双足间皲裂开一条缝隙,刚跃到一侧不及站稳,那缝隙便以迅雷之势裂作十几丈宽的壕沟,我和云大郎站的这块地高高地翘起,眼看就要往地底滑去。
我急忙飞扑到云大郎身边,刚抱住他身躯,脚下就空无一物,放眼望去四周地面都在下陷,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便干脆随着土块巨石一起往下坠,直坠了半盏茶的时间,在阵阵轰轰隆隆的震颤声中,我们被埋在地里,蜷缩在一根断掉的石柱支撑起来的狭小空间中。
我是穿越到天隅九年,原想赶在青鸳前,可瞧这势头,莫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扶起云大郎,施法为他治愈伤口。
云大郎抹抹额头的汗,气喘如牛道“突然就地震,死了好多人,死状都像被剑刃凌迟,俺一瞧地震就立刻躲在饕餮嘴巴里,才侥幸活下来。然后空中殿那边就起火了,好大的火,天上全是黑色的浓烟,接着天上出现一头赤色的衔烛巨龙,应该就是览冥尊罢,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座青玉宫就开始往下塌陷。大火蔓延,瀚野古卷俺没带在身上,回去找,却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云大郎从怀里拿出一本用布包裹着的残破不堪的书卷,那上头竟然隐约闪烁着电光火花。
“以前的毁了便毁了,可是从第三世宇文殇开始,后面的内容也几乎都没了,就留下只言片语,怎么办”云大郎苦着大饼脸,抓耳挠勺。
记载着所有历史的瀚野古卷被烧坏了没有,既定的历史
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我的心澎湃起伏,激动得几乎跳出喉咙。
就在这时,四周的土石泥沙俱下,又开始震颤起来,但和之前相比动静颇小。
云大郎被灰土呛得直咳嗽,朝着浑身紧绷的我摆手道“是我指挥的木甲兽过来了。”
果然,没多久,先前见过的那头饕餮兽就破土而出。
“书毁了就毁了,这东西别再带身上,出去后找个机会,把剩下的内容重新誊录一遍。”我拉着云大郎一起钻进饕餮肚子里“走,先上去看看。”
我们刚钻出地面,一个东西便自天而降,重重摔在跟前。我喝令云大郎呆在里头不动,自个儿从饕餮肚子里钻出,疾步跑到他跟前扶住
“盘榖君”
108情爱与恨
盘榖身上似被万剑剐过,盔甲都翻卷起来,裸露在外的地方血肉模糊,他见是我,原本绷紧的身躯松弛,捂住胸口道“玄君你怎么在这里这里现在很危险快离开”
我忽然想起览冥曾说过会让盘榖等人镇守太虚镜界的法阵,可盘榖现在在这儿,还伤得如此重,那抑制玠梧剑气的法盾岂非
我急问“览冥呢,览冥在哪儿”
盘榖眼皮往上翻了翻,我迅速抬头,便见一头几乎可将整个啸龙谷盘住的巨龙正在上空,如受禁锢般,无数赤色光芒从它身体里射出,结成坚不可摧的金盾,笼罩着方圆千丈。
盘榖断断续续道“低估帝炤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么强”
“九个法阵,被他破了几个”我眉头拧紧,追问盘榖。如果览冥的力量都耗在抑制这场灾难蔓延,那还有谁能阻止玠梧
盘榖拧着眉道“只有夭舍上、蓐收君和东华帝君镇守的法阵还在坚持帝炤已将镇守剑坛的剑气收回,开始还能将他封住,但他很快找到了太虚境界,逐一瓦解没想到青玉宫突然起火,他来不及破坏主阵现在法盾几乎靠尊独力支撑玄君你赶快离开此处若你有所损伤,只怕尊咳”
我又仰首望着盘旋头顶的赤龙,他全贯注抑制剑气外泄,不曾注意到我。
盘榖作势欲起,足下云雾骤现,我惊问“你要干什么”
盘榖用兵器支撑着站直,仰望天空“护阵,否则,一旦法盾被剑气冲开,人间就不堪设想了,难得帝炤作茧自缚,咳咳,机不可失”
我瞅他的伤势,莫说护阵,几乎站都站不稳,可六个阵我刚刚把全身轩辕剑气还给帝炤,接着又穿越千万载,就算之前恢复了天机镜的力量,可若要我现在连续六次分身穿越,镇住六个阵
事到如今,也没得选择了
我摁住盘榖,正要开口,云大郎却控住饕餮跳到跟前
“你们说的,是不是太虚境界的法莲阵”
我盯着威风凛凛的饕餮巨兽,灵光乍现“我怎么没想到”
镜界和剑坛是一样的,云大郎的木甲兽能进剑坛,自然也能进太虚镜界,这类木兽本来就钢筋铁骨,不惧剑气,又掺入带着五行灵气的特殊材质,岂非天生就是用来镇压法阵气眼的
“大郎,除了这头饕餮,你还有几头木甲兽”我急忙问。
云大郎明显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四头。”
“现在在哪儿”
“俺放出去救人了俺这就统统召回来”
云大郎迅速开工,我大致给盘榖解释了木甲兽的作用,他听完亦兴奋道
“好,得此甲相助,如虎添翼现在只要四位上据守主副四阵,余者五芒交由木甲兽,把览冥尊解脱出来,必可将帝炤彻底击败”
我望着青玉主宫曾经伫立的地方,沉吟须臾“盘榖,你带着云大郎去,他是凡人,不定能进得了太虚镜界,你多多照拂,我还有事,随后再来。”
“玄君”盘榖色一凛,抱拳道“玄君有何吩咐,在下愿意效劳,还望玄君速至安全处所。”
“我不会有事的。”
云大郎亦打岔,从怀里摸出包裹着瀚野古卷的布包递于盘榖“这位仙,不要婆婆妈妈了,还有,能不能帮俺个忙,我在后世的记载里见过您,您一定能长命百岁,若有机会,帮我把这本书交给我徒弟,他也带着这样的机甲兽,躲到南京城里去了”大家还记得云大郎第一次出场挑逗云大郎家轮子的小青年么
“你的徒弟,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原打算赶着走人的我闻言,迟住脚步,忐忑询问。玄算一门单传,这好好的人,传书给徒弟,这家伙,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