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需要皇族鲜血吗割破掌心再试试。”刘温提议。
孟长夜有些不落忍,但对上淳帝可怜兮兮看过来的浑浊双目,又被恶心得直反胃,取出靴筒里的匕首,干脆利落割了一刀。淳帝这些天被虎威将军扛来扛去,虽然态度粗鲁,却总会在危难之时舍身相护,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心悦自己,不过碍于双方敌对的身份不敢表露罢了,气焰非但没被遏制,反而更为高涨。
见手心破了一道血口子,他委屈道,“将军,你好狠的心,你怎能如此待我”
孟长夜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对上属下们讥笑的双目,不免恼羞成怒,“你他娘的磨蹭什么赶紧把地宫的门给老子打开”
淳帝是个贱骨头,不打不记事,见他表情凶煞,这才把带血的手掌盖在凹槽里。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三刻钟过去,掌心的鲜血已经凝固,石门还纹丝不动,令众人大失所望。
“早知道他如此无用,半道就宰了,哪会留到现在”不知谁嘀咕一句。
孟长夜瞪了那人一眼,摆手道,“撬开试试。”话落再次把淳帝绑起来,扔在较为安全的地方。
一千个壮汉撬了整整一夜,又尝试着挖开,都无济于事。石门沉重如山,周围的泥土坚硬如铁,没有特殊的法门,绝对无法进入。刘温再次拿出地图研究,素来沉稳的心态开始焦躁浮动。
“狗崽儿什么时候能醒”他看了看将军怀里的少年。
“让他睡,今天累坏了,还受了伤。”孟长夜翻开他右手掌心,拧眉头看着那道口子。早知道血液没用,他说什么也不会割下去,曾经承诺过要保护他,不让人伤他一丝一毫,却没料伤他的人反而是自己。
“行了,别自责了,一条口子死不了人。”刘温附耳过去,“等狗崽儿醒了,我们让他去试一试。他不是说这具身体是他的,淳帝乃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吗如此,淳帝上去按自然没用,还得正主儿来才成。”
其余几名副将闻听此言虽觉得荒谬,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那狗崽儿的确比淳帝更具天潢贵胄的气势。
孟长夜讽笑道,“你们不是一直不信他的话吗”
“最近几天有些信了。人再怎么装疯卖傻也不可能弃自己性命于不顾。变成狗崽儿时他分明身手不错,换成淳帝却只能傻呆呆地站着等死,这有悖常理。总之等他醒过来,让他去按一按,再不行,咱们只能打道回府。”
孟长夜把少年拢进怀里,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稀薄的阳光透过浓浓雾气洒下,鸟儿开始鸣叫,野兽开始蛰伏,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一天。有姝在主子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却不愿起身,反倒把脑袋拱进他臂弯里。
孟长夜沉声低笑,“快醒醒,昨天你睡着的时候咱们已经找到地宫大门了。”
“在哪里”有姝立刻坐起。
“在这儿。姬公子,麻烦你帮忙看看。”刘温站在不远处,脚下踩着两扇巨大石门。
有姝跑过去,甫一看清石门上的浮雕就惊叫起来,“怎会是鬼门”想当年他迷失在魂界时,正是推开这扇门才入了冥府,门上的浮雕和花纹至如今还记忆犹新。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一推断,只因这扇门比那扇门还多了一个手掌印,上面沾了一些血迹。
见他捻了一点血迹嗅闻,孟长夜涩声道,“听淳帝说需要姬氏皇族的血液才能打开地宫,我便割了你掌心,抱歉。”
“无事,只要能帮到你就行。”有姝看向刘温,徐徐道,“险些忘了告诉你,这具身体虽然是我的,但我并非姬氏皇族,恐怕也打不开这扇门。”
、第106章 陆判
少年坦白说自己并非姬氏皇族,叫刘温等人措手不及。
“怎么可能呢你一直在皇宫内院中长大,若不是皇族,太后与先帝怎会抚养你要知道,混淆皇室血脉乃诛九族的大罪。”亦或者,这具身体的正主儿是淳帝,此人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刘温面露怀疑。
“不管你在装什么疯卖什么傻,只管上去把门打开”刘传山语气极为不耐。
见主子也冲自己点头,有姝只得走上前,把手掌摁在凹槽上。他微微挑眉,发觉这扇门还真有些玄机,上面的手印不大不小正与自己相合,若换个人来定然不成,仿佛当初建造的时候用的模子恰是自己右手。
石门许久不见动静,他抬起来,抠破昨日的刀口,放了一点鲜血再摁,依然纹丝不动。
“也不行”刘温等人大失所望。
“不行算了,赶紧把伤口包扎一下。”孟长夜试图拉开少年,却听他低声道,“让我再试一试。”
这扇门与鬼门实在太像,用鲜血浇灌不开,那用紫薇帝气与功德金光呢反正没别的办法,不过勉力一试罢了。这样想着,有姝将全身的紫薇帝气与功德金光逼于掌心,用力摁了下去。
刘温等人亲眼见他掌心忽然发出紫金色的璀璨光芒,当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是怎的成仙了
石门上的浮雕将紫金色光芒点点滴滴吸收干净,从而变得流光满溢,美轮美奂,少顷,机关启动的吱嘎声从地底传来,本还严丝合缝的两扇门终于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向下延伸的台阶,更有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流扑面而来。
众人被气流冻得直打哆嗦,一时间心惊肉跳。
“竟,竟真的打开了。那金光是什么”刘传山看向少年,目中隐隐流露出骇然之色。这样的景象显然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就仿佛之前还嫌弃的不行的烂泥,转眼变成了庙里的菩萨。其余人等也都又敬又畏,心道不愧为传说中的真龙血脉,果然有几分异之处。
唯独孟长夜,表情丝毫不变,却只是伸出手,死死拽住狗崽儿胳膊。这个人太秘莫测,他怕他跑了。
有姝也有些吃惊,却很快平静下来,见刘温点了一支蜡烛探测下面的空气,发现没有瘴气便召集人马,准备尽数带下去,连忙阻止,“军师,此门与阴曹地府的鬼门极其相似,这下面恐怕不是简单的地宫与机关,许是会遇上某些脏物。你把所有人都带下去,倘若大家一块儿遇上危险,谁来接应驰援再者人多手杂,万一谁碰触了机关,大家挤作一团只会死的更快,不如点几个强干的好手下去探一探。”
刘温打算用暴力拆卸法取得宝物,也就是说不管什么地宫建筑,全部给它破坏掉,一千人足矣。但他现在颇有些摸不着少年的底儿,对他的话也就格外重视。他也看出来了,这石门上的掌印正好与少年的右手重叠,大一分则摁不进去,小一分则填不满空隙,也就是说,除非找到此人,任谁来了也别想打开地宫,就仿佛这宫里的东西是专为他准备的一般。
“行,那就点几个人下去探一探。”他颔首答应。
“我去。”几位副将艺高人胆大,齐齐举手。
“我也想去。”有姝垂头看着深不见底的台阶,目中流露出迷茫而又哀伤的色。他隐隐感觉到,下面有一样东西在呼唤自己,很重要。
“你去干嘛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上面。”孟长夜早就准备亲自去探,却绝不会把狗崽儿也带下去。
两人拉扯了一阵儿,最终还是孟长夜妥协了,耳根子红得滴血,只因这狗崽儿极会哄人,竟说什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死也跟你死一块儿”的话,叫他高兴得发狂,偏又要在属下们面前保持威严的作态。
“怎么那么缠人离了老子你会死吗罢了罢了,要去就去,但途中不准离开老子一步,听见了吗一旦遇见危险,你就给老子上去”他恶声恶气满脸厌烦,实则心里已经开出了花儿。
有姝连忙点头答应。
刘温早已习惯了两人不分场合的腻歪,自顾点了十八个武艺高强的将士,凑一块儿正好二十,不多不少正好。下去之前,有姝把事先做好的传讯符分发开来,叮嘱道,“这道符里有我的一滴血,你们也割破手指滴一滴进去,便能与我通话。”他把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箓贴在自己额头,示范道,“如果你们与我走散了,像这样把符箓贴在眉心,然后默念心里想说的话,我就能听见并且与你们交流。倘若入了迷宫之类的地方,一个人出去了,其余人只需闭上双眼,按照符箓的指示行走,也能跟着出去。”
“小子,又在叨叨装疯卖傻是吧你累不累”一名副将嘲讽道。这破玩意儿要真有那么,他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淳帝当凳子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按姬公子说的办。”刘温刺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下去。方才那紫金光芒大伙儿全看见了,又该如何解释没准儿这人之前说的那些“一体双魂、道术、鬼仙”之类的话,全是真的。都到了这个时候,多一层准备总是没错的。
那边厢,孟长夜已把自己的鲜血滴了进去,挑眉看着血珠飞快汇入黄符,形成一道微光覆盖在表面。
“好家伙,竟发光了难道真的有用”刘传山也滴了血,随即露出膛目结舌的表情。众人一看,当即不再犹豫,纷纷刺破指尖放血。
有姝又取出一枚人形符箓,交给守在外面的将领,“这是将军的本命符,倘若发现符箓出现折角、缺损、烧焦的迹象,你们就赶紧下去接应。”
将领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答应。准备好火把、武器、干粮等物,二十人缓缓下了台阶,背影刚消失在地道尽头,两扇石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叫外面的将士们好一番兵荒马乱。
此时,有姝等人并不知道退路已被切断,正一步一步往地宫深处走。这条台阶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走了足有两个时辰才终于到得一处平缓之地。孟长夜一只手紧紧拽住少年,一只手高举火把,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石洞,洞壁长满形怪状的钟乳石,还有一丛丛会发光的蘑菇与蕨类点缀在石缝之间,倘若熄了火把,仅凭这些植物发出的或蓝、或绿、或荧黄的光芒,就足以照亮四周。
“也不知这地宫究竟有多大,火把却只这么几根,等需要用的时候再点燃,现在暂且灭了吧。”有姝清越的嗓音在洞内回荡。
孟长夜二话不说灭了火把,其余人觉得有理,也纷纷照做。没了火焰的干扰,植物的光芒更为柔和多彩,乍一看竟似仙境一般。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生以来,我还从没见过会发光的野草。”一名副将伸出手去摸一丛蕨类,指尖离叶片仅余寸许的时候,便听军师与淳帝齐齐警告,“别碰,小心有毒。”
他心下悚然,正欲收回手,草丛里却跳出一只耗子大小的活物,一面吱吱叫一面扑到他脸上,飞快往嘴里钻。这一声鸣叫仿佛打开一个机关,密密麻麻的小黑影从草丛里蹦出来,往那副将身上爬。
“啊啊啊啊啊呜呜咯咯”不过转瞬,副将的惨嚎就变成了闷哼,继而化作濒死的咳血声和粗重喘息。
众人尚来不及看清黑影是什么就举刀上前驱赶,刀刃划破黑影肚肠,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离得最近那人只砍了几刀便跟着尖叫起来,“啊啊啊,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又有几人围拢过去劈砍,然后目眦欲裂,只因这些黑影并非什么耗子、甲虫,而是一个个小人。他们骨瘦如柴,四肢细瘦,头颅却巨大无比,略一张嘴就露出两排尖锐利齿,一寸一寸啃咬那副将的身躯。还有几个小人蹲坐在副将脸上,将他嘴里的舌头抠出来,不断拉长。
副将来回打滚挣扎,却连半点痛苦的呻吟也发不出。本还试图救他的同伴们骇住了,一面挥舞佩刀一面急急后退。孟长夜把狗崽儿丢给一员副将,命他把人带远一些,然后举刀冲过去驰援。他刀法十分凌厉,似疾风一般收缴着小人的性命,不过片刻,他前进的道路上便洒满黑红的鲜血与一具具小小的尸骸。
部众们得到鼓舞也跟着冲过去,却没料浓重的腥味竟引来更多小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攀在洞壁上,然后一拥而上。不断有黑影在众人四周乱串,这里咬一口,那里挠一把,防不胜防。他们仿佛对人的舌头情有独钟,必定会有几个扑到面上,用锋利的爪子撬开此人牙缝,将舌头拽出来拉长,直至截断。
不过片刻,所有人体表就覆了密密麻麻一层小人,怎么甩都甩不掉,更有几个连舌头都快扯断了。唯独有姝四周形成一个空白的圆圈,稍有小人靠近便尖叫着逃离,仿佛被火烧了一般。
负责保护他的将领甚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