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这位貌似七皇叔男宠的少年,莫非道行比国师更深看四皇叔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像是得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过一张用途不明的符箓,能比国师的平安符还有效
当六皇子胡思乱想之时,恭王觍着脸开口,“小六儿虽然是过继来的,在我心里却与亲儿子无异。大人,您这个做长辈的怎能厚此薄彼”
有姝瞥了六皇子一眼,摆手道,“就算给他一百张平安符也是无用。等会儿吃完饭我帮他诊治诊治,否则就算你带他跑到天边,那人想杀他也易如反掌。”
“您是说小六儿早就中招了”恭王脸色大变,六皇子亦惊疑不定。
有姝肚子还饿着,懒得过多解释,只让恭王府的下仆赶紧去膳房催一催。席间,郕王频频为他夹菜舀汤,就差把饭直接喂进他嘴里,二人你来我往、浓情蜜意,叫恭王等人不忍直视,六皇子则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饭后,恭王立即追问,“大人,小六儿莫非被人下了咒”
“不是下咒,是种蛊。”有姝命人取来一枚鸡蛋,在顶端凿开一个小洞,倒出蛋清蛋黄,又把一小块猪肉剁成碎末,混入一种红色的粉末,一点一点塞进去,继续道,“这是夺命蛊,一母一子,被种了子蛊的人无论跑多远,只要拥有母蛊的人心念催动就能将其灭杀,死时肠穿肚烂,模样惨。”
恭王面色阴沉地道,“大人,您能否查出是谁下蛊”
“还能有谁,必是姬东林无疑。”肃王捂住小孙子耳朵,冷笑道。
“应当是他指使的。这些年老二也出息了,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些魑魅魍魉养在身边,把京城弄得乌烟瘴气。要我说,他死的着实蹊跷,许是被身边那些人反噬了。”恭王唏嘘不已。
六皇子面上镇定,心里却翻搅着滔天巨浪,一双锐利黑瞳只管盯着少年,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自然听说过蛊术,也明白其中厉害,要想解蛊必要寻到下蛊之人,而少年却反复折腾一枚鸡蛋,也不知有何深意。再者,自己都中蛊了,性命已拿捏在别人手里,皇叔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他不担心吗瞅瞅,他还拿起一块核桃酥去逗肃王家的小孙子,当真有闲情逸致。
六皇子转过头去看恭王,目中暗藏委屈。恭王哭笑不得地道,“有大人在这儿,哪怕你双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他也能把你救回来。不过一只夺命蛊,算得了什么。”
说话间,有姝已捣腾好鸡蛋,将破了个小洞的那头往六皇子嘴里塞。
六皇子极想躲避,却被几位皇叔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只得急声询问,“你往鸡蛋里洒了什么药粉是不是要我生吞下去鸡蛋太大,我做不到,而且里面的猪肉是生的,腥味太重还不干净”
有姝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抱怨,“放心,你只需含住这枚鸡蛋就是了,里面的药粉和猪肉不是给你吃的,是给蛊虫吃的。”话音未落已用鸡蛋堵住六皇子的嘴巴。
六皇子想吐,吐不出来,想挣扎却被压住手脚,心里别提多慌乱。惊骇间,他感觉心脏一阵绞痛,似乎有一只手在胸腔里肆意揉捏捶打,渐渐的,疼痛开始转移,竟从心脏爬升至喉头,然后化作痒一点一点往外蠕动。
不对,这感觉,这感觉像是有一只虫子在喉咙里六皇子双目圆睁,越发想吐,忽然觉得舌头一麻,有什么滑腻细长的东西从上面爬了过去,最终钻入蛋壳里。
“好了,放开他吧。”有姝取掉鸡蛋。
六皇子刚获得自由就趴伏在窗边大吐特吐,断断续续道,“方,方才,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是不是有一条虫子从我身体里爬出去了”这样一想,简直毛骨悚然。
有姝敲碎蛋壳,用筷子夹出隐藏在猪肉末里的一条蚯蚓般的红色虫子,言道,“你自个儿看看。这是子蛊,待会儿我会把它养成母蛊,通过母子间的感应就能找出下蛊者。”
六皇子盯着长虫看了几眼,吐得越发厉害。郕王与他同病相怜,不由走上前安慰。等叔侄二人交流完吐虫子的心得,有姝已把子蛊炼化成母蛊,一面取出孽镜搜寻真凶,一面用匕首把蛊虫切割成一段一段的。
这种做法放在蛊虫身上没什么,若换成人,却堪称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非但不给一个痛快,反而刀刀凌迟,谁能受得了不过片刻,宫里的人就被孽镜照了个遍,玄清与圣元帝都无异状,皇后却痛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
这皇后不是别人,恰恰是玄清的妹妹,凭借哥哥的威名入了太子府,五年时间从小小侍妾爬到正妃之位,又在圣元帝登基之后获封皇后。圣元帝对她千娇万宠、百依百顺,却原来是因为她擅长蛊术。
这夺命蛊在苗疆也能算得上蛊王级别,专门用来控制下属,一条母蛊可以产下成百上千枚卵,等这些卵孵化了便是子蛊。换一句话说,只要将母蛊种入体内,皇后便能得到成百上千个傀儡。她要谁死,谁就得死,不过动动心念而已。如今母蛊换成有姝手里这条,她体内那只自然成了子蛊,母蛊受到的伤害能尽数转移到子蛊身上,更甚者,只要母蛊死亡,所有的子蛊也会同归于尽。
可以想见,当有姝用刀切割母蛊时,她正承受着怎样的伤害。她鬓发散乱,浑身浴血,声嘶力竭地喊道,“去找国师,快去啊”只可惜她的几名心腹全被种了子蛊,此时也痛不可遏,哪里走得动半步。
不仅如此,前朝大臣、后宫嫔妃,甚至圣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大宫女、老嬷嬷以及贴身侍卫,全部发了病,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圣元帝吓了一跳,立即去请国师,本就黑气缭绕的脸庞越发显得阴沉。
玄清哪里敢让多疑的圣元帝知道真实情况,只说这些人中了咒术,应当是郕王的手笔。征和帝死时道出一个“鬼医”的名号,他便顺势把罪名安在此人头上,竟歪打正着了。圣元帝连忙让玄清解咒,他却没有那个本事,只能抱住徒劳挣扎的妹妹一个劲地安慰。
有姝虽然不是好人,却很少滥杀无辜,除掉皇后固然重要,却得拿上千条人命陪葬,终究有伤天和。他咬破指尖给断成几截的母蛊喂血,母蛊破碎的身体竟慢慢长拢愈合,反倒比之前更为鲜活。
“先替那些人拔掉子蛊,再除皇后不迟。”他徐徐道。
“这些人在皇后地驱使下干过许多丧尽天良之事,便是都死了也不无辜。”恭王摆手。
“但总有一些人是无辜的。等皇后倒台,她身边这些爪牙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与我无关。”有姝拎起长胖不少的虫子,叹道,“你们只觉得我捏死一只虫子很容易,殊不知我捏死的还是上千条人命,哪里能如此轻率。”
然而下一刻,他颈间的小蝎子闻见蛊王的气味,竟偷偷摸摸沿着他衣袖爬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母蛊,一口吞掉。与此同时,孽镜里的皇后惨叫一声便魂飞天外,眼耳口鼻渗出许多鲜血,死相极为可怖。她的爪牙也难逃一劫,纷纷吐血而亡,不过几息,宫中已是血流成河,死气弥漫。
玄清见妹妹不再挣扎还以为她好了,哪料眨眼就成了一个死人,不免悲痛欲绝,仰天长啸。圣元帝倒退几步,表情惊惧。一次性咒杀上千人,郕王背后的术士道行之高恐怕远胜玄清。相识那么久,他还从未见玄清如此狼狈过。
那人若是要杀自己,岂不轻而易举圣元帝终于知道害怕了,颤声道,“国师,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赶紧把幕后真凶找出来为皇后报仇要紧。”此人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安眠。
玄清迅速恢复理智,将妹妹抱到床上整理遗容,坚定道,“请皇上放心,本座定把妖人找出来碎尸万段”那人必是跟随郕王一块儿进京的,他也没精力挨个儿去找,只管把郕王一行全部杀掉。至于妹妹的葬礼,还得等皇上登基之后再说。
孽镜里,玄清狰狞的脸庞慢慢淡去,惹得恭王几人嗤笑不已。六皇子却笑不出来,今日这场对决已严重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的他莫说与少年平等相交,便是看他一眼也觉心惊胆战。然而好心终是压下恐惧感,令他抬眸偷觑少年,就见对方正捧着那只小蝎子作势要打,指尖落下时却亲昵万分地触了触它尾针,叹息道,“小蝎,你又闯祸了告诉过你多少次,要吃蛊王我给你养,别捡这些野生的,不干净。”
方才说人命最重的是谁现在转瞬忘到脑后的又是谁六皇子心里发凉,对少年亦正亦邪、没心没肺的性情有了大致了解,越发不敢去招惹对方。
是夜,玄清的报复如期而至,恭王府里忽然冒出许多青面獠牙的厉鬼,见人就杀,穷凶极恶。但不过瞬息,有姝布下的法阵就放射出金光,刺在厉鬼身上令他们惨嚎不断,满地打滚。
待金光渐渐散去,郕王提着灯笼走到廊下,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都是些木偶。”
六皇子吓着吓着已经习惯了,看见散落一地的木头小人,竟弯腰捡起一个细看。国师的手段着实不凡,能赋予死物生命,还能驱使它们为己所用,说出去该是何等惊世骇俗。但少年应对起来却极为轻松,仿佛他不过是只跳梁小丑。
原来这就是郕王的依仗,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难怪连诸位皇叔都要对他敬称“大人”。六皇子心下凛然,默默退至一旁。
有姝本还觉得没什么,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却在瞥见主子染血的衣袖后勃然大怒,“你怎么受伤了是为了保护我吗”
哪怕明知道他实力强悍,每每遇见危险,主子依然会第一时间将他护在怀中,反倒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令有姝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他原打算与玄清好生玩一玩,现在却耐心全失,拉着主子回房处理伤口,起誓道,“改日的登基大典,我要玄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几位藩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志一同地暗忖魏国要变天了。
圣元帝将郕王几个召入京城究竟是什么用意,满朝权贵无不心知肚明。新晋贵族自是鼎力支持,老牌世家,尤其是当年被卷入血祭事件的臣子却都暗暗摇头,只等着看圣元帝和国师是什么下场。
国师所炼化的傀儡被有姝毁掉之后遭了反噬,将养数日才勉强恢复半成功力。当初他如何狂傲,现在就有多么狼狈,但他被追捧太久,哪里肯甘心认输,竟准备启用茅山宗的禁术诛杀郕王一行。禁术的发动需要准备很多灵器,他只能压下满心杀念,暗中筹谋。
郕王抵达京城时征和帝已经下葬,半月之后就是圣元帝的登基大典。玄清掐算许久才挑了个好日子,哪料御撵刚抵达天坛,空中就爬来滚滚乌云。一众新贵面露忧色,诸位老臣却陆续走到郕王身边,拱手见礼。
“曹某拜见大人,一别经年,您容颜依旧,曹某却老了。”
“大人,这是鄙人长子,当年您来府上查看,还曾送过他一张平安符。”又有一位老臣上前打招呼,并把已位居兵部侍郎的儿子拉出来,催促道,“还愣着作甚,快给大人行礼。”
血祭之后,有姝曾被众位世家巨族请去除妖,很是结了一些善缘。他定睛看了青年几眼,颔首道,“我记得,当年他才两岁,这么点大,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夹袄,像颗球。”
老臣受宠若惊,连连作揖,“大人您记性真好他如今与小时候毫无相似之处,您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年方二十二的兵部侍郎颇觉惊异,却不敢直视少年,心道那枚被祖父和父亲视如传家宝的平安符原是这位送的,真看不出来
六皇子亦惊骇不已。方才前来打招呼的人全是魏国真正的肱股之臣,又在朝中经营数十年,手中均握有实权。他们有的关系密切,有的却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却都在少年面前卑躬屈膝,诚惶诚恐,少年究竟什么来路不,他应该不是什么少年吧见过两岁的李大人,算一算至少也该三四十了。
郕王这边的动静,圣元帝哪能看不见,却因崩掉了门牙,不敢开口,只得冲玄清打了个手势,让他立刻驱散乌云。玄清全盛时期也只能召来一小朵雨云,头顶这黑压压的一片早已超出他掌控之力。
他上前几步,低不可闻地劝道,“皇上,暴雨将至,您还是改日再行登基大典吧”
圣元帝等了二十几年才等来这一天,哪里肯换,快步踏上天坛,捂嘴道,“大雨将至,一切从简,即刻鸣钟鼓乐行祭天之礼”玄清作为祭司,只得跟上。
眼见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厚,更有隐隐雷声在其间滚动,天坛下的朝臣都已心慌意乱,一听国师喊“跪”,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唯独郕王一行还站着,显得格外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