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出城
南陲此次干旱范围极广,戎州,兖州和青州受灾百姓共有几十万。而早期逃出来的,被挡在盛京城外的也有两三千多人。
这会儿那些灾民饿得昏了头,已抢了距离盛京城郊较近的方田沟与李家沱两个村子。二两说到这里,庆幸的道,“幸好王妃让我把爹娘接进了盛京城,东西被抢了不要紧,要不可能人都会被那些灾民给伤了。”
“咱们王爷不是带兵去城郊了吗”三心好问道。
二两道,“那些灾民被挡在城门口那么久,都没人管他们的死活,现在哪还敢相信朝廷会真的来帮他们。”
安景翌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向正与三心聊城外灾民的二两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王爷还带兵在那里守着吗”
萧淮宁自打接了安顿盛京城外灾民的差事,便有两日没回府了,期间就听到城外灾民乱得很,也没个准确的消息。
二两见安景翌问他话,忙过去回道,“听说王爷带了人在浅沙滩扎了营,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现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二两抬眼看了眼安景翌,又垂了下去,似乎是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
安景翌道,“说是什么,你直说无妨”
二两回道,“那些人说,王爷是担心感染了瘟疫,所以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去和那些个灾民面对面,任由那些灾民抢了附近几个村子。”
安景翌听罢,沉默了下来。宁王之所以会去趟这趟浑水,全是受了他的影响。他自己到底经验不足,万事没想那么周全,以为只要把灾民安置下来便成了。可是他却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没想过那些灾民经过被放弃之后,根本就不再信任朝廷。
三心见安景翌沉默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宁王,“王妃,王爷周围跟着那么多人,就连严总管都一同跟去了,肯定没事的。”毕竟这段日子以来,就三心看来,自家主子与宁王还真有那么点夫妻和睦,鹣鲽情深的意思。虽然他以前没想过主子会嫁给个男人,但是现在既然嫁了,两人能处得来自是好的。
安景翌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安置那些灾民,两三千人说多不多,但是也不少了。朝廷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不准灾民进城的。那两三千人在城郊,有的是睡在废屋破庙,更多的却都是露宿荒野。没个统一的安排,最容易出乱子。
“二两,你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去城外看一下。”宁王是因他的建议才会接了这差事,那他便有义务去帮他一把。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还不如去城外了解一下详情。
三心骇了一跳,急着劝道,“王妃,这城外现在乱得很,咱们去了也帮不上王爷的忙啊。”说着还给边上的二两使眼色,让他帮着劝一下。可是二两呆得很,愣了半天,硬是不知道三心让他干什么。三心气得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咬着牙缝道,“二两,你说是不是”
二两吃痛得拧着眉头,忙点头道,“是啊,这会儿城门口守得更严了,出去可以,可是却不许任何人再进来了。”
安景翌心里一跳,“二两,你说城门口不再放人进来,不是灾民也不准”
二两被三心踩着的脚总算给三心放开来,暗地里跺了下被踩的那只脚,回道,“是啊,我今儿本来打算回家去拿点东西,可是见城门口的官兵老爷守得严得很,说是上面有令,出去可以,但是不准再进来。”
安景翌蹙眉,许出不许进,要知道现在宁王和两千士兵还在盛京城外。若是宁王劝不了那些灾民,到时瘟疫爆发,岂不是,与那些灾民一同丧命。
安景翌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声吩咐道,“二两,快去准备一辆马车,不要府里的,就去外面租一辆寻常的就好。”朝廷根本就不想救灾,而是要把灾民与宁王都挡死在城外,让其自生自灭
三心还想再劝,可是看安景翌色凝重,便只得作罢。二两看了眼三心,便接了令赶紧下去准备马车了。
三心见阻止不了,忙回过头去收拾东西,准备好了包袱,担忧的对安景翌道,“王妃,二两都说现在出去了便进不来了,这城外还在闹瘟疫,咱们出去了要是找不着王爷,该怎么办啊”
安景翌心里也是一紧,此时皆因他而起,若成了的话,宁王便声名大噪,若是不成,瘟疫爆发的话
“三心,此去凶险,你就不要跟着我去了,只二两一人送我到城门口便是。”
三心赶紧抱紧了手里的包袱,“王妃你可不能丢下我,你去哪里,三心就跟去哪里。”
安景翌苦笑,知道这傻孩子是劝不退的,拍下他头,“好三心。”心里倒也没有多悲观,老天爷让他安景翌重生一世,定不可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吧。
一辆简陋的马车穿过盛京城街道,徐徐的向城门口驶去。三心撩起帘子向外面看去,“王妃,这街上都没有往日人多了。”
安景翌正闭目养,听了三心的话,睁眼望了眼窗外,果然便如三心说的一样。以往这条街是盛京最热闹的,叫卖声不断,路边的茶楼饭馆,人流络绎不绝。可是如今街上人却寥寥无几,路边的茶楼也是门可罗雀,哪有往日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临街的饭馆茶楼门口,都挂了几串艾叶,街上依稀也可见卖艾叶的商贩和买艾叶的行人。艾叶挂在门口或焚烧,都可防疫毒。
“这非常时刻,也都知道要明哲保身的。”或许老百姓对朝廷把灾民挡在城外的行为寒心,可是谁又敢明目张胆的提出来,这世道,不把火往自己身上引都是不错的了。
三心转眼看向安景翌,可是他却又闭了眼睛。但是跟在安景翌身边这么久,虽没读过许多书,大抵也是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的,便也不再多问。
过了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二两揭开轿帘对安景翌道,“王公子,就要到城门口了,待会儿可能会有守城的官兵进来查轿子,我们就装作是去城外探亲的普通百姓。”
安景翌道,“到了城门口二两你就回去吧,也不用回王府,直接去你爹娘那里照料便是。”三心无亲无故,自小便是跟着他的,但是二两有爹娘弟妹,没必要跟他一起去城外冒险。
二两憨厚道,“王妃,这马车就是我爹帮着找的,他说王妃是个好主子,若没你那十两银子,指不定现在我们一家人都被困在城外面呢。”
他说着抓了下脑袋,“虽然二两是个粗人,但是我是李家沱的人,自小便是在那块儿地方长大的,那些个地方的地势我都熟得很,让我跟着你们,到时候兴许也能帮上点忙。”
安景翌温和的对二两道,”二两,我知道你有这个心,但是咱们出去了,就进不来了,你爹娘弟妹还等着你照顾呢。”
二两回道,“那不是还有咱们王爷嘛,等王爷安置了灾民,到时候城门解了禁,自然就能进来了。”他说完,便放下帘子,转头又驾起了马车向城门驶去。
安景翌听罢却是一愣,二两一语惊醒梦中人。连二两都对宁王如此有信心,倒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因为一点阻挠,却没信心了起来。他当初可是放下了豪言,让宁王从此成为百姓心中的贤王
马车很快便又停了下来,只听外面有人道,“什么人,不知道现在城门戒严吗”那声音高昂,带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气势。这些守城的虽然官职不高,可是要从城门过的商贾百姓,却都要看他们的脸色。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城门口方寸之地,自是任得他们作威作福。
“这位官兵老爷,您行行好,我家公子的外祖母病重,就在羌州芜城,那老太太向来最疼我家公子,这会儿子强撑着一口气,就等见我家公子最后一面呢。”二两从小到处做工,看人脸色,虽然木讷老实,但是对这些子眼高于顶的守城兵,却也是知道怎么讨好的。
羌州芜城是离盛京最近的一个城,这么说,也不至于引得那些官兵怀疑。只听那官兵又道,“这城门外正闹瘟疫,这会儿子赶着探亲,这不是存心找死吗”
二两声音带着无奈,“我家公子自小便是老太太带大的,祖孙感情深得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说完还叹了口气,煞有介事的样子。
三心挤眉弄眼的对安景翌使眼色,捂着嘴一脸的笑意,大概是被二两那语气给逗笑了。安景翌拍下他脑袋,让他别使坏。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得罪了这帮子守城的,还不一定出得了城。
安景翌想了下,揭开帘子,递了个银锭子给二两递给那为首的官兵,朗声道,“还望各位老爷通融一番。”
那官兵见到乍然出来的安景翌,倒是愣了下,这气度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公子。可是看了眼递到面前的银锭子,还是高高兴兴的接了过去收进怀里,反正上面吩咐的是不准人进来,也没说比让人出去。
他一边指挥了人放行,一边还不忘好心的小声添一句,“这上面有令,出去了可不许再进来了啊,到时候给再多也没用。”他显然是收了那份量足的银锭子高兴,才会多这么一句嘴。
安景翌色一敛,笑着回道,“那便多谢官老爷了。”
那人被这么个一看就不凡的公子叫老爷,嘴角都快笑开了花,挥了挥手道,“走吧。”
安景翌放下轿帘,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脸上的笑便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