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灵眉坐到暖榻上,“螺儿姑娘要来,这是你的屋子,我住这里不方便。”低头犹豫一会儿,轻轻道,“况我们这样的关系,原本就不应这样张扬。”
周奉笑问,“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灵眉低头不答,他坐到她对面,伸手抬她下巴,“嗯,怎么不说话”
灵眉往后一挣,脱开他,羞急交加的,“别每每都这个样子,还让我怎么和你好生说话。”周奉此时倒真想听听她究竟是怎生看待他二人的,收回手,点头道,“你说吧,我听。”
灵眉缓口气儿,娓娓道,“我一直拿二爷当亲生哥哥,不料二爷对我这些都不说罢,毕竟于我自身亦有错,以往相处时定有有失检点的时候咳,或都是前世的孽缘,如今我报给哥哥就是了。只是你我这样的关系,总是令人难堪,况贞良姊姊是我结义姐姐,对你又是情深意重,她如今使唤螺儿来服侍你,若让她知晓了,岂不恨死你我二人”说到此处,珠泪潸潸,以双手碰面,手心儿里罗帕都浸湿了,停一时哽咽道,“今后还怎让我姊妹见面还怎让你夫妻相处”
她一席话说得周奉无味,听她的话里,对自己竟尽是报恩的意思,所关心的也无非只是姊妹情谊、他夫妇日后关系,冷冷道,“听妹妹这样说,越发显得我不是人。”那灵眉道,“我也有不是。”周奉越发无味起来,木着脸,“依你看,怎么办呢人已经在路上了。”
灵眉听他话里有应允的意思,抹抹泪,“定是不能让她再回去的,否则姊姊岂不担心等她来了,自然要在你这屋子住下,我却不好再待了。之余你我的事,还是变个法儿不要让她知晓的好。”周奉环顾这屋子,里头一桩桩陈设,一件件摆饰,哪一样不是他精心挑选,如今成了他的屋子。那灵眉继续道,“我看西角门那里有一处三间的小院子,我便搬到那里去,螺儿见到我,只说是上回周管家寻错人了,原并没有找到杜家的人,哥哥还在这里帮我找吧。”
周奉听她的安排,半点儿也没有与自己合拍,站起身道,“就这样吧,不过剪云剪月两个丫头还跟着你服侍。“灵眉想想,点点头,“也好。”
不足十日,螺儿到了。周奉去了无锡,周成接的她,从进二门,那螺儿一路走,一路看,颇惊讶于这里的珍珑秀丽,繁华明媚,心道这里虽不如济州的老宅大,却也是别有洞天了。
到了主屋,一个小丫头早候在门口,见柳嫂子带她来了,忙迎上来,“姑娘来了,”一面扶她往里让,柳嫂子道,“姑娘的行李箱笼儿,李妈几个马上就给抬过来。”那丫头道,“晓得了。”柳嫂子转向螺儿,“姑娘,您先歇着,回头我再来给姑娘回话。”螺儿忙也谢过她。
小丫头将螺儿领到东厢房,一面走一面道,“我叫雁歌,您叫我小雁儿就行,二爷走时吩咐我问您,不知姑娘来时有没有带人,若没有呢,以后就由我服侍您,若有,就罢了。”
螺儿道,“是带了两个人,来时候奶奶给选的。”
雁歌脱口道,“哎哟,二爷在济州还真另有一位奶奶”因她走在前面,又说的金陵口音,螺儿一时未能听清,“什么”雁歌忙掩口道,“无事无事,我说真贤良的奶奶”
螺儿听她分明说的不是这样,只不好再问,暗暗把疑惑存在心里。
诸事收拾完毕,螺儿自然来到正屋,但见主卧里一片绚烂旖旎,心下更疑,不禁问雁歌,“二爷住这里么”雁歌哪里敢说什么,只说是,螺儿想,这哪里像爷们一个人独居的样子,分明是和什么人的爱巢,再到主屋偏房一看,里见摆着筝,挂着琴,还有许多书籍,像女子的闺房一样。只是若真有这么一位女子,怎的又不见踪影她知道问那雁歌也无用,一个人先回到自己屋里,渐渐没有刚来时的兴奋。
晚上周奉从无锡回来了。螺儿收起疑惑,欢欢喜喜拜见了,那周奉甚是疲惫,好在螺儿打小跟他,由她服侍,处处熨帖,减去许多疲劳。周奉闭目摸一摸肩上按摩的小手,叹息道,“幸好你来了,还是我的螺儿”螺儿听他夸赞,自是欢喜。
一会儿周奉忽睁开眼,问道,“你见到她了么”
螺儿一怔,“谁”
“那就是还没见到了,”他自言自语,螺儿想到下午正屋那未见的女子,果然听他道,“杜夫人也在这里,以后你见到她,还和往常一样的。”
螺儿倒真吃了一惊,凭她是谁,再想不到她身上去,当下手上也停了,恍恍问,“那个杜夫人奶奶的妹子”周奉不语,相当于是默认了,一会儿皱起眉,“怎的了”螺儿忙强笑道,“无甚,没有想到是她。”
周奉唔了一声,“这事先别告诉你们奶奶,家里谁也不许说,你知道就可以了。”螺儿浅浅应了一声,那周奉握住她手,示意她不用再按,拉她到怀里,“你一贯是我最贴心的,这件事说来复杂,因她又是那样的身份,若不处理好了日后大家都难堪,等我寻到妥帖的法尔,自然会告诉你们奶奶。在那之前,却不可以走漏风声,你明白么”
螺儿点点头,一会道,“夫人是个好女子,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周奉笑道,“那是自然。”二人又闲话一时,自吹灯安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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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螺儿命那雁歌带着她,往园子里转转。因周奉说的含糊,她自忖也不好直奔灵眉房里去,故避开东面,直直往西边转来,若遇见了,也说是碰巧遇上的。可巧走过一片山墙,花堵外绰绰一个人影儿,那螺儿定睛一瞧,这边唤道,“那可是夫人么”
那边正是灵眉,她原在屋子里呆得烦躁,刚出来走走,不意就遇上她,心里头咯噔一下子,自知终是躲不过,忙应了一声。两人皆走过花堵,来到月洞门,螺儿先福下去,“我只疑恍了眼,竟真是夫人。”说罢起身,细细看她。
灵眉尴尬极了,又不知说什么,只喃喃道,“螺儿姐姐快起来。”
螺儿细细看她,问,“夫人缘何会在这里”这话问得似直实伪,想她一个周奉屋里的,原先在济州时明明看见灵眉跟杜家的车上京去了,现下突然这里见到,如何能不疑若疑,必会先存在心里,绝不会这样大喇喇问出来。然则灵眉单纯,只当周奉并无告诉她甚么,心里头憋得油煎一般,还强笑着将原先与周奉说的那一篇子话拿来说了。
那螺儿听罢频频点头,“原来是这样,”二人携手共走,又问,“缘何没有告诉奶奶”
灵眉纯善,不觉她句句逼迫,只顾自己心慌,慌乱中扯过一句谎来支吾,“没有告诉么我只当他已经告诉了的。”
螺儿不再追问,两人默默走了一时,笑道,“夫人住在哪里,我过去坐坐。”灵眉也道,“不知道你到了,不然昨天就找你玩去。”略寒暄几句,这才缓和了些。
待到灵眉的屋子,两人坐下,螺儿打量这里比主屋小巧些,布置得精致秀气,虽不比那处的华丽,也很费心了,心话那一位必颇看中她,只不知时景如何。再看她,穿着玉色丝衣,鹅黄花叶一直斜洒到腰身处,那纤腰不盈一握,翡翠色丝绦垂在膝上,人如瑶池仙柳一般。不禁暗暗想,这样的颜色,难怪他要上心了,我们起初怎么就没看出来
她两个枯坐一时,灵眉忍不住问起贞良近况,那螺儿不知周奉究竟欲拿她如何,不再暗敲,略捡两句说了,灵眉这边既盼听到,又怕多听,不敢多问,因此这一盏茶的功夫几次冷场,再无有当日济州一处玩时的融洽情景。螺儿走后,灵眉扑到榻上,咬着绢子想,“这样尴尬,她未必没有觉察,再者说,这满园的人都知道,便她一时不知,也保不住长久”歪在枕上哭了一场,又想贞良,却是连想都不敢深想,胡乱睡去,当日饭也没吃。
郁郁三两日,第四日灵眉吩咐备车去附近庙里拜佛,袅袅香火中,菩萨慈眉善眼悲悯地看着自己,她闭目深祷,“菩萨菩萨,小女子深有罪孽,父母俱失,亲人俱丧,我本也无依,苟活在世上,若这段孽缘终须有报,都报到小女一人身上罢,万万莫伤害了贞良姊姊。”
当天回到家中,因几天没好好吃饭,这一趟又经了风,便早早歇下。这一觉却睡的并不稳,梦里头尽是菩萨的脸,远远近近得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明明是慈眉善目的脸庞到了梦里头却狰狞起来,枕上叶灵眉左右辗转,皱眉紧目,睡的似梦似醒,忽一时睁开眼,竟不知仍在梦里还是醒着。
床前却坐了一人。
“你是谁”她惊跳着坐起。
那人背对着她,现下转过来,淡淡道,“我见姊姊痛苦,特来开解姊姊。”
灵眉抱紧被子,惊恐不定,“你是怎么进来的,剪云呢,剪云,剪月”拨帐向外呼唤。
鹤来一挡,灵眉跌回去,他注视着她仍淡淡道,“你的下人们这会全睡着呢,我不发话,他们谁也醒不来。”话锋一转,接着道,“姊姊既在这里待得如此痛苦,不如跟我走吧。”
灵眉又惊又气,“你怎么敢你究竟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一面痛斥,一面暗想,若他强来,必要拼死也不能遂他的。
她的心思在鹤来眼里却不过儿戏,轻蔑道,“罢了,你若真是贞妇,怎么就从了周奉”灵眉微微一怔,“那又怎样,我从他未必就要从你。”
鹤来也一愣,竟凑过来,“莫不是你喜欢他”黑暗中,那张脸上有惊、探求、疑惑,还有欢喜,十分诡异可怖,灵眉骇怕起来,不住后缩,鹤来却愈发癫狂,忽捏住她脸颊,“说,你是不是喜欢他”看那一双无辜大眼里只有惊吓无有羞涩慌张,明明又不是,恼怒起来,劲道大得几要捏碎颌骨,咬着牙竟像是悲痛无力到万分,“三心二意的贱ren”垂下头去。
灵眉被他癫狂模样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她感觉颊上手劲渐松,欲要脱开,却被以更快的力量卡住脖子,摁到墙上,那鹤来眸子雪亮吓人,满含轻蔑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长得她的模样”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紧,她渐渐不能呼吸,智也飘忽起来,慢慢的,他松开她,灵眉软软歪倒在枕上,美目半睁,香魂飘荡。隐隐约约中,听到他在耳边呢喃,也不知是真是虚
他温柔道,“既如此,你须要比她更凄惨薄命一百倍才是”嘴里好像被喂下一粒丸药,那声音益发轻柔,“我祝汝一臂之力,呵呵”
夜半,正是酣睡时。主屋守门的田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她忙披上薄袄,点上烛火。
“是我,”门外传来剪云焦急的声音,“夫人忽然病了,快回禀二爷。”
田妈忙拉下门闩,“深更半夜的,什么病这样急,不能等到明日”剪云只抓了个辫子,衣服都没穿齐整,“若不是真急也不会这会子来,耽误了,找你去”田妈掂量一下,让开了道。
不一会主屋和东厢的灯都亮了,周奉急匆匆披了一件袍子出来,螺儿站在廊下,见他出来迎上去,“怎么了”周奉摆摆手,急急地带剪云出去。
剪月正守在屋里没主意处,见他们来了,忙掀开床帐,慌得满脸泪,“二爷快瞧瞧夫人,今儿去庙里进香,回来夫人和我们都睡得早,二更时剪云姐姐忽然听到夫人呼痛,起来一看就这样了,也不理人,烧得滚烫的。”
床上叶灵眉双目紧闭,眉头深攒,脸蛋通红通红,周奉叫了几声,果然怎生也不理,一摸额头,“怎烫成这样去请李大夫了吗”剪云嗫嚅着回,“没有请示二爷,奴婢们不敢”
“糊涂东西”周奉疾目厉色,“这才几天就病成这样走时怎么吩咐你们的还不快去请去”剪云两个闻言急忙退去,周奉又喝,“留一个下来,给夫人打水”
回到灵眉身上,周奉将她抱到怀里,轻唤几句,她仍是没有听到一般,那周奉心内大焦,又恨有悔。
不多时李大夫到了。此刻也顾不得避嫌,周奉胡乱扯一把帐子挡住娇人,急的屋内团团转,不住来问,“怎么样了是否要紧”那李大夫也是个能沉住气的,直号了大半日脉,方缓缓起身,示意好了。
“如何”周奉抢上来。
李大夫摇头道,“不妨事。”周奉直到这一句才放下心来,猛一眼瞥见锦帐外一段雪白的腕子,忙一个眼色,那剪云会意,赶紧将灵眉手臂放回帐内。
“内子怎么会突然发烧,而且像失了魂智一般不理人”
“哦,”李大夫随他走到客厅,“尊夫人一向体虚,上回船上受寒,本没有好透,后面又有失调养,或者还有一段郁结在心中,这几日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