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漂亮的脸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夏雪情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张成新的女儿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大人留在家等电话,让他帮忙出去找找。
孔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站起来要下去。
她拉住他“明明,你在附近转两圈就好,不要跑太远,快去快回。”
少年又是点点头,静静地走下楼。
其实他也不用走太远,张美丽正坐在家门口不远处的路坎子上,啃方便面。
啃几口,再喝口矿泉水。
她是从很远的医院走回来的,一路上想了不少事,把以后会有的,可能有的各种情况想周全了,心也定了些,才感到饿。
现在的她,除了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双眼肿得像两桃子,坐在路边的姿势像个民工,看起来总体上还是不错的。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抗打击能力是一流的。
徐默还清醒那时候,有时候也会说她是个冷血的小孩,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冷血吧,在她达成目标之前,遇杀,遇佛杀佛。
恨吗恨到骨子里。
恨父亲的绝情,恨母亲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恨极了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
就像是,她原先计划好人生被别人控制了,强迫扭成别的形状,她对这种人,恨入心肺,恨入骨髓。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不是一时义气和父亲断绝关系,离家出走,或者整天沉溺于自己的不幸无法自拔。她没能力养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要考好大学,平平安安毕业,找一份满意的工作。
等到她能自立的那个时候,这笔帐,她会一个一个算回来。
在这之前,她绝不可能和父亲彻底翻脸,一闹翻,受伤害最大的是自己。
更何况,她不可能把父亲的财产白白让给别人,凭什么给两个不相干的人一旦放手,她会生生把父亲推给别人,也顺便把钱推给别人。
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一分一点,都不会给其他人。
她知道自己有优势。其一,她是张成新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知道张成新疼她,宠她,绝不会委屈她,亏待她;其二,她年轻,她可能在别的方面斗不过那女人,但只要她活下去,就能生生耗死她和他
她有点不确定,那男孩算不算敌人。现在看上去很无害,很好欺负的样子,也没有他妈妈那么嚣张,但留着也是个隐患,毕竟他比她年轻再说,谁会拒绝钱呢这个人也不能掉以轻心,是个棘手的对象。
孔明刚出院门没几步,就看到丝毫不顾形象的女生坐在地上吃东西。
他向来只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学习,吃饭,睡觉,从来没有在意过周遭的人和事物,自然就缺少认人的细胞,对绝大多数人,他没有认识的兴趣,他甚至连一起待了三年的高中同班同学都认不全,那些整天对他花痴送他情书对他表白的女孩子们,更是如同菜场的青菜萝卜,面目不清,转眼就忘。
他也记不住张美丽的长相,刚开始完全是听了母亲的话出来散散步,稍微转一转就回去。但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女生,那姿势,那吃相,他就觉得应该是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是她。
就是那个会指着自己气得满脸通红的女生,就是会骂自己然后露出些许后悔表情的女生,就是会幼稚地抱着零食坐他边上吃想让他失眠的女生。
人都回来了,他也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孔明转身要开小别墅的院门,后面“噼噼啪啪”传来一阵脚步声,女生跑过来挤开他,自己去开院子门,然后白他一眼。
他无所谓这些,反正,他早已习惯了的。
只是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管她是排挤他骂他打他,他都不会吭一声,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要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估计会气得爆血管吧想想那张平凡的脸上会有的扭曲激动的表情,就像被人抓到的跳脚的兔子,明明这么无能,又要虚张声势地弄出很大动静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想到这些,他几乎从来没用到过的笑经竟然有点蠢蠢欲动。
当然此时他的脸仍是波澜不兴的,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却加快了些。
也许他是有些恶劣吧他喜欢看她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光是听听声音,就让他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生动起来了,不是死气沉沉的。
他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张美丽踢开门,一冲进去就对着沙发上的父亲喊“喂我只问你一句,让这女人滚出去,肯不肯”
刚站起来的张成新没想到她这么一问,一时间手足无措,看见身边夏雪情瞬间委屈的表情,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他想只要和女儿好好沟通就可以了,他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极懂事的。
张美丽见状,意料之中地冷哼一声,眼眶发红地冲上楼去了,把自己卧室的门摔得“砰砰”响。
张成新跟上去敲了半天门,没动静,等敲久了里面来一句“滚我要睡觉”
被这句话伤了心,沮丧地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由于是高考毕业班,十中就放了两天半的国庆长假。隔天,张美丽收拾好东西,提着包准备自己去学校。
她庆幸她是住校生,除了看望妈妈有点麻烦,至少不必整天在家里和这些肮脏不堪的人待在一块儿。他们不觉得自己恶心,她还觉得反胃呢。
打开卧室门走出来,一眼瞧见站在楼梯边高瘦的男生。穿着白衬衫,虽然瘦却不小,骨骼很分明,从后面看肩膀宽宽的,细腰窄臀,薄薄的衬衫下隐约突起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虽是极厌恶的人,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背影看上去很诱惑,丝毫不比他们学校九班的那三个人差。
孔明正把后背式书包放在楼梯扶手上收拾书,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后颈,柔软的黑发温顺地搭在脖子上发出柔顺的光泽,干干净净,风清云淡的样子,让内心忿忿不平,惊涛骇浪的张美丽很有一种想欺负他的欲望。
其实她也没怎么欺负,恶狠狠地大踏步走下楼梯,顺便“不小心”她那沉重的提包刮到他的腿。孔明背对着她一下没提防,腿一软身子被一带,竟是“嗵嗵嗵”几声滚了下去,也不知是磕到头了还是碰到膝盖,蜷在楼梯上很疼的样子。
张美丽呆了呆,有点慌,她原本只是想用包撞他一下,让他吃个疼,哪知小白脸这么不经撞,直接就滚下去了。
他的书包还摇摇欲坠地刮在楼梯扶手上,使鬼差地,她也不知是哪根筋短路了,顺手就把包也拂了下去。
书包口朝下,里面的书争先恐后纷纷落下来,一本很厚的习题集的书脊好死不死磕在孔明高挺美观的鼻子上,男孩“唔”地一声,因为疼痛皱了眉,捂住了鼻子。
过一会儿,还是有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鲜红的一滴一滴落在白衬衫上。
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绯tx,听从乃的建议我用书砸他老孔明那就是受难的小媳妇呀么小媳妇
第五章
男生手心一热,感到黏黏的液体滑过手指,又从指封渗出来,只看到白衬衫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红白对比太显眼,看上去有点吓人。
流血了啊他这么想着,突然很想看看那个人的表情。
他抬起头,正撞上女生的目光,四目相对,也不躲闪,张美丽抿紧了唇,眉头若有若无地皱起,不惊慌,不愧疚。
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
她想,若是这会儿发慌,就是示弱,主动权就落别人手里去了。
他想,要是经常受到这样的伤害、挑衅,换他想要的东西,也是很划算的。
沉默,短暂的沉默。
夏雪情闻声而来,看到自己儿子坐在楼梯上,额上一大块瘀青,手捂着鼻子,干净的白衬衫上一块块血渍,当场就白了脸。
跟在后面的张成新也吃了一惊。
孔明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抓着楼梯扶手站起来,一阵眩晕,抓住扶手站稳了,表情如常。
夏雪情连忙上前急急问道“明明,怎么好好的流血了啊给妈看看。”
孔明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她还是追问“是不是是不是”说着犹豫地看向还站在原地没动的张美丽。
张美丽瞬间想好五套以上的说辞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一点也不在乎,慢悠悠地往下走。
他要说什么任他去说,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才不怕他们抹黑抹白。
夏雪情用一种期待又鼓励的眼望着孔明,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挑拨张家父女的感情,更不会亲身去试探掂量自己和张美丽在张成新心里的地位,只能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方法。
“妈,是我自己不小心,”少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没事。”
张美丽一愣,夏雪情露出失望的表情。
“走了,我下午要去教室自习呢,上午一点要到学校,”她拎着包走下楼,对张成新说。
和站在楼梯道上的少年擦肩而过,她走出家门,头也不回。
一手提着包,张美丽站在校门口大大方方地对张成新伸出手要钱。
张成新有些诧异,他这个女儿,从小对金钱的要求不高,从来没主动要过钱,家里给了还用不完,时间久了倒积了不少。今天送她回学校,一张口竟然跟他谈钱,让他吃了一惊。
他对孩子一向大方,但也不支持奢侈行为,不禁问道“你跟前没钱吗”
张美丽翻了个白眼,讽刺地说“你好象有半年没给过我钱了,你以为我的生活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张成新想得没错,她有钱。她一个高中生,花钱不是大手大脚的,往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足够她用。既然有钱,就没必要跟父母要,毕竟爸爸整日不着家赚钱不容易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莫名多出一对母子共享,她觉得从前妈妈对她讲的那套要为爸爸省钱,男人赚钱不容易的谆谆教导真是蠢到家了。
先是花她父亲的钱,以后若是嫁了人,也绝不会学那疯了的傻女人相夫教子勤俭节约那一套,生生把自己省成了黄脸婆,为他呕心沥血那人也不会对她有半分感恩半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