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随我来。她跳下大树,转身就走,似乎毫不知道自己把背后留给了一群虎视耽耽的敌人。
但白少情不会出手,其他人更不会出手,虽然他们已经暗中蓄力,随时可以出掌,那让他们一直施展轻功而保持平缓的呼吸更加悠长。
每个人,都想知道封龙到底在哪里。
那个青衫、蓝巾、碧绿剑的封龙;那个曾经是整个江湖最尊贵的男子;那个充满了阳刚气,似乎永远不会被打败的自得的封家少主,到底在哪里
他们跟着水云儿在茂密的树林中迅速前进,百年老树上缠着暗青色的藤蔓,茂盛的枝叶尽情舒展着,将蓝色的天遮去了大半。
水云儿像林中翠绿的精灵一样,在树与带刺的灌木中腾挪,她似乎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眼前密密麻麻、没有一点空隙的枝叶交错,她一抬手,就分开了,露出一条弯曲的小路。
忽然,她停了下来。
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石门,嵌在巨大的山岩中,也许直通到山腹。
石门很小,仅容一人通过。它那么小,那么看似弱不禁风,似乎禁不起武林人士的一掌;但不知为什么,却给人震慑人心的感觉。
水云儿在石门上轻轻一推,石门应声而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
众人终于肯定,这是通向山腹去的。
通道这般漆黑,也许入得很深、很深。
他们忽然想起,这座塞北的蒙寂峰,和许多古老高耸的山峰一样,拥有许多古老的传说。最古老的一种,是说这山峰的底下,藏着魔王的地宫。
而这条黑黝黝,看不清前路的通道,让人们猛然想起这个古老的传说。
它不过是个小小的石门,却似乎充满了魔力。
可以吞噬话的魔力。
白大盟主,请。水云儿收起了笑容。她忽然变得很正经、很严肃,原来总是喜欢玩笑的人一旦认真起来,给人的压迫感是最强的。
白少情向前走了一步,他身后的人集体跨了一步。他们是一个集体,白少情的脚步,仿佛就是他们的脚步。
水云儿却忽然掠过去,稳稳站在白少情身后,面对着天极等人。她很有礼貌的问除了白大盟主,还有谁要向我们教主挑战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数十道愤怒的目光,剑一般射向她。
水云儿将双手拢在翠绿的长袖子里,抬眉,无声的,扫视眼前的人一圈。
除了白大盟主,还有谁要向我们教主挑战她又问了一遍。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没人敢轻视的傲气,只有常年跟随在封龙身边的人,才能沾染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气。
谁敢向封龙挑战
除了白少情,谁敢不自量力,挑战那把晶莹的碧绿剑
就连天极,也知道遇上封龙,他毫无胜算。
但一道声音偏偏响亮地传了过来。
清脆的,毫不犹豫的声音。
小莫排开众人,走了上来。他的样子很狼狈,双手脏兮兮满是污垢,衣裳被树枝勾出很多口子,额头的汗混着黄尘。
但他的人一点也不狼狈。
至少,他的眼睛是那么亮、那么大,目光是那么坚毅,坚毅得如白少情腰间的剑。
水云儿上下打量他。她本来很严肃,这时候却温柔的笑起来,你就是小莫
不错,我是小莫。小莫牢牢抓住他的剑,站得像标枪一样。
真好水云儿轻轻赞叹。她忽然伸手,折断一节树枝,像舞蹈般的,绕着小莫转了一个圈。她的身形很快,倏忽一转,竟连身在小莫咫尺处的天极等人,也没来得及伸手拦住。
当他们意识到要保护小莫时,水云儿已经静静站回原处。
小莫的身边,已经被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水云儿看着地上的圆圈,问小莫,你想再见到晓杰吗
小莫脸上猛然扭曲,他咬牙,想
在白大盟主和我们教主的决斗没有结束之前,只要你跨出这个圆圈一步,水云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就会立即见到晓杰的尸首。
小莫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愤怒地看着水云儿,牙齿磨得吱吱作响,蓦然吼道封龙你给我滚出来我要和你拼命但他的脚,却动也不敢动。
他越愤怒,水云儿笑得越甜。
白少情一直盯着幽幽的石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转身,回到小莫身前。
他对着青筋暴起的小莫,轻声说了一些话。
他说拼命是很容易的事,比为了心上人的安全,要一直站在这个圆圈里无休止的等待,要容易上一百倍。
他闭关许多天来,第一次和小莫说话。
他的话就像他的人一样,总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水云儿本来甜甜笑着,这时却忽然叹了一口气。
小莫看着他,身躯不再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白少情沉声道你一定要赢。
盟主,五甲门门主东来庆一直在注视那个石门,这时候忽然跨前一步,站在白少情身侧,压低声音,盟主小心,这个石门有古怪。
封龙选的决斗场地,如果没有古怪,那就真是了。
东来庆低声道这石门上面,有绝情大师的标记。
鬼斧工,绝情大师。
以鬼莫测的地宫建筑,在江湖上威名不灭的绝情大师。
东来庆又道石门过小,看来是准备随时封闭的入口。盟主进去之后,如果发现隐蔽的铁索,千万要小心。通道中极有可能悬了断龙石,只要正义教的小贼斩断铁索,让断龙石落下,就能将盟主困死在里面。
天极灰眉一耸,封龙下贴约战,选的地方定有诡异。
地极道而且我们不能证实封龙是否在里面。没有证实之前,盟主还是不要轻易犯险。
小莫听在耳里,脸色已经铁青。
白少情的唇角,逸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必须进出。他轻轻地、坚决地说。他含着笑,伸手指向山下,你们看。
众人回头。
山下,是成百上千的人和马,他们仰着头,在山脚下,屏息等待着决斗的消息。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仰慕,充满了重见光明后的希望,充满了战胜邪恶的信心。
白少情道不管此战结果如何,他们已经站到了一起,已经学会并肩抵抗。正义教,不会再成为江湖的阴影。
白少情又道只有我跨进这道石门,正义教的力量,将从此瓦解。瓦解它的不是我,而是山下这些江湖儿女。
他淡淡笑着。
没有人想像过,世间有这样充满力量的笑容。
他的力量不在剑上,不在掌上,不在他高强的武功里。
他的力量,在他淡淡的笑容里。
而且,封龙一定在里面。白少情道因为他是封龙。
他说完,就转过了身。
他转的很优雅,速度不快也不慢。看着他转身的人,有的以为那个转身慢的恍如过了百年;有的又以为,那个转身快得根本不曾看清。但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地记住了白少情的这个转身,就像许多人,永远记得白少情穿着白衣,跨出少林寺的瞬间。
他们看着他们的盟主,不快不慢地,穿过石门,跨入那条黑黝黝的通道。
他们看着他走了,却知道他留下了什么。
他留下了力量,属于武林的力量。
第十章
白少情在漆黑的通道中平稳地走着。
他一点也不害怕,他根本不害怕。甚至,还有点享受此刻的黑暗。
他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平静。
他很清楚,他的表情总是冷漠,或平静无波;但他的心总是怦怦乱跳的,或常常紧绷着,像要断掉的弦。
只有此刻,说不出的平静。
像茫然在荒漠上闲荡了半世的旅人,总于明白了日从东起,而日落后,会有月儿相伴。
他笃定地在黑暗中前进着,不知走了多久,远处透出一点亮光。
亮光越来越大,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一只脚踏上前,再提起另一只脚,踏前。
他的眸子,渐渐倒映出通道出口的一切。
很简单的,小小的石室。岩石的壁,深黑色的青苔爬在壁上。
一张白玉石的小方桌摆在石室中央,名贵精致,与这个简陋的地方格格不入,却意外地令人感觉亲切。
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玛瑙做的酒壶,玛瑙做的杯。
那人就坐在桌旁,悠闲地坐着。
江湖闻名的碧绿剑,被随意地搁在腿边。他慵懒地斜坐着,腰侧倚在桌子边缘,端着玛瑙杯,细细品尝着杯中的佳酿。
半眯的眼睛似乎醉了;但若是看清楚点,又能瞧见眼底的一丝清明,仿佛他无论怎么喝,都是不会醉的。
他仰着头,潇洒地又饮一杯,似乎这才发现白少情。
你来了。他深深看了白少情一眼。坐。
白少情坐下来。他发现,桌边已经东倒西歪了许多酒罐。
酒很香,那当然不是泫然不醉翁的独醉江湖,但仍然是好酒,会醉人的好酒。
你喝了很多。
封龙放下酒杯,温柔地审视了白少情片刻。
每当我完成一件大事,都会有极落寞的感觉。封龙道所以我总会一个人待着,喝很多酒。
他确实是落寞的,因为他的脸上满是落寞。咋看以为他在微笑,但仔细看去,却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坚毅的轮廓上,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透着落寞,还有说不出的疲倦。
但已经够了。
只要一双这样的眸子,已经足够了。
白少情不知道,强悍、不可捉摸的封龙,也会流露出落寞和疲倦。他也从不知道,封龙可以凭一个眼,让自己感觉与他贴的如此之近。
仿佛这位江湖霸者的心,就近在咫尺,像历经艰难、攀山越岭而求的灵芝,绽放在眼前。
从没有一刻,白少情比现在更渴望感觉封龙悠长平稳的呼吸。
一种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哀切和怨恨,被冷极又热极的细流携带着,从脚底直达心田,让喉咙异常的乾渴。
白少情别过视线,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轻轻啜了一口,闭上眼,再猛然将杯中的酒尽倒入喉中。
酒辛辣而醇香。
醇香到喉而止,而辛辣,却渗透血管,叫嚣着冲入五脏六腑肆虐。
白少情痛快地享受着这股辛辣,仰饮三杯,才开口道你把真正的正义,还给了江湖。
他的话里也藏满了落寞,被遗弃的落寞,连他自己也嫉恨自己的声音。这声音打破了近在咫尺的假象,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封龙离得那么远,那么远。
仿佛江湖两隔,他在江的这岸;而封龙,却在湖的那头。
封龙沉声道正义,本来就是江湖的。
白少情拿着玛瑙杯的手微微颤抖。
没想到正义教教主暗中筹划的,竟是怎么瓦解正义教。他涩声道。
玛瑙杯泛着慑人的红;而他的手,是一片扣人心弦的苍白。
瓦解正义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