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头丧气,勾了勾唇,随即又恢复了冰山脸。
“不知道飞空掠影刀跟越凤剑法想比,哪个比较厉害。”梅非还在自言自语地嘟嚷。
“不一样。”穆澈终于开了口。
梅非双目发亮。“怎么个不一样法”
“飞空刀讲究快速一击,攻人于不备。越凤剑擅长以柔克刚,伤人于无形。”穆澈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很有些不习惯。
梅非恍然大悟。“难怪了,你的出招很快,当时我根本无法招架。”
“那是你太弱。”
梅非又被他一噎,胸口很有些憋闷。这个师兄看上去不声不响的,一说起话来还真有些膈应人。她悻悻地摸了摸头。“越凤剑我的确练得不怎样,但轻功还算不错。”
“的确不错。逃跑是足够了。”
梅非坐在井口上,恼怒地瞪着他的后背。这人根本就不是不善言辞,而是心坏嘴毒。奈何穆澈还是一副淡定冷傲的样子,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丝毫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她闭上眼,深呼吸。
穆澈替黄金擦完了背,到水盆里洗了洗手。
“我可以教你。”他望向梅非,忽然开口。
“什么”梅非愣了愣。
“飞空掠影刀。”穆澈淡淡地说。“它的心法与越凤剑类似。你练过柳絮飘,再连飞空掠影刀,可以省力不少。”
“真的”梅非很有些跃跃欲试。“那那我可以用自己的绿岫剑么还是得改用刀了”
“用剑就好。虽然用法不同,另有收获也说不定。”
“好,就这么说定了”梅非跳下井口,很振奋。“师兄,我可以看看你的刀么”
穆澈犹豫了一下子,伸手取下腰间的弯刀递给她。“小心点儿,它没有鞘。”
梅非握着柄,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这弯刀似一轮新月,把手上镶嵌了珐琅,刀刃薄如蝉翼,看上去很轻巧,入手却很沉。她用了两只手,才能勉强将它拿稳。
弯刀的把柄上刻了两个字。
梅非仔细地看了看。“白银”她呆了呆。
“这是它的名字。”穆澈不以为意,将刀又拿了回来。
梅非心中五味杂陈。“师兄,这是你替它取的名字”
“唔。”穆澈点了点头,把弯刀别回腰间。“该上路了。”
梅非望着他的背影,差点儿泪流满面。
自己的马取名叫“黄金”,刀取名叫“白银”。二师兄你究竟是有多缺钱啊
六十三章 又见安乐
又赶了十余天的路,终于到达了昌平城郊。到达城郊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城门已关。三人在城郊寻了家客栈暂且休息一晚,打算第二天再进城。
天空中正飘着鹅毛大雪。梅非抱着手臂站在客栈走道窗口,跺着脚往外看。远处的昌平城门已被纷飞的大雪覆盖,天色昏黄,白雪如絮,飘飘散散而下。若不是太过寒冷,倒是副不错的景致。
“小非姑娘,在看什么呐”赵二乐呵呵地走过来。
“赵二哥。”梅非转过头,跟他打了个招呼。“这雪下得好大。”
“这哪儿算大。”赵二抽着一杆旱烟,吧嗒吧嗒吸两口。“有一趟,俺替人送一批货去北边儿的戎国。啧啧,那可是俺有生以来看到最大的雪。压根儿连路也看不清,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儿。”
“那还怎么赶路”
“没法儿赶路。那积雪深得,马蹄子一伸就给陷了进去。后来等雪停了,又结上了冰给马蹄上裹了层鹿皮,这才勉强走得。”赵二眯着眼,似在回忆。“唯一的好处是常在路上捡些冻死的小兽,到了休息的地方便烤着吃。兄弟几个再喝些烧酒吹吹牛,比啥都舒服。”
梅非笑了一声。“北戎国也有烧酒么”
“当然有。”赵二取下烟杆,在窗栏上磕了磕,倒出些烟灰。“北戎那边的烧酒可比咱们这儿的劲儿足多了,他们那儿有种马奶酒,喝一口啊,保管你醉得找不着北”
两人笑了一会儿,穆澈上楼来,手里抱了些皮毛状的东西。
“赵二,让掌柜的准备晚膳罢。”
赵二连忙应了,跟梅非点了个头便下了楼。
穆澈将手里的东西往梅非身前一递,也不说话。
“这是什么”梅非接了过来,才发现是一件拿了银灰色毛皮做成的连帽斗篷,还有一双鹿皮长靴。“给我的”
穆澈点了点头。
“谢谢二师兄。”梅非将斗篷披了上去,立刻温暖了不少。外头的冷风似乎都被挡在了皮毛的外头。
她眯了眯眼,惬意地打了个寒颤,把内里的寒气都送了出去。
“好暖和。”
“待雪化的时候,会更冷。”
穆澈也不看她,只望向窗外。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袍,甚至没有披裘。
“二师兄,你不冷么”
他摇摇头。“习惯了。”
“这是什么做的”梅非指了指身上的银灰色斗篷。“狐皮,还是狼皮”
穆澈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兔皮。”
“兔”梅非唇角抽了抽。
“这儿很难打到狐狸和狼,即使有,也很贵。”穆澈简明扼要地说。
梅非心生感慨。看来二师兄果然很缺钱给自己买这些已经很难得了吧冯傲就这么亏待自己儿子的
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之情。“二师兄,明天我们就要进宫了”
“是。”
“宫里是什么样子”
穆澈微皱了眉。“很大。”叫他形容皇宫的模样,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些。
“有平阳王府大么”梅非不放弃,继续追问。
“比平阳王府大许多。”
穆澈想了想。“宫里有四个湖,二十六座殿,八个花园,六十七道门。”
梅非瞠目结舌。
“果然很大。”
“那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梅非试探地问,心中有些不安。
“陛下”穆澈的眉头皱得更紧。“很威严的人。”
“威严是不是就是很厉害的意思”梅非心中早已无数次构想过冯傲的模样。莫无辛说他是只老狐狸,自家爹爹又说他是头嗜血凶残的狼。总之很难对付。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上自己锁骨上青莲的位置。一想到也许明天就要面对这个传说中的铁腕人物,阿隐的灭族仇人,她就觉得胸口上像被堵上,喘不过气。
“你很紧张”穆澈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
“放心。”
梅非愣了愣,没有接话。
“放心罢,陛下他不会伤害你。”穆澈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她勉强笑了笑。“若他想杀我,早就可以派人来了。也不用叫你来接我。”
穆澈垂下眸。“不错。他若想杀你,不必那么麻烦。”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梅非叹了口气。“我怕自己说错话,惹怒了他。”
“你很怪。”穆澈勾勾唇。“从西蜀到昌平,要去见自己的仇人,却没见你忿忿,也没见你郁结,倒是和我所想的不同。”
梅非垂下眼来,将手笼进袖子里,捉住自己的手腕。
“我自小跟爹爹和弟弟长大,从没想过自己是什么皇族后裔。还是爹爹临死之前告诉了我这些事,我才去了蜀地投奔舅舅。没想到”
她叹了口气。“自家的亲人也靠不住,还有什么办法”
“我那是也带了蜀国的令牌去越州试探与你,为何你却不认”
“我可不敢。前朝的遗孤,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要是那样简单就认了的话,我怕是早就死了。”
“你倒是有几分心思。”穆澈居然笑了一声。“可惜你所托非人,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不一样。若当时跟着他走了,也许自己便再没有跟莫无辛的这一段情了。
梅非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份。”
她垂下眸。“其实我心里也恨,尤其是听爹爹说了那些关于自己族人的事之后,特别难受。可是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亲舅舅也靠不住,难道我还能掀起什么风雨不成”
“所以后来就想通了。既然恨了也没有用,我还不如叫自己好受一点儿。”
穆澈侧过脸来,看了她一会儿。他的睫毛很长,外面飘进来的雪融化在上面,显得湿亮细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若你的爹娘有知,应该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此刻梅非的心中却忐忑得厉害。这副说辞能让穆澈相信,又能否让冯傲相信
“二师兄,陛下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做无苗先生的人”梅非突然想到了这个人。
穆澈思索了一番。
“的确有。我只见过几次,是个高手。”
“他是陛下的谋臣么”
“说是谋臣,他却没有明面上的官职,来去都很自由。我看陛下也对他有几分尊敬。怎么,你见过他”
“曾经听说过。”梅非笑了笑。
“他似乎跟咱们越凤派也有些关联。”穆澈突然说了一句。“还认识咱们的师父。”
“真的”梅非惊讶了一瞬,又回忆起之前遇到他那一次,才忽然觉得他的身法轻功都跟柳絮飘很有些相似,却高出了她许多。“难道他也是越凤派的人”
“不知道,我没有看过他出手。不过看得出他内力深厚,远在我之上。”
穆澈皱了皱眉。
“恩人,小非姑娘。”赵二上楼来,搓了搓手。“饭菜准备好了。”
“走罢。”穆澈点了点头。
第二日,飘飘扬扬的大雪迹般地停了,阳光照在雪面上,反射出一片耀目的白。
虽然雪停了,这气温非但没有回升,反而似乎更冷了些。
梅非穿上了穆澈送的斗篷长靴,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跳来跳去,不时回头看自己留下的脚印。
“小非姑娘从西蜀来,没看过这么大的雪。”赵二乐呵呵地瞧着梅非在雪地里蹦跶。
穆澈微微一笑。“也许她是想起了从前呆过的地方。”
梅非回了个头,正好对上穆澈些微的笑容。
像冰块在阳光下渐渐融化,露出晶莹纯粹的内芯。梅非像看见了在雪地里打滚的黑猩猩,张大了嘴。
“原来二师兄也会笑”
穆澈敛去了笑容,又恢复了一脸冷淡。“快走罢。”
入了昌平城,梅非便换了宫中的马车。赵二推辞不过,受了穆澈一些银两,便依依不舍地回了西蜀。
昌平皇宫原名太平宫,是大夏皇族之前修建的。冯傲接手之后,稍做改建和扩张,变成了现在的太安宫,至于宫殿的名称则大多维持原来的,没有作变更。
马车从西侧的顺义门进去,径直开到了一处偏殿,停了下来。
梅非从马车里下来,左右看了看。
偏殿门口站着两名宫女,垂着首,十分恭顺。
“陛下说了,明日再宣你觐见。”穆澈走了过来。“这是安乐殿,今日你暂时先住在这儿罢。”
“安乐殿”梅非嚼着这几个字,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偏殿门忽然打开,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女子皮肤白皙,气质高雅。一声淡粉色的宫装,肩膀上围着狐裘披肩。
一见穆澈,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四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穆澈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窘迫,随即看了梅非一眼。
对于他的身份,莫无辛早就跟她说过。虽然她其实并不意外,却还是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
为首的那名女子看向梅非。
“连姑娘。好久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抬袖捂住唇,眼别有深意。
梅非闭了闭眼,深呼吸,然后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