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一个小村子,人很少,只有二三十户,都是朴实的农民,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是很了解,连一百块的纸币都没见过。
陆宽曾经在这里买过鸡蛋,卖鸡蛋的老头坚持不收他的一百块,只收十块的,陆宽当时身上的十块钱不够数,他宁可把多出的蛋送给陆宽,也不收那张一百的,理由是没有见过,怕是假钱。
沉睡着的那些驭猫人,藏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特别还是藏在地下。
“我每次来这里都觉得自己像个盗墓的。”陆宽跟着大叔顺着台阶往下走。
“这里以前本来就是个墓,”大叔笑了笑,“不过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盗空了,是不是你干的。”
“我倒是想,”陆宽也笑,笑了一会又说了一句,“我累了,你差不多该再找个人替我了吧。”
“为什么,过几天还要带只猫过来让你照顾呢,”大叔回过头看着他,陆宽这种稳当可靠又没有什么好的心的猫客不是太好找,“起码要等丁未修成了吧。”
陆宽愣了一下“我活不了那么久吧,你当我是你呢,我是真累了,成天屁事那么多,我都没功夫处理店里的事,有多少钱也不够往里填的啊,破产了你养我么。”
“养你也不难。”大叔挥挥手。
“算了,”陆宽想想大叔的日子,成天也见不着人,住在乡下,时不时以流浪汉的形象出现,“指望你还不如回去蹭我妈的呢。”
“陆宽啊,再等等吧,”大叔没再坚持让陆宽继续猫客的生活,这事做着的确累人,“丁未差不多了。”
“是么,”陆宽挑挑眉,“因为遇见季骁”
“也许吧,体会过感情的人才算圆满。”
“说得真好听,”陆宽鼓掌,“自古以为有哪只猫修尾巴最终只是为了体会感情的滋味,还不都是为了最后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飞升。”
“所以啊”大叔慢慢地说了一句,却并没有说完。
陆宽看了看楼梯尽头的大门“所以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飞升的九尾猫。”
“你真的很聪明,陆宽,退出可惜了。”大叔看了他一眼。
“别拍,我只是见猫见多了,”陆宽推开了那扇门,“我做咖啡馆老板最不可惜。”
这间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光源和通风都很好,陆宽一直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屋里有几张床,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集体宿舍,只是床上躺着的人都不是起床铃响了就能起来的。
“空了一张。”陆宽轻轻叹了一口气。
“嗯,到时间了。”大叔走过去在空着那张床上轻轻摸了一下,上回他来的时候这张床上还有人,现在这个人消失了,连空气中都不再有他的气息。
陆宽站在一张床边静静地看着上面躺着的人,七年,陆浩宇已经在这里躺了七年零一百二十四天,陆宽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法律上陆浩宇死亡的时间。
最终他也会因为时间到了终点而像那个人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一开始陆宽满怀着希望,他觉得他哥跟别人不同,一定会醒过来,但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他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哥哥终有一天会消失得没有踪迹的事实。
特别的驭猫人不是没有,只不过不是陆浩宇。
这间屋子的最里面,还有一扇小门,大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门里传出一串细细的铃声,陆宽对这个铃声很熟悉,而且他第一次听到陈修宇的铃声的时候,就知道他跟别人不同。
陈修宇就是那个特别的驭猫人,能把整个身体化为铃声的驭猫人。
“有变化吗”陆宽看着同样静静躺着如同深度睡眠的陈修宇。
“没有,”大叔在陈修宇手上轻轻捏了一下,“但是你知道的,只有他的铃还在响。”
“嗯。”陆宽拍拍大叔,转身走了出去。
陈修宇必须醒过来,他身上有太多人的期待。
过去的日子里有多少驭猫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沉默地消失,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痛苦和不甘,陈修宇就是这些人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个可以醒过来,都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
警铃声响起的时候,丁小爪正鼻尖顶在玻璃上闭着眼入定,警铃把它吓得炸着毛蹦了起来,窗台宽度有限,它蹦起来之后直接踩空摔到了地上,站起来了毛都还炸着没下去。
这个警铃太吓人了
季骁对着屏幕发呆发得都快睡着了,这会却也是一跃而起,是火警,这比任何情况都紧急,他指了一下还在地上愣着的丁小爪“火警,你呆着。”
他随手抓了件衣服套到身上就往外跑,刚一开门就觉得裤子像是被拽了一下。
回头一看,发现丁小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到了他裤子上,牙咬着他裤腿,两个前爪紧紧地抓着他。
“你不能去,很危险。”季骁捏着它的脖子想把它拎下来,但丁小爪死死咬着他的裤子不放,他只得松了手,就这么屁股后边挂着一只猫跑了出去。
他顾不上别的,林梓已经顺着滑杆下去了。
“你是想我挨罚对吧,祖宗。”季骁也冲过去抓着滑杆往下滑,丁小爪因为还咬着他裤子,没有办法出声,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串呼噜噜的低鸣。
但当季骁滑到底的时候,再回头发现丁小爪已经不在他裤子上了。他一边穿防护服一边扫了一眼四周,没有看到丁小爪的影子。
“走走走走走,速度拿出来”伍志军喊了一嗓子。
消防车鸣着笛冲出了车库,窜了出去,季骁他们组是第一辆,林梓把车开得飞快。
它现在已经有经验了,知道怎么样抱着消防车后面的铁杠可以不被颠下车去,只是尾巴还是必须摆来摆去地保持平衡。
它对于刚才挂在季骁裤子上被他嫌弃了的事有些愤愤不平,白痴,我才不会影响你
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才会跟着你
这么笨
“怎么又是仓库。”张新文坐在车上说了一句。
“这段时间第二次了吧,”林梓回答,“也不知道是个放什么的仓库。”
又是仓库季骁之前因为丁小爪分了点心,没留听警报里的失火地点,现在一听到仓库俩字他就心里一沉,低头整理了一下脚上的鞋。
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正在远远地围着看,这会儿正是吃完了饭闲得没事干的时间,围观的人不少。
“疏散群众”伍志军下车就喊,“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都不怕死”
季骁和林梓找到了消防栓,正在拉水枪的时候听到伍志军又说了一句“放棉花的仓库”
“我操。”林梓骂了一句,棉花太容易着,火势不好控制。
几条水柱从消防枪里喷了出去,顿时腾起不少水雾。
火烧得很大,加上这会有风,火舌在水柱喷不到的地方继续窜起。
“二组进去搜人,”伍志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有人在里面”
季骁转过头,看到伍志军身边站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儿,一脸惨白,全身都在发抖,他看着这孩子大声问“还几个在里面”
“两个,是我的同学”男生嘴唇哆嗦得厉害,带着哭腔,说话声音都走调了,“他们可能被压在里面了”
压在里面了
季骁觉得眼前的景物猛地晃了一下,崔远航的脸在脑子里一晃而过,难以形容的痛苦一下涌了上来,他心里一阵猛抽,呼吸都有些停顿。
“走。”林梓拍了他肩一下,往仓库大门跑了过去。
季骁定了定,整理好防具,也跟着跑过去,看着不断有浓烟升起的仓库,他始终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这个仓库很大,堆的都是棉花,有半个仓库都是。
他们根据那个男生的大致方位开始搜索。满眼都是火光和黑烟,一袋袋的棉花因为都是压实了装的,非常沉。
“看不清,”季骁边说边冲林梓打手势,“我往里面去。”
“注意安全。”林梓看了他一眼。
已经倒塌的棉花袋子很多,季骁没有办法判断哪些是火烧塌的,哪些是人碰塌的,但那孩子说他的同学被压的地方是靠近里面墙壁的位置,他要先到达那里。
要穿过着了火的一片袋子。
火烤得他隔着厚厚的防护服都觉得烫得厉害,行动也很不方便。
“有人吗能说话的回话”季骁终于到了墙边,摘下面罩喊了一声,这里也同样都烧着了,浓烟里一片狼藉,他没有办法靠得更近,全是火。
墙边还有不少棉花袋子,火已经烧上了仓库的天棚,顶上的板子和旁边的棉花袋子随着火势不断地倒塌下来,季骁心里很急,就这种情况,就算里面还有人活着,要救出来也要冒险了。
“有人”火里突然传出了微弱地回应。
“什么情况,”季骁一听,顾不上火已经烧到身边,直接就冲了进去,一个带着火的袋子落到他脚边,他弯着腰踩着脚下着火的袋子继续往前,“有没有受伤,能动吗”
“腿疼,”那人回答,一连串咳嗽声之后他带着惊慌的声音微弱地传来,“烧到我了”
“林梓”季骁往林梓的方向喊了一声。
“你不要冲”林梓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但脚下带着火的杂物让他有些磕磕绊绊。
火里那人的声音变得有些痛苦“救救我。”
季骁把面罩戴好,一弯腰扑进了火里。
60、第八条尾巴
火的温度让季骁觉得自己身都开始往外冒油了,他咬着牙掀开了几个着火的棉花袋子,看到了被压在下面的男生,他的脚被卡在一个铁架子下面动不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了火星子。
季骁弄灭了他身上的火,想了想,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裹到了这个男生身上。
身后林梓也扑了过来,看到他只穿着t恤,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但也没再多说别的,直接过去把铁架子抬了起来,季骁把人拖了出来。
男生根本站不起来,季骁把他架到了林梓背上,冲那男生吼“还有一个你同学,在哪”
“里面一些。”男生指了指更靠近墙边的位置。
季骁没说话,扭头就往里去。
“季骁”林梓急了,“换个有防护服的去”
“来不及,你背他出去”季骁回了一句,胳膊上感觉到了灼人的热浪。
“我操”林梓身上背着人,也不敢多耽误,一低头弯着腰冲向仓库门口。
季骁觉得自己并不怕火,但每次面对火场,他都有一种痛苦的感觉,每救出一个人,每扑灭一次火灾,这种痛苦才会暂时减轻。
他知道是为什么,崔远航消失在火海里的身影,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遗忘的痛。
虽然他很清楚,他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也不能让崔远航再回来,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无法面对这段过往。
只有拼上命去救人的时候,才会有短暂的安宁。
这是对自己的救赎么他不知道。
兄弟,跑啊
崔远航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像一个魔咒。
身上很疼,衣服沾了火星,贴到肉上一阵阵灼烧着。
他找到了另一个男生,被压在重重的袋子下面,已经失去了意识。
崔远航当年是怎么样的,也是这样吗最后失去意识,消失在火海里。
对不起,远航,对不起,我来晚了。
季骁狠狠地推开压在那男生身上的袋子,火舌从浓烟里探了过来,他闻到了自己身上被火灼伤时的焦味。
很疼。
可是这次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里,死也会把你带出去再死。
男生是个大个头,因为已经没有意识,所以在季骁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