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曼芝含糊的答,“嗯,有点睡不着。”
电视机的声音低得几乎没有,只有无聊的画面不停的闪烁,而曼芝似乎并没有沉浸到剧情里去。
上官推了推木头木脑的邵雷,轻声道“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邵雷巴不得顺着台阶下,立刻回应好。
走到门口,他迟疑了一下,又折回身,忖量了半天,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对曼芝道“大嫂,我有个请求,说出来不知道合不合适”
曼芝见他色凝重,心里也大约猜到了几分,但依旧平静道“没关系,你说吧。”
“你能抽时间回去看看我哥吗他现在很痛苦。”
七十三
申玉芳不断的夹菜给萌萌,“多吃点,老师都说你太瘦了。”
萌萌埋着头不吭声,只一勺一勺的把米饭往嘴巴里填,突然问“奶奶,要是我吃饭吃得快,妈妈是不是会早点回来”
申玉芳一愣,有些黯然心伤,这孩子真是着魔了,嘴上却轻快的说“那当然,等妈妈晚上打电话来,我一定告诉她,萌萌吃饭有多乖。”
萌萌立刻有了动力,鼓起的嘴嚼得飞快。
邵雷怏怏的从楼上走下来,然后也在餐桌边坐下。
申玉芳问“阿云呢”
“他说他不饿。”
申玉芳直皱眉,着急道“这怎么行每天就吃一点点东西,身体哪里吃得消。”她站起来就要上楼,邵雷慌忙阻止她。
“妈我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一会儿我再去劝劝吧。”
申玉芳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重重叹了口气,还是不情不愿的重新归位。
“公司那头怎么样”
邵雷扒着饭,有点食不知味,蹙眉道“还好,该管的事哥也都管着,只是有几个新项目,原本都是他亲自在盯,现在全放手了。”
“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倒不至于,哥看人还是挺准的。”邵雷说着,锁紧的双眉仍然无法舒展,“我是担心他老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
申玉芳也是忧心忡忡,“那总得想个办法才行”
邵雷咂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嫂回来呗。”
申玉芳一听,只有苦笑,难道她这一次劝离真是劝错了
可是,无论如何,邵雷的这个建议都是不现实的,曼芝的意思已经表示得非常明确了,难不成把她绑回来
萌萌把一只空碗往她面前一递,大声嚷道“奶奶,我吃完啦。”
申玉芳赶紧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哦,今天吃得又快又多,要好好表扬。”
邵雷对萌萌咧嘴一笑,道“萌萌,等叔叔放了假,带你去香港迪士尼乐园玩好不好”
萌萌立刻摇头,“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在家等妈妈。”
邵雷逗她,“迪士尼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像米老鼠,唐老鸦,还有白雪公主,多得不得了。”
萌萌被吸引了,仰着头问“那-有jerry老鼠吗我喜欢那只小老鼠。”
“怎么没有你在动画片里看到的卡通小动物那里全有。”
萌萌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可是一想到妈妈,又很是犹豫,万一她不在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怎么办
正天人交战之际,门口人影一晃,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妈妈
“妈妈”萌萌尖叫一声就冲了上去。
申玉芳和邵雷也都惊诧的回头去看,果然见曼芝从门外走进来,两人又惊又喜,同时站了起来。
曼芝满面笑容,一把搂住扑上来的萌萌,使劲的亲了她两口,萌萌咯咯笑着,开心不已,大声的说“妈妈,叔叔说要带我去迪士尼玩,你说好不好”
曼芝疼惜的抚着她有些瘦削的脸蛋,柔声道“当然好。”
她抱着萌萌走过来,跟申玉芳和邵雷都打了招呼。
申玉芳太过激动,这时才想起来问一声,“晚饭吃了没有我去给你弄。”
曼芝忙道“我吃过了来的。”
萌萌象只小猴子似的吊着曼芝的脖子不肯下来,娘儿俩坐在沙发里讲个没完。申玉芳跟邵雷也不敢多打岔,陪在一边。他们猜不透曼芝的心思,都有些惴惴的。
邵雷沏了杯茶过来,放在曼芝手边,她看到了,抬头对他展颜一笑,说了声谢谢。
邵雷乘机问“大嫂,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申玉芳闻言立刻也紧张的盯住曼芝,虽然之前和曼芝已经谈过,但邵云的反应令她始料不及,此时,如果曼芝真能回心转意,她是最高兴的。
曼芝却沉吟不语,只伸手去捋萌萌额前细软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问“邵云回来了吗”
申玉芳抢着道“哦,他,他在房间里。”又赶忙补充一句,“他这一阵回来得都很早。”
曼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把萌萌从身上拉下来,放在一边,然后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萌萌跃起来,想重新缠住曼芝,嘴里嚷道“我跟你一起去。”
申玉芳慌忙把萌萌搂住,哄道“萌萌乖,爸爸妈妈有事要谈,咱们在楼下等。”
邵雷几步过来,俯身抱起萌萌说“走,叔叔带你去看动画片。”
萌萌虽然不满,但看到每个大人都是色端凝,心里也有些紧张。
“妈妈,一会儿就来找萌萌啊”她可怜兮兮的对着曼芝的背影道。
曼芝回身对她宽慰的笑笑,答应了一声。
一推开门,就感到嗖嗖的凉意。
宽敞的室内,窗子开了大半,邵云只穿了件单薄的浅灰色毛衣,横躺在沙发里,头冲着门,额上搭着一只胳膊,一动不动。
沙发旁的几案上,不锈钢的烟缸仍在,却很干净,空气里也没有闻出任何烟味。
她没出声,走过去先把窗关好,拉窗的声音惊动了邵云,他没睁眼,只是倦倦的说“妈,别关,我想透透气。”
曼芝手上没有停,轻声道“天很冷,会着凉的。”
赫然听到她的声音,邵云蓦地一震,但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关好窗,曼芝走过来,立定在他面前,静静的望着依旧横卧在沙发里的邵云,语调平和的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谈了”
邵云无法再安然躺着,于是慢慢的坐起身来,脸上却是极不情愿的色。他双肘撑住膝盖,垂着头,不看她,也不答话,手里把玩着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
曼芝在他对面的矮墩上坐下,视线不觉投向他手上,定睛观察,居然是自己的那枚戒指,心头顿时一跳,迅速转过头去。
沉默让空气愈显压抑,曼芝觉得有些窒闷,想打破这迫人的气氛,于是率先开口,“你妈都跟你说过了罢”
邵云面无表情的望着转动在指尖的戒指,仍是沉默。
曼芝只得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过了,就让萌萌跟你,我不和你争。”她竭力的咽下涌到喉咙口的哽咽,平复心绪,又道“至于其他,我没什么要求,你尽可以看着办。”
邵云等她说完,稍顿片刻,才闷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曼芝咬住下唇,定定的望着他冷漠的色,和邵雷向自己描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在他的脸上,曼芝看不到任何愧疚或痛苦,那原本积聚起来的一点宽容的心绪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离开邵家。”她平静的回复。
邵云手上暗暗用劲,那枚铂金戒指几乎就要嵌到肉里去,顶得他指尖一道惨白的凹陷,然而,他竟没有觉得疼。
他突然瞅住曼芝,情桀骜,“要我同意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曼芝心里一松,又蓦地一紧,警惕的迎视他。
邵云缓缓的向后靠去,望住曼芝的目光逐渐深邃,声音不疾不徐,“你留下来,陪我三天。”眸中的含意显而易见。
曼芝在惊愕中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然而才跨出去两步,手就被邵云及时拽住。
他牢牢的抓住曼芝,掌心的冰凉让她的心也随之冷下来。
“如果想跟我谈判,就沉住气,坐下来好好说。”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曼芝作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意,她不断的劝慰自己,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受他的气了。
于是,在僵持数秒后,曼芝终于有所缓和,被邵云拉住的那只手用劲挣了一下,想甩开他,可是没有成功。
“坐下。”他稍一用力,就将曼芝拉近,然后紧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曼芝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她还是屈服了,刚一坐下,就狠狠摆脱了他,又尽量朝另一面坐过去一点,可惜已经到沙发的扶手了。
“对不起。”邵云突然泄了气,语气颓然。
曼芝不睬他,只等他的下文。
邵云低首凝住茶几下面铺的深红色地毯,白色的雕花图案错综复杂。
“曼芝,你爱过我吗”他突然这样问,语气里是含了一丝软弱。
曼芝怔住,不知该如何答覆他,到了这一步,回答这样的问题还有意义吗
她的沉默对邵云来说,其实已经是答覆,他倒没有觉得太难过,毕竟没有指望发生迹。然后,他又问“那么,你恨我吗”
曼芝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索,她迟迟不出声,邵云略略抬起头,握着戒指的手有些微的发颤。
良久,曼芝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不恨。”
恨一个人也需要精力,可是她现在,只有无尽的倦怠。
邵云只觉得喉咙发干,目光空洞,他猝然垂下头颅,绝望再次蔓延周身。
曾经,他也想过,即使她不爱自己,那么恨自己也是好的,毕竟,那也是有血有肉的感情。
然而,曼芝对他,连恨都没有了。他于她,从此真的不再有一丁点的瓜葛。
他忽然哧哧的笑起来,笑声却异常苍凉,他的肩抖得厉害,仿佛随时会塌掉。
如此诡异的场景,令曼芝感到不安,她想站起来,想说句什么,可是身子仿佛被定住一样,动弹不了,连脑子里都是空的。
正怔忡间,邵云已经逐渐的向她身边移过来,越来越近,待曼芝惊觉,他已将脸完全伏在了她的腿上。
曼芝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邵云突然就止住了笑,只是静静的伏着,可是全身却好像沉入了某种无边的哀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邵云,一直以来,他都是骄傲而自负的,何曾有过如此懦弱的举止,她被他震吓住了。
他就那样埋首在她的膝盖上,像个无助的孩子。半晌,才缓缓的说“可是,我爱上你了很久以前在娶你的时候也许--更早。”
他的语气是如此悲伤和绝望,仿佛爱上她是一件顶悲凉的事情。
曼芝的耳边嗡嗡作响,只有他哀凄而沙哑的声音不断的萦绕,盘旋
在他们即将分离的时候,他终于向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终于愿意承认,他爱她
邵云在最后一刻赫然醒悟,这么多年来,吸引自己的绝不仅仅是曼芝的身体,在他尚且懵懂不知爱为何物的岁月里,他就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当她气势汹汹的来找自己讨回姐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毫无知觉之中被她撞开了内心,再也无法轻易将那个身影抹去。
他也终于明白,他娶她,不是为了让她赎罪,也不是想折磨她,仅仅是因为,他爱她
他爱她,所以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用什么样的手段。
然而,如此简单的道理,邵云竟然到此时才明白
曼芝颤抖的伸出手去,轻轻拂过他脑后浓密的发根,黑且粗,有些扎手。
她忽然泪如雨下,“我知道。”
她从来都这么聪明,又怎能看不清楚他的心
在他不顾一切“侵占”自己的那个晚上,她就已经隐约明白。
这些年,她看着他在矛盾中挣扎,浮沉,她渐渐读懂了他的心思。如果没有这样铭刻在心的领悟,曼芝如何撑得过这凄苦而漫长的岁月
然而,即使她明白,也无能为力。
爱一个人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他们都不懂。
他用强悍代替温柔,用讥讽代替体贴,一步一步把爱撕裂成了恨。而她,也绝非有爱就有一切的人,他们都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爱情重要。
还有那些永远如噩梦般追随左右的往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