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顿饭,见见老父亲,常少辉一早就告诉她自己今晚还得加班,明天早上他过来跟她一起去机场。
曼芝想着他从酒店往这边来不顺路,得绕个大圈,反正都是打车,最后两人商量好了就在机场直接碰面。
她的车已经给了海峰,所以只能打的去花店,一路上,她近乎贪婪的观望沿街风景,仿佛要把每一幅图像都牢牢映在脑海里。然而,那种无边无际的不踏实的感觉还是在不断的包拢过来
车子拐了个弯,就上了申宁路,花店已经遥遥可见,但申宁路段却严重堵车了。
这里靠近边郊,平常车流量不多,虽然临近机场高速,但高速下来的分岔道有好几条,像今天这样的拥堵简直史无前例。
曼芝不赶时间,所以并不着急,司机师傅嘟嘟哝哝的下车,到前面转了一圈,带回来的消息是申宁路和机场高速交界处发生车祸,两辆小车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嗨,撞得那叫一个惨车里那人听说抬出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血,光有出气没进气了都”
曼芝对血淋淋的场面毫无兴趣,打断了他津津有味的描述,“师傅,咱们还是折回去吧。照这架势,不定还得堵多长时间呢。”
司机答应着上了车,发动车子,准备调转方向,后面陆续又接上来几辆车,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原道退了出来。
“咱们再去哪儿”他朝坐在后面的曼芝朗声问道。
曼芝想了想,既然花店去不成了,就回家看看父亲吧。
中午的时间,路上空旷,车子开得飞快,连眼前的景致都有些打飘,曼芝一味的盯着窗外出,思再度涣散。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猜想可能是常少辉的,也许又要嘱咐自己什么注意事项,于是慢吞吞的解开手袋的扣子,翻出来接听。
怎么也没想到,邵雷会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跟平常不太一样,像是受到了惊吓,“大嫂,你在申宁路的花店吗”
曼芝含糊的“嗯”了一声,她的行程没有告诉过邵家任何一位,此时也不便戳穿,但仍是诧异的问“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令她隐隐不安。
邵雷仿佛匀了口气,才颤颤的说道“大嫂,我哥他出事了,从机场高速下来跟人撞了车,现在在富安医院”
曼芝忽然听不到他后面在说什么,只有那几个关键字眼在耳朵里隆隆的回响,“出事了撞车富安医院”
她眼前猛地一黑,手机从掌心跌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她腿上,又摔向车底
她离申宁路不远,富安医院就在附近,车子开过去仅仅花了七八分钟,可曼芝还是觉得慢,等她终于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司机探头把她掉在车里的手机还给她,她接过来,张了张嘴,简单的“谢谢”二字半天没能说得出来。
她没有多少知觉的朝急诊大厅里走,茫然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涌过来涌过去。
远远的,她望见一群人围着一辆推车向急救室方向挪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焦虑,嘴里还在大声嚷嚷,可她却像与他们隔了层玻璃似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恐惧越来越浓重的漫上心头,她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盖过所有喧哗,呼之欲出,萦绕在她耳边,急促而不平稳;她的牙齿也开始格格的抖起来,有一种力量很执着的要拆散她的全身,让她趋向崩溃,她拚命的抵御住,不让自己散架,命令自己继续朝前走。
她要看清楚,她要确认,躺在那架推车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揪紧一分,如果是他,怎么办
如果他死了,她怎么办她发现,即使只是假设,她都无法承受
天是灰的,所有人的脸也是灰色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再也看不到色彩,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
心痛得像被尖利的锥子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戳着,早已鲜血淋漓,千疮百孔。世界瞬间坍塌下来,她不得不扶住墙角镇定一下自己。
是的,邵云说得没错,她是恨他然而,恨了这么多年,这种恨已然成了一种习惯,混合进了她的血液,在周身循环流淌,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时至今日,她已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
她忽然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看得清楚,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肯承认--她始终还是爱他的
不过走了几步,额上已是汗涔涔的一片,咬着牙在心里默念,她只要他活着,他能活着就好
她终于跟上了那堆焦急的人群,边移动边努力凑上去,仓惶的去张望白被单下那张虚弱的脸,然后停住脚步,长长的,长长的吐气。
那个可怜的人,她并不认识
好容易撑住的一股气此时再也攒不住,从身体里呼的逃出来,她脚下一软,跌坐在就近的椅子里,半天没能站得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意识又开始复苏,一颗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那个人不是他,并不意味着他就没事
她再一次绷紧了全身,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满医院的搜索,她要见他,不管他是何种情形,她都必须先见到他
脚底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跑得飞快,一楼没有,就上二楼,每一个科室都去看一看,每一扇紧闭的门都要去敲开,她顾不了别人或怪异,或厌恶的目光,她只要能找到他
她在医院的每层楼面上团团转过,跑得气喘吁吁,却一无所获,她知道自己很笨,连找人都不会,可她真的尽力了,因为脑子和心都已失落了方向
胳膊蓦地被人牢牢拽住,一个声音充满了惊异跟不满的大声道“苏曼芝,你在这里乱串什么”
第二十六章下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所有疯狂跃动的细胞都在刹那间安分下来,世界恢复了正常和平静--仅仅因为这个声音
经松弛的同时,眼泪也开闸一样的倾泻了下来。
她怔了有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回过头去,果然是他,毫发无伤的站在面前,俊眉紧拧瞪着自己。
邵云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楼道里狂奔,跟疯了似的,他在后面喊她,她也听不见,他被一堆事缠着,才转了个身,她就失去踪影,害得他好找。
本待再盘问她两句,却被她满脸的泪水震得呆住,只见一双朦胧的泪眼痴痴的凝在自己脸上,惊痛尚未完全消弭,那一丝仓促的喜悦就显得格外凄楚。
邵云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头象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几下,有热浪要破体而出,半晌才嘶哑的道“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
她的胳膊还被他拽在手里不肯放,她便任他握着,可是心里渐渐涌起悲凉,他近在咫尺,然而,过了今天,就将远隔天涯。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真是心疼,正想把她拉进怀里,身后有个人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他就走,嘴里叫唤着,“阿云,快跟我去cu,那家伙醒过来了”
邵云被迫松开了曼芝,踉跄了几步又慌忙打住,低吼了一声,“等一下”
拽他的老杨这才注意到曼芝,有点张口结舌。
曼芝不愿意让人见识自己的狼狈,赶紧扭过脸去,抬手偷偷抹去面颊上的泪痕,欣慰还是盖过了一切离愁别绪,这终究只是虚惊了一场
邵雷从走廊的那头匆匆赶过来,见了她,却换了副欢喜的口吻,“大嫂,你来得还真快”双目滴溜溜的在她红肿的眼睛上打转。
曼芝急于避过他探究的眼,竟忘了责问他那通害自己差点崩溃的电话。
邵云再想去拉曼芝,却被她轻轻挣脱了,她对他强笑了一下道“你去忙吧,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她说着,不等他开口就转身疾步离去,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处。
邵云盯着她的背影,有些惆怅,又有些说不清楚的欣喜,呆怔了几秒,猛地将邵雷扯过来,喝道“谁让你告诉她的你有病是不是”
邵雷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嚷道“我还没讲完她就冲过来了,这能怪我嘛”瞅瞅哥哥的脸色仍旧很青,继而嘻嘻笑道“我要不打这个电话,你怎么知道大嫂是不是还心疼你你该好好谢谢我才对”
邵云对这个不知轻重的弟弟简直无语,早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的老杨再次拍他的肩膀,“阿云,黏糊什么,还不快走”
邵云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转身指着邵雷怒道“回头再找你算帐”
邵雷根本没放在心上,就势靠在墙上对他挤眉弄眼,令邵云哭笑不得。
一路走过去,老杨的脸绷得紧紧的,这事儿本不用他管,无奈牵连到邵云,他不得不过来盯着。
cu的门口站了两个警察,眉眼肃穆,老杨问“人怎么样”
一个瘦削点的年轻警察道“又不行了,正接氧呢醒了也问不出什么来,都撞成那样了。”
邵云听了,在一旁阴着脸道“不用问了,就是冯涛指使的。”
老杨扭过头气恼的对他低喝,“你少说两句罢”
邵云只得不吭声,当着外人的面,老杨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隔着玻璃望了望内间床上的“肇事者”,心电监护仪还算平稳的在波动,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么。
老杨把邵云引到隔壁的一间开着门的普通病房,两张病床都是空着的,这医院地处偏僻,规模并不大,也就门诊处热闹些,住院的人不多。
今天实在事出突然,富安医院又是靠近机场高速唯一的一家公立医院,事故发生后,交刑警大队果断作出了就近处理的方案,并紧急从市级医院调了几个专家过来会诊。
两车相撞,造成一死三重伤,机场高速也关闭了两个多小时,附近几条路相继大堵,算得上一起比较重大的恶xg茭通事故了。
老杨的心情格外沉重,湮没抽完两口,就忍不住数落邵云,“你小子胆儿越来越大了,居然敢私自从国外押人回来我问你,你要找李江,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
邵云弹了弹手上的烟,掸去一些灰烬,低声道“他人在瑞士,你们能怎么抓,找国际刑警我可等不了”
老杨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是谁占士邦007这次要不是你命大,搞不好,也得搭进去。”
邵云轻笑了一声,“呵,杨叔还知道007哪”
老杨怒道“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
邵云这才敛眉道“您别生气,即使我报了警,你们把李江抓回来,冯涛一样会找人来灭了他,还有我,这事儿左右都逃不了”
老杨闷闷的抽着烟,无话可说。
邵云叹了口气,“这次事故,该赔多少钱,我来出得了。”
死掉的那个和另外两个重伤者都是无辜的旁人。
老杨哼了一声,“你装什么大方,我也做不了主,看上面怎么处理吧,总之你有什么说什么,别藏着掖着,也别强出头我就省心了。”
邵云冲他点点头,没再辩驳。
“还有,一会儿李江出了院,我得把他转经济案件科,该怎么审,是他们的事儿,你只管配合就成。”
李江其实没什么大碍,车子大拐弯时膝盖撞在前座椅背上,左腿中度骨折。
邵云这回倒爽快,“行,人反正已经找到了,接下来的事,我都听您的”
一名小护士从这里经过,探头进来瞧了一眼,满屋子飘着灰濛濛的烟雾,眉心立刻一皱,尖起嗓子道“这里不准抽烟,要抽到外面去”
两人只得掐灭了烟头出来,小护士绷着脸在他们身后把门给锁上了。
老杨碰碰邵云的胳膊肘,“哎,刚才哭哭啼啼那个不是你原来的媳妇儿么”
邵云笑笑,想起曼芝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又是揪然,又是心暖。
“你们这算是唱的哪一出呃,又和好了”
邵云沉默了一会儿,呵呵一笑,“快了。”
老杨不觉大笑起来,“你小子,一向不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