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父母的印象,一直非常模糊。更多小说 ltxsba.me
并不是说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或者叫什么名字,那些东西不用放在脑海里,只要看看相片就能轻易的回忆起来。所谓印象模糊,大概其原因就是他脑海中几乎都被那个知性成熟的姐姐填满了,没太有更多的地方去回忆或者铭记父母。
他们,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除了生下他之外,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五岁以前,他能回忆起的几个为数不多的片段,大多数都是放假回家的安姐用一种沉默而抗拒的态度忍受着母亲的数落,对她大声的品头论足,用一种怪的腔调说着些那时他无法明白的话,然后向他扭头笑语盈盈的夸赞;而五岁以后,她就替代他们成为了他的天。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长了一张和姐姐五分相似的面孔,却总是得到十分差别的对待。
后来他才隐约明白——
因为他是男孩子啊。
小的时候安姐总是用一种混着复杂心情的目光看他,可每次在他装睡走到他床边时,抬起的手掌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搁在他的额头上,给他掖好被角呢喃着晚安。
他很擅长装睡,即便是在幼儿园检查午睡的老师也发现不了,他觉得安姐应该是有些喜欢他的吧,虽然从来不当着他的面说,虽然...每次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淡。
因为她是不知道他在装睡的。
怎么会有人去骗睡着的孩子呢。
他为探知了她这隐隐约约的一点情感而欢欣鼓舞,又因着这种怪的欢喜而开始对父母生出怨憎。
为什么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呢?明明她每次做甜点时最好的那个都留给他们,饭菜做的也比妈妈好吃,连吃西瓜最中间最甜的地方都是让给他们。明明那双漂亮的黑眸注视他的时间,连他们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为什么还是不满意?为什么家里不能只有他和安姐两个人?他们如果对她好一点,她就不会对他这么冷淡了吧。
大概...就会冲他笑了吧。
这个家里,要是只有他和安姐两个人就好了。
五岁的生日宴上,他在一家人围桌的殷切注视中许下了这个天真又恶毒的愿望,四下的亲戚围了满满一圈,可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只注视着坐在桌角抿着嘴悄悄捶腰的安臻。
他听到过安姐在电话里悄悄跟朋友抱怨,胸部太大搞得整天腰酸背痛,买不到合适的文胸什么的。他那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因为多知道了一点她的人生而开心不已。
【小侦许的什么愿望啊?】
【我、我今晚想跟安安姐一起睡!让安安姐给讲故事~】
生日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他笑着说了自己的另一个心愿,将那个幻想中的乌托邦压到心底紧锁了起来。而当他三两下跑到安臻面前扑到她身上,将嘴角的奶油蹭到她宽松的居家服上时,预料中的冷淡推拒却并没有到来,对方只是僵了几秒后轻叹了口气,将双手环在他的后背上轻拍着。
果然,安姐是喜欢他的。
他开心的无以复加,仰起头努力爬到她膝盖上搂住她的脖子,学着电视剧中那些长相诡异的尖下巴哥哥亲吻女友的姿势在安臻嘴角留下一个带着奶油香的啄吻,黑亮的眸中倒映着跳动燃烧的烛火,好想映入了繁星与万世,轮回千载才等到了安臻。
那天晚上他在接近凌晨时才勉强瞌上了打架的眼皮,他绵软的小手紧紧揪着安臻的衣服下摆,带着些许婴儿肥稚气未脱的白净小脸上是满满的不舍,他不停的在心里向不知名的什么人求着,希望晚上能过得慢一点,希望以后还能这样。安臻发间传来的幽香,搂着他的柔软手臂,还有讲故事时刻意放缓的、年轻女性特有的轻缓嗓音,每一点小小的细节都让他在名为【安臻】的湖沼中沉沦的更深。
小孩子懂什么呢。
小孩子,什么都懂。
不仅是在一夜之间父母接连毫无缘由的迅速离婚,并双双放弃抚养权的情况下;更实在安臻义无返顾的拒绝了亲戚的提议,欣然接受了独身一人将他带大的情况下。
是他不负责任许下的心愿牵连了安姐的人生,是他自私的期望绊住了她的脚步,让她背上的包袱陡然加重了。可无论看上去有多不喜欢他,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大他整整一轮有余的姐姐在走出法院的时候坚定的牵着他的手,对他露出了第一个温暖的笑容。
“缚侦,以后我来养你。”
...他一定要,更加优秀才行。
美丽的年华在中华上邦的巨大压迫下几乎再没什么值得期待,他摩拳擦掌的进入学校埋头学习,却发现只是些一看就能懂的东西。三年级下学期,他拿着班主任的跳级意见和“家校联系本”跑回家里,满心雀跃和期待。
当然并不是因为这些毫无疑义的数字和成绩,他只是在为即将能够得到安臻的夸赞和额吻而暗自开心。
“跳级?!缚侦你挺牛啊,我当年上学都是一级级规规矩矩念下来的欸。”她笑着捏捏他白皙的脸颊,半蹲下身看着他。
“你想不想去高年级?”
“想!”
“会很苦的哦,别小看一岁的差距,同班里也不一定有说得上话的人哦。”
“没关系。”他弯起樱色的唇瓣,给了她一个耀眼的明亮笑容。“我想早点长大,保护安安姐!”
“...欸~可是你长大就不萌了啊...”她倾身过去将他搂在怀里半真半假的抱怨着,给了他一个泛着甜点香气的亲吻。“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一点欸,可爱到我想对你做又舒服又怪的事。”
原来...她更喜欢现在的他么!
可是、可是他没有办法停止长大啊,他总有一天会变成大人的啊!
他在心里一瞬间慌乱起来,上一秒还急切地希望能够长高,这一秒便开始急切地希望时间之的钟摆能够在他身上停滞。他局促不安暴躁不堪,急的几乎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摆,清秀的脸上几乎眨眼之间就盈满泪水。“安安姐,别不喜欢我...”他拽着她的衣襟,大颗晶莹的泪珠滚落,操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嗓音可怜巴巴的哀求着。他看到安臻忙乱的抽出纸巾给他拭干眼泪,满脸都是少见的疼惜和歉疚,拍着他的后背嘴里一连迭声的安慰和细密的低语,轻柔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颊侧、额迹、鼻端甚至唇畔,苦笑着跟他辩解。
“我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是我不好,以后不说这种话了好吧?”她将他抱在膝头安慰着,什么跳级什么年级第一,全都不再重要。
“...真的是、是玩笑么...”他哭得打嗝,话语之间断断续续。
“真的真的。”安臻roucuo着他柔软的发丝,连连点头。
他在她忙乱的安抚下逐渐放下心来,可接着便回忆起另外的事情,亮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再度开口。
“那安安姐说,想、想对我我做舒服又怪的事情也是假的吗?”
“呃……”
“安安姐没否认!”
“...咳。”安臻的视线无奈的在房间中四处游移,直到最后实在抗不过他灼热的盯视才小心的开口。
“等、等你再长大一点吧...”“长大一点是长大多少?”他契而不舍的追问着,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四,我等你到十四。”
他在心里牢记着这个年纪,开始疯狂而拼命的祈愿成长,比之前更甚。
长大,快长大。
不仅要保护好安姐,还要成为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让她不用在意年纪差的人。
随着昼夜更迭时光流逝,迈入新学校的安缚侦身高如同竹节一样拼命的向上蹿升,眉宇和眼睫变的纤长,半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眸子中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褪去婴儿肥的脸颊画出优美的弧度,眉目流转之间那种掺杂着少年青涩气息和偶尔露出的点点成年人特有的姿引得校园中情窦初开的姑娘每每侧目,扎着堆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在足够的青葱岁月成长中逐渐了解到了多年前安臻到底做了一个多么困难的抉择,他在第一次梦到她出现生理反应的早晨蹭到她的房间,支支吾吾磕磕巴巴,红着脸笨拙的自荐枕席,却被她用羽毛枕痛欧出门。
可他同时也听到了对方不可抑制的低笑。
安姐也是喜欢他的。无论多少次确定这件事情,它总能引起他心中洪涛般的愉悦。他小心的观察她的喜好,努力的将自己往她喜爱的方向上靠拢。他并不擅长运动,却有着一副让人同龄人难及项背的好头脑,肤色白皙身材修长,偶尔周末补习的时候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禁欲而早熟的气质配上清秀的容貌,让他在刚刚跨入初中大门不足半个月便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当面递交的情书。
【出去,别再让我见到你第二次。】
他当着那姑娘的面撕烂了那张着香气的纸张,皱紧眉头向老师请了病假离开学校。
开什么玩笑,她连安姐百分之一的好都比不上,他可是为了安姐才变成这样,才努力到今天的。这些只看到他美好外表,只注重那些华丽头衔的人,肯定不会愿意去安慰那个辽远的从前,蹲在地上烦人的哭闹不休的他。
愿意这么做的,只有她而已。
安姐,你说好等我到十四岁的,你不可以...不遵守约定。
他站在大门口沉默的看着客厅中那个笑容灿烂的男人,还有明显挂着一幅商业笑容的安臻,耳机中的音乐听起来似乎格外刺耳。
“缚侦,你怎么回来了?”她像松了口气一样起身迎他,将他介绍给那个笑容灿烂到令人作呕的男人。“刘先生,这是我弟弟安缚侦。缚侦,这是我不同组的同事,今天车正好坏在咱们家楼下了,就上来坐一会。”
“...嗯。”他沉默片刻点点头,当着那人的面拥住了安臻。
“...怎么了?”
“有点饿了,胃不太舒服。”
“噗——”她喷笑出声,摸摸他的脑袋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厨房,独留他和那个恶心的男人。
“...小弟弟你好啊,你平常——”“别做梦了。”
“?!”
他拨开刘海扬起下巴,脸上的鄙夷和浓稠的恶意毫不遮掩的喷薄而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强装笑颜的的男人在心中快速的计算着,声音不大的话语如同涂满毒汁的利剑扎入对方的胸口。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肖想安姐?别开玩笑了。”
“不过是被老天眷顾和她在一起工作而已,白领着皇粮挂在体制中还觉得很了不起么?”
“安姐在敷衍你而已,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身为成年人连这点眼里都没有吗?”“提了你假装坏了的车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招人嫌了。”
“癞蛤蟆。”
安缚侦从薄唇里扭曲的迸出最后三个字,对面被戳破形容的男人终于怒气勃发,冲上来狠狠赏了他一拳,揪着他的衣领口中脏字连篇。安缚侦歪向一侧的白皙脸颊上瞬间出现个通红的印记,他咬着沾血的唇角无声的默数,计算恰好的让安臻看到了这一幕暴行。
“你!缚侦...你干什么?!你,现在、立刻、滚出的我屋子!!!”
她放下手中的菜奔过来将他搂在怀里,狂怒的像头护犊的母狮,她不由分说的将那个恢复冷静开始辩解着的男人赶出大门,心疼的搂着安缚侦为自己的疏忽而连声道歉,整颗心都吊在他身上,连问对方为什么出手的心思都没有。
他将头低埋在她柔软的前胸,嘴角无意识的勾着,暗沉的眸色流转出狂热的病态占有。
他知道安姐很好,而世界上大概还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安姐很好。
但是,他们谁都别想做梦跟他抢。
“安姐,我马上就十四了。”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哈出的热气和震颤的低音麻了安臻半边身子。“你一定要等着我哦。”
“...好。”
他们是血脉相连骨肉相牵的亲人,他们有着相似的面孔相同的姓氏相互束缚的名字,他们彼此深爱着,跨过世间所有的禁忌和界限拥抱着对方的整个人生。
所以,别想有人将他们分开。
安缚侦低头亲吻上安臻,唇畔笑意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