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睁开眼睛,却不知身在何处。像是刚睡醒,又像是在梦里。入眼只有那一棵明媚绽放的西府海棠。
那棵海棠树她觉得她应当是熟悉的,却又显得陌生异常。
“那时你还小,不记得是有的。许是因为你更记得此树枯木的模样吧!”树下突然出现一人,那人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树干却看向她。
海棠惊怔住了,她看着那人的面容,喃喃道:“阿娘?”
那人面容慈爱温婉,却正是海棠记忆中华清公主的容貌。华清公主打量着她,对她笑道:“真没想到十二年的时间,阿满已经这般大了。”随即又对她招了招手:“阿满,过来。”
海棠看着她,恰迈出一步,便又退了回来。海棠摇摇头,道:“我是海棠,不是阿满了。”
华清公主歪了歪头,看着她笑着,像是对着自家淘气的孩子一般:“阿满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的女儿阿满啊。”
“阿娘不怪我?”
“天下哪有父母责怪自己孩子的?”
此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海棠低头自嘲一笑,忽而抬头问道:“那你可恨秦超贼人?”
华清公主听闻却是一愣。
“他如此待你,你可恨他?”
“你若不恨他为何要连绵于此地?”
一连串的质问如炮仗般炸得华清公主灵发溃,海棠尤不放过她,咬牙道:“你若恨他,为何不寻他报仇,而去伤及无辜。”
华清公主敛去了笑意,面色却是茫然无措的模样:“秦超是何人?”
海棠皱眉看向她:“你连你为何留在此地的原由都不知晓么?”
华清公主有些委屈得看向她:“阿满,我一个人,好害怕。”
海棠最是受不得这副模样,记忆中的阿娘常这般同她撒娇。她依赖着,怀念着,鼻子愈发酸涩起来,却依旧迈不出脚步,她有些泄气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我阿娘,我阿娘早就死了。”
“但是,在这里。我会永远活着。”华清公主真切得看着她,声音幽远,像是蛊惑又像是恳求:“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再抛下你。”
阿满醒了,她眨了眨眼,只觉得做了好长一个梦,却完全不记得梦中何事。
谢家有女,姓谢名满。序和十年生,其母为华清公主,其父乃世家陈留谢家族人,出身已显高贵。此女姿容绝艳,不亚于其母,又聪颖机敏,更胜谢家同辈男儿。父母可亲恩爱,宗室宽和,其弟有才德,家中姊弟亲近,端是好命道。
谢满是被吵醒的,她素来不爱早起,却每每被小弟勤勉的早起“读书习武”而扰得不得安生。
谢满黑着脸,恨恨得推开房门。果真见那心思蔫坏的小儿,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摆着个书样瞎嚷嚷。见她开了门,还一脸得意,真真是个坏痞子!
谢满恨不得拿了木屐就砸过去,她这般想,也便这般做了。小弟一看不好,便开始躲窜,木屐没有砸到人,滚到一旁的花坛边。小弟一脸骇色,又叫嚷道:“我要告诉玄哥哥,阿姊你会拿木屐扔人!”小弟口中的“玄哥哥”是琅琊王家的王玄,两家早在两年前便定下亲事,只待谢满十六岁便可操办婚事。
谢满听闻此言,臊得满面通红。只拿起另一只木屐扔了过去:“小儿浑说什么!”
小弟见此,慌忙抱头逃开,抱怨道:“谁让你不带我去诗会!”
谢满一听更气:“诗会上都是些女郎,你去做什么!”
小弟却只嘻笑着跑开,独留阿满一人看着那一双被扔得远远的木屐郁卒不已。若说阿满此生唯一不幸,便是碰见了这般好与己作对的小弟,也不知是前头哪一世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