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你嗓子还没好么?再不练练,功底真的就要废了。”阿岚担忧道。
颜晚醉摇头:“这次肺病,我耽误了半月。若是唱戏捏嗓子,我便真的哑了。”说着这话时,食指与拇指轻捻指尖花瓣,花瓣中央立即现出深色的掐印。
阿岚揉揉颜晚醉头,道:“唱青衣的男子里,只剩下你了啊。”当然了,连年小的都不如他秀气,年长的,谁愿意像个小娘儿似的站在戏台上做出个千娇百媚之态来?
颜晚醉笑,眉眼便向上扬起,流畅而好看,又现出了一副小家碧玉的姿色来:“好端端的,说的那么凄苦做什么。”
阿岚听见身后似有脚步声,忙回头,见是师兄李继,于是便笑道:“师兄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我还以为又是个放弃梨园雅韵了的人了呢。”
“简岚。”李继简单回道,“不会放弃了。”
阿岚自觉与师兄对话无聊,于是便又转回身去与颜晚醉聊着。
“师父说,未来将会有另一个人来教我们。”阿岚语气中透露了一股“不想换师父教”的抱怨味道来,“她该不会从此离开了咱们吧?”
颜晚醉只是看着她,淡淡地笑道:“别难过,你唱花旦,换师父只换另一个花旦,又不是青衣。莫哭莫哭,你师父走,我师父又不走。”
“你这是在安慰人吗,看你这话说的。”一直没吭声的李继开口道。
“哼,晚儿你除了唱戏底子好,还真是处处让人不舒服,尤其是这张嘴,一点不讲语言艺术。”阿岚嘟着嘴道,“亏我把你讲给...咳,亏那位夜风见了你跟喝了迷魂汤似的,我看他定能追得上你,成就一番公子小姐...公子公子的佳话。”
颜晚醉刚坐下,又被这话语逼得站起,伸手要捂阿岚的嘴,面上却有藏不住的欣慰(欣慰?!不应该是喜悦吗?!):“师父说,男子若是想扮青衣扮得成功,那便看看有没有别的男子迷上自己。看来,我做到了。”
面带欣慰,心中心累。颜晚醉实际内心所想,如下:
【师父这个老东西,也不想想后果!若是被一男子爱慕,从此纠缠不休,我怎知自己还算不算是正人君子、清心寡欲、全无断袖分桃之癖之人!?】
阿岚当然不会知道他内心所思所想,竟一时无以言对。对着小凳发了会呆,终是闲得无事可做,而想从梨园出去,于是便撞见了向梨园内张望的夜风。
阿岚感动极了,忙拉夜风入梨园。
夜风本想自己在园门口望一望便可以了,谁知碰上了简岚,真是可喜可贺。于是便与简岚一同入梨园,满心欢喜,实在是高兴,满意,喜...闻乐见。
颜晚醉本掐着洁白梨花,想着秋高气爽九月十日时能结许多梨子,然后...想着想着便馋了,所以...出了。
正下时,只觉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道:“晚儿,入定呐,这么专注。”
颜晚醉一怔,随及道:“阿岚?做什么?”他很不幸地看到了简岚身后的夜风,想起了某个老东西独到的见解来——男子若是想扮青衣扮得成功,就应该...
想到这里,颜晚醉白皙的脸上不由得升起一朵红云。于是乎,他低下头道:“阿岚怎把他带来了梨园?不是说,最近不唱戏,不开台么?”
只听得简岚笑嘻嘻的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在颜晚醉耳朵实在是刺耳极了:“我和师兄先回避一下,夜风,您加油,请忽视我的存在。好了,请你们继续。”说完便欢快地躲了起来,暗中窥察。
颜晚醉无奈,只得道:“有什么事么。”行吧,袖子请您先断,晚醉下不去手。
夜风见“婉儿”终于理他了,于是便问道:“婉儿,其实...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姓颜名晚醉,醉酒的醉。”颜晚醉心一横终于将自己的名字祭出。
夜风沉思:“晚醉...醉酒?女孩子家家用‘醉’字?改了吧改了吧。”
颜晚醉险些将名义上半个月的肺病咳成肺痨:“告诉你吧,我是男的,别对我妄想了,我以后还想娶姑娘呢。”
他此时实在是太心虚了。自从阿岚将他祭出后,他就一直在问自己,自己的性取向有没有问题...并且,颜晚醉生得一副秀气清瘦文弱气质,娶姑娘?下辈子吧,他没那胆子。
夜风此时听到了巨大的信息量,震惊而又怪地问道:“伪青衣?天哪...哦对了,我没对你妄想啊?你对我妄想了?”分明就是一正人君子,“我就是想交个朋友啊?”
【好了,也来分析一下夜风此时的心理,如下:
哦,原来婉儿是男孩子么?以后就能随性找他了?哦对了,他好像是个喜欢同性的人,而且对自己有意?自己是不是该答应他?......】
颜晚醉没有听清最后一句,误以为他觉得自己怀疑他于是微露尴尬色点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喜欢同性之人,真是抱歉。”
气氛更加尴尬,夜风扶额对他说道:“容我缓一缓。”
颜晚醉不解,便目送了夜风出了梨园。
当夜风正式出了梨园,简岚便惊呼出来:“晚儿,你堕落了——”她没想到颜晚醉居然真的...
颜晚醉仍是不解。因此当简岚将自己所听到的“颜晚醉承认自己是断袖”这一事始末又对颜晚醉复述了一遍后...
他明白了夜风那接近原地去世的表情,也明白自己无脸见人了...
阿岚很无语地盯着颜晚醉表情变化,道:“不至于无脸见人吧,那些龙阳之好若是都如你这般脸皮薄,天下早就没有断袖了。”她没有意识到这话有利于加深颜晚醉内心的阴影,于是继续道:“各有所爱。”
颜晚醉怨怒地看了阿岚一眼: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可好!?这哪算“各有所爱”?!分明就是口误,口误!口误!
有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道:“不是呵,他只不过将我当个朋友罢了。”
心下却隐隐作痛:师父那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哪有男子会看上他?真可笑。李继在沉默许久后终于诈尸道:“顺其自然,师弟自求多福。”
颜晚醉:“......”他今天得罪过谁吗?不曾。倒是不少人得罪他了吧?他都没有去计较好吗?——内心实在是戏份极足。
“哎,你说你有肺病怎么不见你咳嗽?”阿岚突然的关心最让人害怕。
颜晚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今天尴尬事还是多了些。所幸李继替他回答道:“想必是师弟肺病好了后不想练,于是称病逃练。”所幸,太“幸”了。
“你今天没有犯了禁吧?怎这样衰,一连碰上许多事。”阿岚道,“晚儿觉得师兄说的是真是假?”说完便调皮笑笑。
颜晚醉默认,心下十分崩溃:今日不宜出门,以免口舌之争?自己看过黄历了啊?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问道:“阿岚,听闻简氏长女将与离氏长子定下婚事,该不是你们家吧?”简氏长女简落,是整个虚关城中有名才女,简单地说,便是:
青楼女子会的,她也会;宫廷女子会的,她也略知些大致,略会些技艺;民间普通人家会的,更不用提。
于是便可以这样概括:会诸多技艺唬众人,学而不精也!
阿岚点点头道:“是呢,落姐姐当时求了父亲好半天,也不知是图什么。哎,对了,那离氏长子,你可知道是谁么?”真是故作秘,谁敢兴趣。
颜晚醉摇头:“不知。离氏长子,是谁?”
阿岚心道:你这傻子,都暗示你这么久了。于是便道:“你的朋友啊,刚认识的那位离——夜——风,可记住了?”她想激颜晚醉,释放(断袖)真面目。
颜晚醉:“哦。”他?他?哦呵呵呵,真是可喜可贺,终于有人可以管教管教那位脸皮可以用来补天的货色了。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于是,她象征性地鼓了个掌,以示庆祝。
“我说你真的很让人生气啊!”不等颜晚醉询问自己又怎么惹着她了,阿岚便自己说道:“为什么我跟你说个事,不管是想激你还是想逗你,气你,你怎么都像个木头似的淡然,一点都不为所动,心如止水?!”
“可以当成是你在夸我么,反正我没从中听出什么嘲讽味道来。”颜晚醉笑道,“可以了,既然我那嗓子很不争气地出卖了我,那么便趁着人少,稍稍唱几句吧。算是偿还与你。”
阿岚开心地跳起,道:“好啊,既然是偿还(很不厚道地顺着台阶上去了...),师父又不在,你当成真正的上台,画个妆,换件上台用的衣裳,岂不是更好?”
颜晚醉觉得,自己给的台阶似乎是云梯,能一步登天的那种,能使在台上的人得寸进尺。
然而他还是答应了这一要求:“可以。就当是让你开心开心,找点乐子。”虽说简岚是个唱花旦的,可给青衣上妆也毫不生疏。不同于花旦的是,青衣妆淡,更具素颜之美感,衣裳也更简洁利落。
因此,当颜晚醉从铜镜中大致映出自己妆后面庞时,较为满意。
因此,当颜晚醉从阿岚手中接过那俗艳的大红色衣裳时,较想骂人。
是给伪青衣穿的么!颜晚醉递了回去,涨红了脸道:“这分明就是个成婚时的喜袍!我穿不得的,阿岚,拿去!”
阿岚喜闻乐见道:“穿什么不是唱青衣,挑什么!晚儿,你要懂得尝试!”
颜晚醉沉了沉声,道:“戏种只能择其一,今生都不可改变,你这般离经叛道而不知收敛,不是一个花旦该有的品格...”行了行了,又开始说教,尽管阿岚跟他差不多大。
阿岚捂耳闭眼道:“不听不听我不听!装的这么暮气沉沉的老先生模样,比那唱老僧老旦的人还无趣!晚儿,你又堕落了...”
未等话音落,简岚便听一旁传来婉转唱戏声来。从平静的初始似幽静的林中清晨,鸟儿鸣叫声依稀可见;忽而抬高,可依旧是保持了青衣独有韵味。
曲调哀怨,诉说着一位新娘子成婚后如何任劳任怨,又如何被丈夫赶出;被休后,入深林;如何如何悲惨。
阿岚愣,随及开心笑了。颜晚醉不喜唱那花前月下之曲,也不喜听她唱的公子小姐。
这才是他的风格。
唱至半曲,梨园院口忽地出现二人,,便是那闻唱戏声而来的夜风与刚出去不久的李继。
夜风问道:“那唱戏之人是谁?”梨园院子大,夜风没认出晚醉也在情理之中。
李继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便道:“且不问这一问题。离公子认为,此人与颜晚醉,谁更好?”
分明就是在问他是否真心。
(尽管这是被人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