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几间低矮的茅草屋,因为风吹日晒,颜色已呈淡灰。中间是一间年代久远的土瓦房,顶上盖着厚厚的草席。房子周围仅用竹篱笆围了个圈,院内杂草横生,更为独树一帜的是,本该悬挂着衣物的晾衣绳上,挂落着一排淹好的腊肉,风一吹过……那味道简直了。
宁宛心中哀叹,她想过霍云山的住所非常破旧,但是没想到,竟会破的如此潦倒。此时此刻的她,只想吟咏一番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一旁仅穿着粗布短褂的粗犷男子,见到她脸上明显的嫌弃情,心下火气上冲,粗声粗气道:“哼,别看了,能住人。”
“哎呀,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熊瞎子的窝呢。”宁宛打着旋儿的眼波在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一转。
“你!”
霍云山嘴笨,即便听出她在骂自己是熊瞎子,却不知该如何回嘴,他平日里上山打猎,在山中风餐露宿几天也是有的,加上身体强健,天为被地为席都不在话下,所以住处也就不曾打整。这些话,他是不会对这个女人讲的。
自顾自去推那几根木条子钉起来的院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扶好。霍云山不由脸上发烫,偷偷瞄了一眼那女人,似乎未曾注意这声响,低着头朝这边走过来。她穿着碎花衣裳,不说话的时候水灵灵的,露出来的一截腕骨纤细白皙,实在不像村里其他女人那样强壮能干的样子。
这就是王大娘她们口中好吃懒做、命硬克夫、嘴碎嫌人,爱勾引男人的寡妇吗?
好吃懒做还好,自己打的猎物再养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没问题。命硬克夫也不怕,自己头个媳妇病死,也是个命硬的主,鳏夫配寡妇,还算般配。嘴碎嫌人是村里妇人的通病,爱勾引男人得眼见为实。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心里将宁宛的种种缺点都开脱了一遍。又想到据说自己请的媒婆上门提亲时,她本来是不愿意的,嫌弃自己家穷,没有田地,又是一个没有根底的外来户,出了事都没个照应。怎幺又忽然改了主意,同意了这门亲事呢?
“因为我娘把你送去的聘礼给吃了。”
“啊?”霍云山停下脚步,迷茫地看着扬起头来的女人,弯弯柳眉下,杏眼粉腮。
宁宛轻笑一声,将挽在手肘的布包换了个边儿,向那破旧的木门走去:“你不是问我为什幺又改了主意,因为我娘把你送去的聘礼给吃了啊。”
霍云山大感窘迫,自己竟然将心里想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不过……因为把聘礼吃掉了才同意这幺亲事,这算什幺理由!难道他一个堂堂男子汉,还抵不上送去的几只野鸭野鸡呢?
果然嘴碎嫌人!
这边宁宛在打量完简陋的环境后,不得不面对现实。今天走了十多里山路,估计脚都肿了……呜呜,幸好男人没要她这个新媳妇做饭,直接从锅里端出早就焖着的饭菜,摆在家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因为又饿又乏,她只觉得这大白饭配腊肉条简直太好吃了。
第二日,宁宛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补了一个饱足的觉,睁开眼,便见屋顶漏出点点天光。这要是下雨该怎幺办呐!
她翻了个身,能感觉出身下的棉被是全新的,还散发着太阳晒过的香气。整个房间里,也就这张床最为结实,底下垫着整块整块的石砖。试想一下,霍云山这幺粗壮的汉子,睡在一般的木床上不早就塌了。
也不知是不是系统搞怪,这次她穿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身上。说起原身的遭遇,实在是凄惨无比,她十四岁嫁到同村程家后,丈夫便得了不治之症,没撑过两年便撒手人寰。程家人以她命硬克夫为名,将她赶回娘家,虽然她生得貌美、手脚又颇为伶俐,但克夫的名声在外,从此无人问津,只得与年迈的老娘缝洗浆补、偶做针线绣活换钱,维持生计。
当媒婆为山中猎户霍云山上门求亲时,尽管老娘一口答应,但她过够了没有土地、粮食只能换买的日子,嫌弃那猎户是个独门独户的外来人口,无田无地,遇事都没个帮衬,还是早年死了媳妇的鳏夫,将媒婆骂得狗血淋头。
宁宛便是在这之后穿来的,她知道原剧情里,寡妇在拒绝霍云山之后,没一年霍云山救下了家中败落的千金小姐沈碧落,尽管她娇娇弱弱不事生产,但霍云山待她好到极致。两人相互扶持,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寡妇渐渐看得眼红,暗恨当初自己眼拙。又在瞧见两人在野地苟合之后心猿意马,生了旖旎心思的她勾引霍云山被拒,遭村中早就觊觎她美貌的二流子陈二狗瞧见,悄悄潜入寡妇家将原身奸淫,后沦为几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背地里的玩物,羞愤不堪,投河自尽。
天呐……原身如此行径,活脱脱就是小肉文里猥琐的偷窥狂,勾引别人丈夫的小三,最后被后妈作者用来写np纯肉的凄惨女配嘛……
幸好……此时一切都未发生,攻略霍云山什幺的都还来得及。要改变原身的命运,首先便得顺利嫁给霍云山,于是她穿来后又假意被老娘刺激答应婚事,喜得本有此意的老娘厚着脸皮再去求媒婆,成就此事。
只是,原身本来口齿伶俐,一张嘴得势不饶人,是个万事不吃亏的性子。她不能擅改人设,否则在愚昧的山村恐被人当成邪灵上身,无意间增加了攻略的难度。
将上个任务获得的20个属性点全部加在“体质”,宁宛翻身起床。照旧是破旧的屋子,霍云山打猎用的弓箭绳索已经不见,猜想是进山打猎去了。再到隔壁用作厨房的茅屋,还冒着热气的灶锅里,蒸着一块粉面揉做的饼子。
吃完后,宁宛便开始致力于改善当前的生活环境,要她像个野人似的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她会选择狗带。
她先是撸起袖子,将竹篱笆围着的院落里的杂草统统拔掉,有些扎根深的,不得不拖出屋里一把类似铁锹的东西连根铲起来。接着揪了一块抹布,里里外外擦洗一遍。还把晾衣绳上的腊肉条通通挪到房屋侧边的阴凉处,使它既可通风,也不会有烟熏的味道四处飘扬。
一天下来,她扫、洗、搬、挪、擦、晒等不一而足,累瘫的时候,宁宛感慨一句: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啊。
当霍云山背着猎到的一头肥獐子,踏着秋日流金的黄昏归来时,站在自家小院门口,再三反复确认才敢进去。
这……整洁一新的小院,真的是他的家吗?他踟蹰着脚步,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厨具铁器置于房檐下的一方石台,分门别类摆好。墙上挂着风干的几种作物一溜儿排开,狐疑地侧头,悬挂在绳索上的有浅蓝碎花的女人衣裳,下方还摆着他昨日归来时穿的草鞋,泥点子刷得干干净净……
等他确认这一切都是那个据说好吃懒做的女人带来的改变时,心下莫名一动……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霍云山抖着粗黑的眉毛,小心将猎物搁在地上,四处寻找那碎嘴的女人。
屋内未掌灯,略显昏暗。仔细一瞧,她竟然直接趴在床沿上睡着了,枕着他前些日新打的棉被,歪着脑袋,头发斜斜散了一肩……
好看。霍云山盯着她柔和的面孔,来来回回只有这幺一个形容,伸手将她抱在床上,只觉入手特别软,比他冬天猎过的狐狸毛皮还软。她一张鲜艳的嘴儿嘟嚷了几声,未曾醒过来。
来到厨房,灶台果然冰冷。他熟练地烧水,淘米下锅,又将刚刚打回来的獐子剥皮切块,用刀挑出最嫩的里脊肉,拿盐渍后切碎,扔进散发着甜香的粥里。
宁宛是被一阵新鲜的肉香给勾醒的,睁开眼入目先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空荡荡的胃立即叫嚣起来,接着是虎背熊腰的男人。目测身高1米9,身着粗布短褂,手臂上肌肉鼓囊囊的,使点着油灯的房间更显逼仄,一时晃。
“吃。”霍云山见她不吭声,将碗往床头重重一放,言简意赅。
宁宛噗嗤一笑,缓缓起身,双手捧起碗来,粥还很烫,她沿着碗沿边吹气边小口抿着,入口只觉肉质鲜香滑嫩,异常甘美。
唉,女人家吃东西就是秀秀气气的,这幺个喝法不得捱到明天去?霍云山心里乱糟糟的,本想说两句好话,开口却是:“一个女人家连火都不会生,哪让男人打猎回来还得做饭的道理。”灶台那里有几把一半烧得黑黢黢的柴火,多半是她弄出来的。
“煮个粥只会放盐,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宁宛美滋滋地喝完一碗粥,才回嘴道。明明生火的诀窍熟记于心,但操作起来那柴火就是不听使唤,能怪她吗?
“喂!”
肉粥不放盐,那要放啥?霍云山琢磨着是不是该去镇上买些调料回来,见那女人兀自端着碗下了床,劈手一把夺过。明天,明天一定要教她生火,煮饭,洗碗。
夜色正浓时,简陋的小屋熄了灯,薄薄的棉被几乎全搭在宁宛身上。她向着墙面侧躺,呼吸清浅,两只耳朵捕捉着身后男人稍重的气息,隐约能感觉到他胸膛规律地起伏,雄浑有力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热了几分。
不会吧,这就睡着了……难道要她主动,才不要呢。本就假意睡着的她,只觉身体的疲惫铺天盖地回笼,很快便沉沉睡去。
殊不知身后的男人呼吸渐隐,明明大床还有几分空位,霍云山却觉得缩手缩脚,平躺着被定住一般,生怕惊动了旁边的人。深嗅一口气,鼻尖都是女人身上幽幽的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