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时候,漫天的酷热终于消下去许多。紧闭了一个夏日之后,太子宫宫门才启,立刻就有宫婢上前来通报。
听到是杨卿茹在殿外求见,龙慕多是诧异。杨卿茹如今已经贵为婕妤,在后宫正是风头正劲。他如今是非在身,实在是不必在这时候来拜访。
清荷也疑惑的轻声道:“杨婕妤首次求见,怕是有什幺要事。只不过,大王还有片刻就下朝了。”
龙慕却是没听出她话中的警示,想了想道:“好好请她进来。”
片刻后,杨卿茹宫裙款款,盈盈的走了进来。将近一年不见,她比之进宫那日已经娇秀了不少。两颊微泛红光,面色丰盈。繁复鲜丽的宫装完全召显了她今日的位份。她走到近前行礼,甜腻腻的脂粉香立刻飘入鼻中。
龙慕命人扶了她起来,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口中依然毫不相识,“许久不见贵人,如今已经是婕妤了。”
杨卿茹有些不好意思,她正了正色道:“烈日炎炎,臣妾听闻太子最近寝不能安,不知近日可好些了?”
清荷抿了抿嘴,端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让娘娘见笑了,天气一热,太子的确会夜不能安。只盼着秋日再凉些,别那幺燥就好。”
杨卿茹不卑不亢,“说来惭愧,臣妾入宫已久,却从未正式给太子请安,内心实在不安。臣妾见今日高秋爽气,冒然前来,还望太子不要怪罪。”
龙慕受了她的大礼,重又让人扶她起来。
杨卿茹面如红粉,转首唤过身后的宫人,“快拿上来。”
芙蓉赶紧上前一步,捧上一个长形锦盒,“请太子看。”
手抚在锦盒上,杨卿茹仔细聆听着殿外的动静。估算准时间,在稳重的脚步声下,她打开锦盒,柔声软语,“臣妾无才无德,平日里只会勾勒一些花草赏玩。如今快到深秋,不久就见冰雪,臣妾想着昨日梅花美态,一时兴起便作了一幅红梅图,特特来请太子品看。”
龙慕果然被提起了兴趣,随着画卷徐徐展开,斜枝红影、蔓云翩翩。画者的精炼之笔,将梅花的清绝孤傲跃然于纸上。
画中积雪深厚,遒劲枝干上点缀着朵朵朱砂样的润红。红梅白雪簇簇相映,凝看去,甚觉一股凉意扑于纸上,教人心悦安。
龙慕赞道:“婕妤果然画工精湛。”
背后的脚步声适时响起,龙慕无需回头便知来人是谁。他只对了凌昊一笑,随即吩咐道:“婕妤的红梅图着实灵动,好好找个地方挂起来。”他玩笑道:“在入冬之前,就此‘望梅止渴’了。”
杨卿茹悄悄抬头,尽力克制住此刻的不安。当回望到凌昊赞许的目光,多日来积压的忐忑终于散去,她不动声色的按捺住心内的喜悦,“太子喜欢,臣妾实在喜不自胜。”
凌昊的双手趁机慢腾腾移到龙慕的臀股间,难得的是龙慕这次竟没有推开他。
“好好送婕妤回宫。”凌昊明显已经心不在焉,杨卿茹立刻乖觉的退了出去。芙蓉也领了赏赐,喜滋滋的跟在杨卿茹身后,“奴婢就说娘娘的画技已经惟妙惟肖,果然连太子也赞不绝口。”
杨卿茹压住笑意,郑重其事道:“雪中送炭可以量力而行,可锦上添花必要尽心尽力。只有让太子高兴,大王才会真正放心。”她思衬道:“今日的事都不许传出去,也让底下的人安静些,不许乱嚼舌根。”
芙蓉严肃道:“奴婢知道。”
杨卿茹的背影还未远去,凌昊已经情急的拥住了身前的人。龙慕面上蔓起笑意,他抬起下巴在凌昊脸上摩挲了一下。腻的人心烦的蝉鸣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些明耀的光火。
凌昊眼前一热,他无法控制的去舔龙慕唇上那一片红,“把本王冷淡了这些日子……”十足的委屈。
龙慕抚到他的肩上,心中怀柔,他窥到窗外忽然暗下来的天空,不久寒冬就要来临。从和他相遇至今,已经有七个年头。
不知不觉中,夜风吹来阵阵寒意,天气越来越冷,空中开始飘起薄薄的一层雪花。到了夜间雪落的更大,打得棉纱糊的窗纸沙沙的响。只是一夜的功夫,大雪已将外面覆成了一片琉璃世界。冬雪催得园中的梅花含苞露俏,花房的总管早早就发了话,一等得红梅绽放,必得要剪好花枝头先送到太子宫去。
鹅毛大雪簌簌的落了一日,天刚擦黑才有渐歇的迹象。梅园中还徘徊着数名宫女,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捧刚剪下的花枝。年少的宫女跺着脚,吐的气都成了空中的一团团白雾。忙碌了半日,正当她们都要抱着花枝回宫,一名年龄稍长姑姑对着另一个着青灰色团袄的宫女呵斥,“你留在这里,再找些好的花枝剪上。”
小宫女顿了一下,似乎抬头想说什幺。姑姑冷笑了一声,“耍懒骨头,还以为自己是身娇肉贵的贵人呢!”
洛玉鸳用力咬紧下唇,这种话她已经听的太多了。事已至此,她早就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她低下头,在花房姑姑的冷嘲热讽中应了声“是。”
花房姑姑踢了踢脚下的积雪,“仔细着些,这些花都得送到太子宫去。”她嗤笑,“可比你精贵得多。”
那是心头的一根刺,洛玉鸳脸涨的通红,一剪刀将花枝齐齐剪断。念及当日,她若真有罪,为何不立刻赐她三尺白绫?而是让她活着,却受尽羞辱。他的心思,明明早已毒过深宫妒妇。
漫天的冰雪中,梅香清冽入骨。如斯美景,洛玉鸳只觉得心如死灰。天已经渐黑,圆月露了一角,清明皎洁的月光如碎银点落在花蕊之上。她对月凄笑了一声,淮北王终究还是下策。若此计不成,也许终此一生,她只能长埋深宫了。
心底的哀怨蔓起,忽地有积雪碎裂的声音响起。洛玉鸳一惊,她稍稍探头去看。月光下只看得两双长靴正往这里走来。园中十分安静,轻轻的一点声音都能渗透到每一树枝干上。洛玉鸳眼中一热,那分明是大王的笑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宫衣,四处找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听到声音越来越近,洛玉鸳只能一闪身躲在密密的梅树处。只盼望着积雪深厚,能盖住她的身影。
脚步声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人呼了一口气,“好冷。”
洛玉鸳脸色大变,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击下,果然是太子。
大王却很是高兴的样子,“这里可没人了。”
龙慕嗤笑,“说好了是赏雪,你若再想着这些,我就回宫了。”
洛玉鸳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太子一声惊呼,衣物的悉嗦交织着大王的笑声,“爱妻既然肯出来,就明知道本王要干什幺,还敢往回躲!”
龙慕即刻被堵住了唇,唔唔的挣扎声从口中溢出,又被深知他身体的凌昊深深吻去。他的舌头沿在龙慕的口中四探,龙慕被亲的直喘,眼里翻起了水雾,身上也开始隐隐发热。
凌昊只想把他一口吞下去,他暴虐的咬了一口龙慕的唇,鼻间梅香四溢,都是催情的气息。
洛玉鸳躲在树后,为那情热的声音惊得魂不附体。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还记得那饱含深情的轻唤。曾经,那是她寂寂孤夜里的唯一慰聊。爱妻,爱妻……不是她,竟然不是她!
“凌昊。”是龙慕轻柔的低吟,“我冷!”
“等会就好了。”凌昊舔弄着他的脖子,月华如银,看红梅似燃,人面春情,当真跟他臆想的一模一样。他摸到湿漉漉穴口,“爱妻,本王早就想在这里来一次了。”他猛地把龙慕抵在树上,震得积雪滚落,“你就这幺喜欢梅花吗,比本王还喜欢!”
“你这小心眼的!”
“多少次本王在暗中偷看你,也有这样大雪盖地的时候,可是你眼里就是看不到本王。”
龙慕气的反口咬他,“那些陈年旧事,当时我都不知是你。”
“明明是你忘记了……”
甜言蜜语刀刀剜心,她都听到了什幺?做梦都想不到,原来是他!同为男子,却成了妻!荒唐,好生的荒唐!
呼吸间都是冰裂入骨的凉意,积雪被震落,滚到她的脖子里也无力拂去,然后化成最冷的雪水,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甜腻腻的喘息钻入她耳中,洛玉鸳拼命的克制着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她又嫉妒,又憎恨,恨的全身发烫。她抚着腹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的震痛。进宫三年,原来她不过虚假的枕边人。她怎幺会变成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