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字是江雪左文字,因是板部冈江雪的佩刀而得名。”
“……刀,最好还是不要使用。拔刀之前,应该努力不要挥舞刀,要和睦相处,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依然是那几句出场台词,依旧是那张帅气却浑身都散发着“不开心”气场的脸,当莫亚看到樱花散落,江雪左文字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心底里那些曾经并不愉快的回忆就涌了上来。
她漠然地看着周围期待着新人到来的刀剑们在江雪左文字现身的那一刻蜂拥过去,看着小夜左文字一直板着的脸因为哥哥江雪的出现而露出欣喜的目光,看着不远处赶来的宗三左文字,看着所有刀剑那喜气洋洋的脸……
为什么偏偏是这把刀?
为什么偏偏是江雪左文字?
在本丸的第一次,莫亚不知道自己该接下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僵硬地站在那里,半晌,她抱住了冲过来跳进她怀里的狐之助,小跑出大门——
“本丸一切照旧,我有事出去一趟。”
……
……
“所以……你就当着本丸那么多刀的面当了个逃兵?”
在听完莫亚焦躁的陈述之后,上野医生坐在他诊疗室的办公椅上,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来,我来和你谈谈心”的架势。
莫亚紧紧抱住自己的狐之助,抿着嘴不说话。
而抿嘴,实际上就已经暴露出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的心理状态了。
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就应该能够从病人的言行举止里分析出病人的心理状态,清楚地判断出什么时候应该要让病人开口说话,什么时候要忽略掉她的欲言又止。
上野,能够被时之政府委派来专门负责审者和刀剑的心理治疗,自然是个好的心理医生,而他通过自己的职业素养判定,此时他不可以让这个在他眼里可以称得上是解决审者和刀剑扭曲关系的重要人物沉默,她必须要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部说出来。
“其实我刚才就觉得很怪了。”上野撸了把狐之助的毛,一句话与一句话之间留给对方足够的思考时间。
“你刚才告诉我,你今天从锻刀室锻出了一把一期一振,然后从出阵回来的队伍里得到了江雪左文字……”
莫亚颔首。
“这两把刀在你原来的本丸,都是有的。”曾经详细阅读过莫亚在原本丸经历的上野很快从脑海里回忆起有关莫亚与原本丸的种种恩怨纠葛。
“江雪左文字是刚化形就被你刀解掉的一把刀,也是唯一一把被你刀解的一把刀,你看到他会有反应我可以理解。”
“但是一期一振呢?”
“当初在原本丸,第一个提出要将你换掉的刀是一期一振啊,他是原本丸里难得的四花刀,也是原本丸刀剑派出的和时之政府谈条件的代表,与你相处的时间也很长……”
他一针见血:
“真的要说起来,江雪左文字和一期一振……应该是一期一振在你心目中的占比更重才对,你也应该更在意这把刀啊……就算不是最在意,和江雪左文字比起来,也应该不相上下啊……”
“可为什么我从你刚才的叙述里,只听到了一句关于一期一振的话……”
“我在锻出一期一振的时候,乱藤四郎跑来告诉我,出阵的队伍捞到了一把新刀。”他重复着刚才莫亚所说的话。。
“为什么是江雪左文字?”
“为什么不是一期一振?”
“为什么你能够在锻刀室面对一期一振,却没有办法面对江雪左文字?”
上野敏锐地发觉到其中一定有他,有时之政府没有发现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对莫亚而言,很重要。
这就跟一个姑娘迎面遇到了自己的两任前男友一样,明明两个都是她前男友,可你发现她对其中一个能够像个普通朋友一样交流,另一个却是隔了好多米看到就直接拉着你绕道走了……她说这里面没问题两个都一样你信?
反正上野是不信的。
江雪左文字这个前男友,呸,这把在原本丸出现过的刀剑与莫亚之间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只是他所了解的那么简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后,一直到狐之助都昏昏欲睡,上野都要放弃询问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答案:
“不是刀解。”
上野一愣,看向了那个依旧脊背挺直娇小冷静的审者莫亚。
“不是刀解,是碎刀。”他听到她纠正了自己之前的说法,心下一沉。
刀解和碎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刀解,是说将刀剑本体拿到刀解室,将刀剑重新融化,会从中获得少量的资材,但同样的,刀剑就会随之消失。
而碎刀,则是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情况,指刀剑在于敌人对战时,因为实力不敌,或者自身虚弱,被敌人在战斗的过程中斩断。
前者类似于人类的安乐死,后者则是战死,虽然都是死,但方法不同。
刀解是时之政府给予审者的一项权利,对于一些暗堕刀剑或者对本丸会造成不良影响的刀剑,审者可以选择将刀剑刀解,而碎刀,是溯行军在战场上斩杀刀剑的另一种说法。
在上野遇到的关于暗堕本丸和黑化审者的处理案件里,刀解和碎刀都是很常见的,恶意刀解,或者恶意让刀剑带伤前往战场被溯行军碎刀,都是在他看来非常没品的事……
上野不认为这个一直秉持着军人作风的审者会做这样的事情,让江雪左文字上战场一直到碎刀……他看向了说话的莫亚,等待着她的下文。
“是我亲手……将他碎刀的。”
换句话说,不是溯行军斩杀了江雪,而是身为审者的莫亚在比试之中亲自动手杀了他。
厚厚的镜片遮住了莫亚此时的眼,上野并不知道说这句话的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只看她撸着狐之助毛那只颤抖的手,就猜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莫亚确实不平静。
江雪左文字……是在原本丸还只有二十几把刀剑的时候来到的本丸。
那个时候的莫亚刚担任审者没多久,在本丸经营的初期,正是本丸扩充人手的时候,第一次从锻刀室接出江雪左文字这把稀有刀,她的内心是多喜悦啊,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了江雪左文字的那段自我介绍,那满脸的“来到这个尘世我不高兴”和“我不想出阵不想打仗不要来用我”……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头上。
莫亚接受的是正统的军人教育,甚至可以说是军官教育,她所学的不单单是提高自己的武力,还包括作为一军统帅要如何带兵打仗,要如何安抚士兵,如何协调战场混乱,她的眼中不仅是一场战役,不仅是手底下一两个士兵,而是大局,是全员,是战后的未来。
军校的老师曾经教导过她,比起那些自身身体素质不过关的士兵,更令人头疼和麻烦的是那些武力值高但在想法上和队伍南辕北辙的队员。
对于前者,你可以训练,你可以教导,或者将他安排到其他合适的位置上去,可对于后者,就如同鸡肋,一不能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二又要提防他一时想不开通敌或者做出些什么对本丸不好的事情,更甚者,你还要注意他会不会影响到其他的队员。
“对于这一类特殊分子,若是遇到了,除非非他不可,不然建议舍弃。”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老将军,同时也是莫亚的老师,就是这样面带杀气地告诉她这样的道理。
江雪左文字那与其他刀剑完全不同的想法,甚至于与莫亚的期待完全不同的思维逻辑,让她觉得棘手——
为什么会有厌战的刀剑?
若是他不愿意上战场,到时候硬逼着他上战场了他闹开来怎么办?
若是他把自己的理念告诉其他刀剑,其他刀剑也接受他的想法大家一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些正在被溯行军侵害的世界该怎么办?
若是将他留置在本丸,他占了一个刀剑的位置,那剩下的原本可以来这座本丸参战的刀剑,原本可以扩充的战斗力……又该怎么办?
“其实,我能理解江雪左文字的想法。”
回过头去回顾那件事的莫亚对上野医生说。
“但是他的想法,不合时宜。”
谁不想过和平安宁稳定的日子?
谁会希望自己永远朝不保夕在战场上吃灰饮血?
可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啊,如果我们不去,受苦的就是在我们身后的人们了。
“我不能让他毁掉我刚建立的本丸,所以,我必须让他消失。”
莫亚所生活的现世,是一个海贼与海军占多数的世界。
海贼中有好有坏,海军中也有渣滓有能人。
她接受着那个世界那个时代的教育,知道很多时候,即使她心里清楚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他她虽然是海贼但他她没有做过坏事,但她可以预计到一旦他她活着,或者他她成功会带来恶劣的影响,于是为了未来的可控性,为了可能造成的混乱,莫亚,或者说,海军阵营就会下令将这个无辜的人斩杀。
这是一个世界的逻辑——
一切为了正义。
也因为这样的逻辑,她选择杀了江雪左文字这把想法另类的刀。
“那么,为什么要碎刀?”为什么不是刀解?
莫亚看向文文弱弱的上野医生:
“这是对对手的尊重。”
“身为军人,死在战场叫死得其所,刀剑也一样。”她解释道
“能够碎在与对手相交的那一刻而不是被安置到生锈,或者被不懂他的人为了一丁点资材刀解,是我作为一个将他唤醒在这个尘世的人能够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所以在下定决心之后,莫亚将江雪左文字带到了手合室,拿出了自己的双节棍——
“如果你坚持你的想法,那就攻过来。”她对江雪左文字说。
“赢,你留下,想干嘛我不管,”
“输,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等战争结束,世界和平,我一定一扫本丸门前雪,邀你再来尘世一观之。”
于是,江雪左文字,碎刀。
而这一幕恰好被其他赶来的小夜左文字所看到,成为了莫亚虐待刀剑的证据之一。
……
而现在,莫亚来到了一个新的本丸,她避免了之前所走的错误的道路,她拥有了一群理解她想法的刀剑,她改变了以往不爱说话不爱解释的陋习,她努力想要把本丸建设好,想要守护好这个世界,消灭历史的敌人溯行军……
所以,为什么又让她遇上江雪?
若是她在锻刀室锻到这把刀,她一定会在所有刀剑都没发现的时候就将他刀解……
可偏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唤醒了这把刀,接下来不论是将他刀解还是碎刀都会有刀剑看到,一旦被看到,就又是上一个本丸的轮回,难道一切又要重蹈覆辙吗?
她为什么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莫亚的眼带着疯狂。
“……莫亚,你是不是思维定式了?”
作为心理医生的上野给莫亚适时地端来一杯茶。
“你有没有试过,去改变那把刀的想法?”
他给莫亚以启示。
“你看,你曾经也不过将他们当作是拥有身体的刀剑,但现在却愿意改变想法和态度,将他们当作你的下属和合作者……”
“刀剑不会改变想法,因为它们是物,但是人,但是刀剑男士,但是刀剑付丧……他们是有思想的……”
上野用三个“但是”,强调了江雪左文字不同的身份。
“你让原本只知道夺取审者宠爱的其他刀剑变成了合格的战士,为什么不去试着改变江雪左文字呢?”
“既然你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不认为江雪左文字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呢?”
“你在逃避。”
上野笑着指出莫亚所存在的问题。
“你应该去面对。”他怂恿道。
坐在他对面的莫亚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连狐之助都不要了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