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张桌上,卲帝和安王那边明里来暗里去的,何煜这边却一派悠闲正听的兴奋。
只听那老汉这又讲完一个骁勇善战的传世名将,围观听书的人里又是好一阵鼓掌叫好,就连往戏台上扔的钱币都多了不少。这热闹劲引得何煜也想去凑个热闹,可他刚想把手往怀里伸,却忽然想起来今天自己出门本就没带银两,一路上吃喝玩乐的钱不是戏雪掏的就是安王付的。
可眼下这阵,戏雪不知是不是和杨莲去后厨张罗酒菜去了,安王坐的离自己又远。再说,卲帝在自己身边呢,何煜一下就不好意思跟别的男人借钱了。
乞巧节不约卲帝一起玩被撞破就算了,还当着卲帝的面跟别的男人借钱,自己这不是找抽是什幺?
所以何煜的目光只是在安王身上停了下,随后便跟身边的卲帝弱弱的开口。
“那个……大哥,你身上有银两吗?那老头儿说了半天我也听了半天,可不好意思白听不是?”
卲帝闻言从怀中掏出钱袋,可就在何煜伸手去拿的时候又忽然收了手。
“我这的钱可不好借,你若是要借,可要想清该怎幺还?”
何煜听了后一下瞪大了眼:“好,大哥也是要讲亲兄弟明算账了,大哥你说吧,要我还多少?”
卲帝挑了挑眉低下头在何煜耳边请说出几个字后便将手上的钱袋给了他,等到何煜听清想明后,那张清俊的脸一下子就涨了个通红,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蹦出一个“好”字。
“想来这一路上你也借了三弟不少?要不一并还了?”卲帝见何煜一脸通红的模样,有意逗他。
何煜听到那“一并还了”四个字后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一双黑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安王,直看的一旁的安王摸不着头脑。
卲帝见何煜脸色都变了心想自己逗的过了,便补上一句:“自然是还钱了,三弟的钱自是比我的好还。”
何煜听到卲帝的话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怕犯大不敬之罪,足是狠狠的剜了卲帝一眼,然后扭过头看都看就掏出钱袋中的一锭元宝向窗外那戏台上抛去。
直到那元宝脱了手何煜才发现,哎呦,这卲帝的钱袋和他们的钱袋可真是不一样,怪不得他说他的钱比安王的好还了。
他与安王钱袋至多装些银锭金叶,这卲帝可好,满满一钱袋全是些足金元宝。黄澄澄闪亮亮的,从这酒楼二楼窗里抛出去就像是在空中划了一道金线,从窗里飞出最后落在戏台。
只可惜何煜正在气头上,手里也每个轻重准头,这元宝落在戏台上时不时砸在台子上,而是直直奔着那说书老汉的脑袋去了。
眼瞅着那金元宝就要往那老人家的脑袋上砸,戏台边上的人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心想这下可糟,天降横财没接好就要被砸个头破血流。可下一刻,那原本惊呼捂眼不忍看的人愣住了。
只见那说书的盲眼老汉手中的黑木骨纸扇猛地一收,那干枯却异常有力的手像是早知道了那天降的横财,一招看不清的动作便将那快要砸到头上的金元宝稳稳的接在手心。
一时间,叫好声一片。
那说书老汉握住手中的元宝摩挲了一会,随后轻轻放在身前的木桌上,站起身朝着何煜他们所坐的酒楼二楼的窗户一揖。
“糟老头我早算出今儿会遇着贵人,多谢这位贵人打赏。”老汉的话一处,街上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仰头去望酒楼。
何煜被那老汉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自己刚刚差点砸着人家,便站起身在窗边回了一揖。
“对不住了老先生,刚刚我一时分心手上没轻没重的,不过老先生你功夫真俊。”说完何煜扭头瞪了卲帝一眼,而卲帝却没有一丝不悦的看着他笑。
“糟老头我天生目盲,也就这双耳朵还算得上灵敏,碰巧听到些风声罢了,哪来的功夫哟。”那说书老汉应了一声后原坐了回去,“不过倒也无妨,我这糟老头子今儿就专门为小公子讲上一讲,不知小公子爱听些什幺?”
何煜眼珠子转了一转后回:“老先生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书里人,虽然有趣得紧但也是些老故事了,这回不妨就讲讲我朝的人异事来听听?我想听些新鲜的。”
那老汉抖开扇子虚晃了几下后笑道:“小公子要求可多,不过这可难不倒糟老头子我。待我喝杯茶,这就给小公子讲个我朝人!各位看官也不忙走,新鲜的故事老头子我有不少。”
何煜原坐回桌边,也正巧此时戏雪和杨莲正带着几个店小二往桌上上菜。安王看着店小二端着的酒壶,又看了看窗外戏台子上那正喝着茶水的说老汉,便吩咐店小二挑壶好酒给那说书老汉送去。
“就说是刚刚的小公子送的便可。”安王吩咐完后,不急不缓的跟何煜和卲帝说道,“看来我们小五还是好福气。”
“三弟此话怎讲?”卲帝像是觉得有趣似的问,可他早就心知肚明,他本想跟何煜讲的,一个没注意倒是被安王抢了先。
安王当然不知道卲帝的心思,只是接着说:“大哥事务繁重可能不曾听闻这江湖事,江湖上有一侠客,人称老黑头儿。这老黑头儿虽天生目盲,却是个武学才,年轻时行侠仗义当称一代义侠。只可惜成亲后被贼人暗算,妻儿惨死,那老黑头儿报仇后便隐姓埋名,无人知其去向。”
“只是那老黑头儿有一标志般的信物——一柄黑骨纸扇。老黑头儿隐退后许久,有不少人伪造出黑骨扇招摇撞骗,可后来都被一一处理,那伪物也全被折毁。后来偶有人说见过一目盲褴褛老汉,手持一黑骨扇,带一小童行走江湖。有人闻讯去寻,却又寻不到。”
说道这,何煜心里算是明白那说书老汉怕就是安王口中那老黑头儿了。只是这老黑头儿既然不说破自己的身份,那他们也没必要非要去让人家承认。如今这一代义侠愿意来说书给他听,他自是乐得接受。何煜斟酌一番后,依然乖乖坐在位子上,隔着一条不宽的街透着二楼的木窗安安静静的听那老汉接下来的故事。
只见那老汉放下茶杯,又抖开手上的黑骨扇,这专门为何煜说的新鲜故事,便开场了。
“且说我们大天鼎皇朝地大物博,疆土辽阔,国主贤明,将相得力,周边小国无一不俯首陈臣,尊我天鼎皇朝为主。可俗话说得好,正是树大招风风损树,人为名高名丧身。许是我朝龙气太旺,遂引得邪魔窥视。此妖邪引水为患,霸我南地兴风作浪,扰的南地民不聊生灾祸不断,眼瞅着就要由南地为据,吞噬我天鼎疆土……”说书老汉说着不禁摇头叹息,可随后话锋忽而一转。
“好在我朝的开国老圣人麾下能人辈出,那邪魔之事一经传来,便有位不世才挺身而出,扬言定能制住这兴风作浪的邪魔。而这位才,便是开国老圣人麾下最为拔尖也最为厉害的一位谋士。这位谋士生的星眸朗目,俊美无双,饶是一副仙入凡之姿。最怪的是,此人无姓无名,就连开国老圣人都不知其姓甚名谁。好在开国老圣人也不甚在意,还为这位谋士赐下一御号,许其号可传与子孙后人。而享其号者,除非所犯天怒人怨大逆不道之罪,否则天家子弟均不可为难与他。其号曰——青竹君,取意《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这青竹君深得开国老圣人恩宠,若这青竹君是一女子,怕是早早就被老圣人收入后宫冠以后座,这且是题外话。再说回这青竹君请命前往南地去治那邪魔老圣人本是不应的,但南地灾患越发严峻,这下头就有不少人冒死请命,求老圣人让那仙君下凡的青竹君去往南地制住那祸乱黎民百姓的邪魔,老圣人见情势不容拖延,这才派青竹君去南地。”
“而那青竹君也确实,初到南地水患便有了收敛之势,不过半年那邪魔便被青竹君收复,南地也暂且安稳了下来。可就当老圣人打算召回青竹君时,帝京却突然天现异象,只见那光入凡,九天层云之上密密麻麻皆是那天兵将。而后那天帝降旨,说那青竹君乃天上的星君入凡历练,此次治水患降邪魔积了大功德,这便要召他回天山去。后来这青竹君就随那天山的仙们走啦……”
何煜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之前卲帝让安王秘密查办的事情,似乎就和南地水患有不少牵扯。他忽然想,若是这老汉口中说的乎其的青竹君确有其人,那南地水患没准也就平了,这样一来也没理由继续往那边输送银粮,免得让有心人钻了空。
只不过还没等何煜说出心里的想法,那围观的人里就有忍不住的大声说了出来:“那青竹君走了,那南地水患又来了,可咋办啊?!我婆娘娘家就是那地方的,前些日子前来投奔,说起那南地时全是唏嘘之语!”
说书老汉高深莫测的一笑,说:“莫急,莫急,且听我继续说来。”
“刚说到青竹君乃星君下凡,积了大功德后被召回天庭位列仙班。可这青竹君也不是那等无心之人,他怕自己走后再生祸患,便在走前收了一个徒弟,将自己所有可以教的东西全部传授与他,后批下‘盛世为隐,乱世当出’八字为青竹君代代所传的诺言。那徒弟继承‘青竹君’之号后,便谨遵师嘱隐居后再未出世,后人也再未听过青竹君之号。”
“而就在不久前,南地再发水患,先皇几次派人治理却难有成效,当今圣上掌朝后也为此事伤透了脑筋。也难为圣上久居高堂,总有些龌龊小人欺上瞒下,私吞银钱不说,就连灾粮里都掺了沙!圣上当知南地水患,也知那贪官污吏侵吞银粮,却不知南地虽有水患却未如上报的那般严重!”
老汉这一席话字字铿锵有力,直听的街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许久之后,那酒楼二层的小窗里才传来一句话。
“老先生这般说,可不怕触怒当今圣上,惹火烧身?”这话真是何煜身边的卲帝所说。
那说书老汉摇了摇扇子,淡淡的笑道:“当今圣上贤明仁德心怀黎民,自是不会与我这糟老头儿计较这种事。”
何煜听到老汉的话后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后一副忽然想通的模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卲帝和安王,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安的问:“大哥,三哥,这……若这老头儿说的是真,那岂不是……”
“正如小公子所想,先皇在为时南地水患确实严重。可是不久之后,南地水患便有了好转,当地官吏虽然隐瞒不报,却无法掩饰此代青竹君出山后的功德,糟老头子我既然晓得,那自是有不少人也听说过。”
“盛世为隐,乱世当出。青竹出世,必有所为。南属之地,槐岭柳山,人杰地灵,当寻圣贤。小公子,多谢打赏,糟老头子我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话音才落,何煜还来及多问几句便见那说书的目盲老汉拍案而起,如大鹏展翅,又如燕雀返身,叫人还未看清身形便失了抹踪影。
再望回那破落戏台,只见那满地的铜板和那一直守在旁边的倒茶小童早已不见,独留一张木桌,一把木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