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5日
第三百八十八章·恩仇结纠纷不解
府衙书房。
丁寿静坐案前呆呆凝望手中的一张素笺。
“妾命之不辰沦落风尘蒙君见顾始脱泥淖本意洗手羹汤声色侑欢承奉君前谨献残躯以作报答奈何君诗礼之家行止乖悖受人蛊惑先有借种荒唐之举又施灭口歹毒之行……妾与丁郎并枕数月情愫渐生窃闻噩耗痛不欲生……”
“身蒙君恩本该舍身相报不敢有中山豺狼之念唯不能奴颜媚骨一如常日更不愿无辜遗腹认凶为父受阎罗果报故留笺作别。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劝君好自为之。
妾残生当粗衣粝食茹斋礼佛减消君之业障再拜顿首。
几行留书多处湮晕模糊似是写信人流泪书就丁寿一声叹息轻声道:“张恕也不知瑞珠去向?”
“是据他所言张福归来后向他禀述……”下首肃立的张禴偷观丁寿色徐徐说道:“禀述谋害缇帅之事始末不慎被瑞珠夫人听到遂留书出走张恕寻觅不得只好听了管家张福的主意假说瑞珠夫人回乡待产掩人耳目……”
原以为这小子只是惦念张恕老儿娇妻美妾没想还挖出这么一桩不光彩的往事这等发迹前的隐讳秘辛从来都是大人物逆鳞所在恨不能所有知情人死绝了才好此番空辛苦一场搞不好还要搭上自家性命自己也是吃饱撑的管这闲事干嘛张禴后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缇帅依下官愚见张恕年老昏聩语多虚妄不实一些话当不得真的。
”张禴指望能将自己开脱出去省下的事你和张恕俩人玩儿去吧。
看着笺上熟悉的娟秀字迹丁寿笑容苦涩“是瑞珠的字张恕主仆皆以为丁某必死不会多费一番手脚伪造信函。
自个儿是摘不干净了张禴心中哀叹本意是说张恕供词你丁寿信不信无所谓反正他张汝诚对这种破坏当朝缇帅光辉形象的胡言乱语是一个字不信只求丁大人开恩让他从这滩泥水里抽出脚来没想到这小子反开始给张恕背书了看来已把自己当死人看了。
如今府衙已被锦衣卫掌控平阳又查出了白莲教党羽张禴自觉如今的处境还不如当初在驿馆里轻松把口一灭只要随便向朝廷报一个白莲教余党报复连喊冤的方都找不到从刚才锦衣卫审问张恕的手段张禴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是何下场。
“张恕盗了多少公帑?”
来了张禴暗道一声张恕这老儿知道最多换他来做也是先灭了这老家伙自己怕会紧跟其后尘虽有兔死狐悲之叹可人在屋檐下张禴只得收起心中悲愤假作平静道:“其侵盗库银及赃罚款计有八千八百……”
“行了那零头不计较了。
”丁寿打断道“按八千两算告诉张恕吐出十倍的银子留他一条命。
“缇帅不杀张恕?!”已经打算写绝笔的张禴眼睛一亮这老小子都不被灭口自己岂不是更没事。
“那得看他能否交出罚银本官才能上表奏请论减其罪。
”丁寿此时心灰意冷答得有气无力。
“大人放心下官定让张老儿交足银钱。
”张禴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急忙告退打算使出手段榨干张恕这把老骨头。
“等等。
”丁寿突然出言制止。
张禴心里咯噔一下又跌入谷底惴惴不安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虽然怪张禴情变幻莫名丁寿也无心探听缘由随口道:“此番查盘你功劳不小丁某具本保举你升任刑部员外郎一职提前恭贺一声。
见张禴惊讶长大了嘴巴丁寿会错了意皱眉道:“刑部虽不比言官清贵可也是实务官员你可是嫌小?”
“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
”张禴急声解释他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的二甲进士出身那一年的状元公伦文叙现在还只是翰林院修撰他一步便从七品御史升到从五品的员外郎后来居上这是一大馅饼从天而降拍到了脑袋上啊。
要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执掌金吾呢什么叫用人不疑自己只想着灭口干净从未想手段笼络这就是眼界手腕的差距张禴心底很是鄙视了自己一番同时不忘向丁寿表番决心“大人提携之恩下官不敢或忘必竭诚报效有关瑞珠夫人之事必烂在肚内绝不会向旁人吐露只言片语。
“说了也无妨这事皇上也知道。
二爷一句话让张禴的下巴再度掉了下来。
***
打发走了一头雾水的张禴丁寿推开书房轩窗窗外是府内花园一角遥见一角凉亭青藤缠绕花木丛丛对植双桂枝繁叶茂。
丁寿轻嗅丹桂飘香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仍觉胸闷难畅如有巨垒压心。
“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张老儿对你有恩我留他一条性命作为报答可你对我有情我又该如何补偿亏欠呢?”丁寿抑郁难遣凝望着花亭痴痴出。
“嗯?”
一角女子裙幅在一棵桂花树后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若非丁寿一瞬不瞬盯望那处几乎错过。
如今府衙内除了丁寿从京城带来的锦衣卫还从平阳百户所中抽调了一支人手丁大人对自身安全素来看重可信不过平阳卫的那些驻军而那位平阳的锦衣卫百户当日听闻面上有白莲教活动自己不但一无所知竟还是靠上面大老板给揪出来的线索时当即便吓尿了裤子这两日亲自带队房前屋后的警跸护卫只求能给这位缇帅留些好印象保住眼前饭碗。
重重戒备之下还能来去自如可见来者不善丁寿如今心烦意乱正想找个人痛快打一架当即翻窗而出顺着裙角飘过的方向追了下去。
***
“咳咳……”白壑暝伏案剧烈咳嗽声嘶力竭涕泪四溢。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白映葭捧着一碗汤药进得房来。
“爹您怎么了?可是旧伤又发了?”白映葭骤然变色匆匆上前问道。
“无事。
”白壑暝费力将身子扭向一边捂嘴强行抑住体内不适胸口如同破风箱般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道:“只是喝酒呛到了。
”说罢举起酒葫芦便是一番牛饮。
“爹您身子不好就不要饮酒了。
”白映葭秀眉轻蹙温言劝说。
“用不着你来管教。
”白壑暝依旧故我。
玉面一窒白映葭垂首称是端药强颜道:“您的药好了先喝药再饮酒也不迟。
“我这身子药石罔效不如喝酒实在。
”白壑暝并不看女儿一眼继续仰头灌酒。
“这副药不比往日多了许多珍贵药材咱平日里……”白映葭突然住口面上多了几分窘态抿唇道:“幸亏丁大人……”
“哼!”白壑暝挥手一拨将药碗掀翻在“白某还没沦落到靠人舍药乞命的步。
“女儿绝没这意思。
”白映葭螓首连摇慌张辩解“是丁大人他……”
“他是谁家大人?!”白壑暝白眉竖起厉声反诘。
白映葭一时语塞默默垂泪。
扫见女儿面上泪痕白壑暝目光一转瞅向别处“觉得委屈?”
“女儿不敢只恨女儿无能无力为爹寻医问药只能眼睁睁见爹爹日夜为病痛困扰。
白壑暝哈了一声“老夫病痛不干别人事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若觉老家伙碍眼尽可离去天高海阔何处不得逍遥快活。
“女儿万万不敢
”白映葭急忙跪倒梨花带雨“当年若非爹爹恩德我早已成路边饿殍爹爹救命抚养之恩女儿粉身难偿万一若有过错任凭您老责罚只求日夜能侍奉堂前求爹莫要再提此事。
“当年救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传你本事也是老夫穷极无聊为自己解闷而已你从不欠我什么。
”白壑暝漠然说道。
白映葭玉容惨淡一片绝望转手从上拾起一片摔碎的药碗碎片抵在喉前决然道:“爹爹再提此事女儿只好死在您老面前。
长眉微挑白壑暝哂然道:“你以死威胁老夫?”
“女儿不敢。
”白映葭语态恭敬却十分坚决“只是爹若要赶女儿走我宁愿一死。
白壑暝知道养女性子言行举止皆以他为范说到做到再说下去怕是真的会自裁当场举酒就唇不再言语父女二人一时僵住。
“冷面魔儒白壑暝你与本姑娘出来。
”声音又快又脆如燕语莺啼十分动听。
听人语气对父亲不敬白映葭眸中冷光闪现跪的一双秀足在面一蹬飞身而起顺手摘下墙上宝剑整个人影破门飘出。
将酒壶缓缓放下白壑暝攒眉自语:“来得好快。
一个绿衫少女负手立在院内见到跃出门的白映葭稍感意外“你是谁?”
“你又是谁?”白映葭手握剑柄冷声叱问。
绿衫少女并不为白映葭冷冰冰的语气着恼浅笑施礼道:“在下戴若水这位姐姐请了。
“白映葭。
”对方笑意盈盈白映葭未曾丝毫放松仍旧警惕注视对方。
绿衫少女戴若水斜首看看门内略微迟疑道:“敢问白姐姐里面还有何人?”
“与你无关。
”白映葭凝戒备准备应对对方反目。
怎料戴若水颔首嫣然“白姐姐说的是小妹唐突了想那白壑暝昔年威名赫赫定不是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小妹定是寻错了方。
“你没找错白某在此。
戴若水转身欲走之际白壑暝突然出现在了门前昂然挺胸萧疏轩举不见半分病态。
“那两个家伙确实没骗我你这老魔果然藏身此处。
”戴若水带着几分雀跃脆声道:“天门人戴若水代师父师公两位老人家向你问好。
“老夫与那二人没什么交情有什么话直说吧。
”白壑暝强按胸口不适缓缓说道。
“早闻冷面魔儒快雨无形剑为武林一绝本姑娘初涉江湖斗胆请前辈赐教一二。
”摆弄着掌心玉笛戴若水嘴角笑意盎然。
“你也配与我爹较量。
一声清叱白映葭长剑出鞘剑势未展便觉眼前一花掌上一轻长剑已被人从手中夺去。
白映葭莫名惊愕看向戴若水只见她淡然屹立原处衣袂轻飘整个人仿佛从未动过只是手中多了自己的那柄长剑。
“凌虚御风看来那对夫妻这些年至少调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白壑暝点头赞赏。
“爹女儿无能……”白映葭又羞又气紧咬贝齿强忍住鼻尖酸楚不让眼泪滴下。
“你除了剑法其他所学皆未窥堂奥输得不冤。
“女儿愚钝未能习得爹本事万一。
”白映葭绷紧玉颊语音幽咽。
“与你无关是我没教好。
”白壑暝淡然道他说得也是实情因自身之故他不能如其他人般帮弟子开通经络导气运行白映葭武学进境自然缓慢。
“如何本姑娘可堪一战?”戴若水眨了眨乌晶水眸。
“自然可以不过老夫与你只比一招。
”白壑暝道。
“只一招?”戴若水道。
“只一招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白壑暝泰然自若“丫头可有胆量?”
“好一招就一招。
”戴若水也只略一犹豫便下定了决心翻手将剑掷回。
白壑暝抄手接过手指缓缓从剑身拂过眼温柔的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侣。
“爹您的……”
“住嘴。
”白壑暝喝止住白映葭放缓语气柔声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父亲便找个好人家嫁了。
“爹!”白映葭悲呼一声以往从未觉得自己眼泪有今日之多。
白壑暝左手微引右手长剑当胸平举似乎搅动了周边气流白映葭被气息压迫得不禁退开两步。
戴若水并不作势丝毫感觉不到如泰山压顶般的迫人气势两臂自然下垂呼吸间似乎有一种妙的韵律使她与天万物花草树木融为一体。
对方年纪不大心境修为已到如此境界白壑暝也在意料之外随即心中释然如此也好自己也能求个解脱。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树梢上一个惫懒的声音传来“这一仗让给我如何?”
丁寿轻飘飘落在二人之间舒展了一番筋骨才觉得好受了些这二人蓄势待发引得藏身近处的他险些气机紊乱胸气难抒好不别扭。
玉笛背后戴若水上前两步巧笑嫣然“是你呀小淫贼且闪一边待我与这老魔比试完再与你叙旧。
“姑娘反正要找人比试我也想寻人打一场我二人各取所需有何不好。
”丁寿道。
“本姑娘又不是逮人便打的武疯子这是天一脉与魔门的旧恩怨你小孩子不懂快让开。
”戴姑娘比丁寿还年轻几岁这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却似模似样。
“那就更要斗上一场了。
”丁寿今日心中郁闷也懒得费心机算计利害“我也是魔门中人要打便来寻我。
“你?!”戴若水先是一惊随即嗤笑道:“我问过人了魔门中没你这一号别胡闹。
“你与魔门无冤无仇随意登门寻衅还敢说我是胡闹!”
“你懂什么魔门肆意妄为滥杀成性乃武林公敌本姑娘是替天行道。
”戴若水傲娇扬起下巴大义凛然。
“哈说得好听当年与九大门派联手攻入黑木崖的可不乏血案累累恶迹斑斑的黑道高手彼时那些侠义中人怎不知替天行道!姑娘不妨回去问问尊师他们与魔门间恩怨究竟因何而起看这些前辈高人能否坦言相告!”
换做往日丁寿见着这位武功高的漂亮姑娘即便不化身舔狗也会和颜悦色以礼相待偏偏今日因瑞珠之故心境不佳言辞再无往日客气。
“你找茬?”夹抢带棒一番话还捎带着质疑天仙侣的人品戴若水不免来了火气。
“不敢是姑娘先找上门来的。
”丁寿并不退缩。
戴姑娘被气乐了“好我成全你。
话落人到绿影闪动戴若水飘至近前素手伸张印向丁寿胸前。
对方身法太快丁寿不及抵挡含胸吸气身形瞬间后移数尺堪堪避过这一掌。
戴若水得理不让人后手连绵而至招式飘忽灵动变幻莫测丁寿先机已失连退数次几乎被逼入墙角猛然一指斜出凌空点向戴若水肩胛。
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劲仿佛从虚空中迸现倏然而至戴若水惊呼一声施展凌虚御风身法向后退开。
“好个狠心的小淫贼你来真的!”
戴若水娇叱一声身形比方才还快的速度疾返而回这一遭抽笛在手翠影重重漫天都是持笛漂浮的仙姿魅影将丁寿包围其中。
丁寿稍得喘息再不敢大意双掌天魔手连环使出不时出其不意点出一记搜魂指
与戴若水斗个旗鼓相当。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中生有有无相生。
天仙侣以道藏所学融汇武功之中确有独到之处。
白壑暝虽然心脉受损武功打了折扣眼力仍在见两个两个年轻人各出所学一个飘飘欲仙一个魔气纵横举手抬足无不是大家风范不由感慨自己是否真的老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今日的江湖已不是他昔日纵横的时候了。
白映葭更是看得目眩迷没想到随随便便的一招一式场中二人使出便有化腐朽为之效后招变幻之繁杂精妙更是想所未想回想那日林中交手不由暗暗后怕那丁寿当时竟手下留了情的。
戴若水手中玉笛突然滴溜溜一旋微微上扬直罩丁寿头顶、咽喉、胸前七处要穴笛尚未到笛孔中溢射的气劲已催逼得他眉目生风隐隐有炸裂之感。
翠玉笛一尺有余在戴若水手中如同一柄短剑般锋锐其势快不可言瞬间已到眼前丁寿腰身蓦然后仰躲过来势左手并掌如刀砍向皓腕右手飘然一指如天外飞出挟带着一道强劲真气袭向戴若水咽喉。
丁寿反击如电疾闪戴若水只得松开玉笛玉掌翻转如花瓣绽放迎向攻来的一记掌刀。
两掌甫接丁寿身形一凝戴若水则如秋叶般翩然飘出躲开指风身在半空纤腰微扭电闪般再度折回一掌拍向方直起腰来的丁寿。
丁寿立足不稳匆忙施展天魔迷踪步身形旋风一转绕了开去。
二人这一来回兔起鹘落变化无端丁寿虽逼得戴若水玉笛脱手人却一退再退;反观戴若水应变迅捷玉笛尚未落人已伫立原处笛子轻巧巧落在小蛮靴上连灰尘也未蹭上半点。
秀足轻翘玉笛如龙腾转再度落回手中戴若水自得一笑“胜负如何?”
“棋逢对手算是平局吧。
”惊心动魄的一番交手丁寿心中郁结消散不少恢复了没皮没脸的惫懒样子。
戴若水小嘴一撇“不服再来。
白壑暝突然眉心一皱“丫头你说话中气不足真气未继可是有隐疾?”
“谁说……”戴若水还要嘴犟突然眼前一黑噗通栽倒。
“姑娘你怎么了?”丁寿冲上前扶起戴若水。
戴若水牙关紧闭一言不发。
“白师兄她怎么回事?”丁寿扭头问向围拢过来的白壑暝父女。
白壑暝阖目搭脉片刻后睁眼道:“这丫头中了谢师姐的太素阴功伤势未愈又强行动手气血疾行旧伤复发。
“可有施救的法子?”丁寿问道。
“有又如何?我为何要救她?”白壑暝反问。
“这……她曾对我施以援手师兄权作帮小弟一个忙来日必有厚报。
”丁寿知道天仙侣和这帮老家伙的梁子只能自己许诺。
“白某不图回报也不轻易施恩。
白壑暝的回答让丁寿失望透顶还待继续劝说老家伙却突然又道:“不过念着你曾替映葭疗伤此番便还你个人情。
松了口气的丁寿连忙道谢白壑暝缓缓道:“这小妮子该是自行运功疗伤过伤势本已压制天一门武学讲究的是有无相生阴阳互补单凭她一人的阴柔内力想驱除体内的太素阴功谈何容易!”
“依师兄之见又该如何?”
“冲脉为气血要冲你照我所说依次打通她……”白壑暝蓦大喝一声“丫头你做什么?!”
只见一旁白映葭运气于掌正向戴若水当头拍下。
丁寿翻手出掌天魔手拂字诀立时使出指尖及体白映葭手臂酸麻再也抬不起来。
白壑暝反手一掌抽得白映葭樱唇肿裂“乘人之危我便是这么教你的么!”
“爹此女对您心怀恶意何必还要救她!”白映葭倔强回道斜睨丁寿“我欠你一命还你便是。
说罢举起另一手向自己百会穴拍去掌在半空便被白壑暝一把拦住。
“白某仇人无数你杀得完么?”
“杀一个少一个谁碰您我杀谁!”白映葭坚定言道。
“痴儿。
”白壑暝轻声一叹不再怪罪于她转首对丁寿道:“觅一静室为她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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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痴怨情缠绕难销
戴若水与丁寿相对盘膝榻上丁寿运指如飞依照白壑暝所说脉络穴位顺序依次循行白壑暝的通脉救治之法甚为繁琐变化玄妙极为耗不多时二人头顶百会处便有丝丝白烟涌出如雾障般将两人包裹其中。
点过‘交经八穴’后戴若水猛然喷出一口淤血缓缓睁开凤目迎面见到的是一脸招牌的坏笑。
“小淫贼是你?”伤势初愈的戴若水精不振说话也没多少气力。
“不敢当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坐在丁某床上在下未曾轻薄一下愧对姑娘称呼。
”丁寿笑容轻佻情却比戴若水还要疲惫。
戴若水牵唇苦笑转目四周“你救了我?”
“在下只是出把子傻力气多亏高人指点。
”丁寿难得不揽功上身。
“白壑暝?”戴若水早知冷面魔儒博学广闻并不意外。
“不错经过此事姑娘可还对魔门心存芥蒂?”
“哼恶人也有行善之时救我只是小善抵不过大奸大恶。
”戴若水身体虚弱嘴上却硬的很。
丁寿哑然失笑“随你怎么想吧调养好身体之前不要贸然动手了。
转身下榻丁寿便要离去。
“诶我在城外林中遇见了两个受伤的倒霉家伙他们说什么‘锦衣卫’、‘大同马场’的可和你有关?”
“你遇上他们了?”丁寿算是明白戴若水怎么寻到此处了是那俩混账给招来的。
“我遇见他们在说什么‘没想到冷面魔儒仍然健在藏身临汾’云云自然要问个清楚。
”戴若水回想林中情景。
“那两人凶恶得很没伤到你吧?”
丁寿关切问话让戴若水心中升起一丝甜意故作随意道:“两个受伤的断脊之犬岂能伤到本姑娘分毫问出话后给他们个教训便打发了。
“那二人是白莲教余孽以后遇见要千万小心。
”丁寿殷勤嘱托。
“啰嗦!”戴若水小嘴一扁白眼回复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声问道:“你——真是魔门中人?不是诓我?”
“如假包换。
”丁寿耸肩作答随即扭身出了屋子。
抬手拂去唇边血迹戴若水流波轻转娇美玉容上升起一片阴霾。
***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白壑暝孤坐独饮。
“她无恙了?”
丁寿点头“谢过白师兄。
“两不相欠不必言谢。
”白壑暝仍旧不通人情拒人千里。
“梅师兄长子在太医院供职医术已得乃父真传白师兄可随我回京疗伤。
”老家伙身体这样断然不是一秤金背后的人物了丁寿可不嫌帮手多。
“便是梅惊鹊也无法治好老夫伤势不必多此一举。
”白壑暝道。
“敢问白师兄究竟受的何种伤势?”丁寿很是好以梅退之对白壑暝的推崇老家伙武功绝对是十魔中拔尖的人物什么人能将他伤到如此步。
“与你无关。
一句话险些噎死丁二爷想着老家伙一把岁数权当给朱允炆面子不跟他计较舒口气道:“便是不治病白师兄也可流寓京师小弟可就近照料。
“靠你施舍接济度日么?”白壑暝住酒不饮乜视丁寿。
“师兄在平阳呆了三年平阳卫这三年的军器精良便为山西各卫之冠有此长材何须小弟操心南镇抚司内自会为师兄谋一闲职。
”南镇抚司造出来的东西还不都是老子的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丁寿暗想。
白壑暝却不肯如丁寿的意“若说制器精巧老夫不如钟师弟论及冶炼之法家传《龙泉百炼诀》的名剑山庄更在白某之上就不到京师丢人现眼了。
素来孤傲的白壑暝竟然对那二人自叹弗如丁寿也觉意外“白师兄不必过谦……”
“据实而言白某从不知谦虚为何物。
”白壑暝舒展了下双臂“况且老夫想换个活法不想再靠打铁度日了。
“但不知师兄意欲何为小弟或许帮得上忙。
”冷面魔儒涉猎甚广堪称行走的小百科全书丁寿可不想这么容易便放过这个宝贝。
“可是想让老夫再欠你一次人情?”白壑暝冷然道。
***
白映葭枯坐床头倚帐默默垂泪。
听得外间房门响动白映葭急忙抹去泪水匆匆迎了出去。
“爹您回来了?”
“你哭了?”
“没……没有。
”白映葭心虚又在脸颊上抹了两把。
“假话从小到大你喜怒哀乐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
白映葭回忆起儿时记忆心中甜蜜玉颊梨涡浅现“是女儿什么都瞒不过爹。
白壑暝抬起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女儿被他打出的唇腮伤痕“还疼么?”
“不……”白映葭轻轻摇首似乎非常喜欢父亲大手与自己娇嫩肌肤的触碰举手按住父亲那只手掌使得它与娇容更加贴合闭起眼睛缓缓移动摩挲迷醉其中。
忽然感到白壑暝掌心中升起一团清凉脸上肿痛之感大消白映葭知晓这是父亲在运内力为她疗伤急忙美目大睁“爹您……”
“别说话。
”白壑暝语气很重。
白映葭不再挣扎片刻间面颊上的红肿恢复如初光嫩如常。
“老咯。
”白壑暝颓然倒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自嘲道:“一运内力便和要命一样还不如早死了干净。
“爹您何苦如此这点小伤早晚会好的……”白映葭关切之中带了几分埋怨。
“赶早不赶晚怕是夜长梦多。
”白壑暝摆手道。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白映葭心中忐忑。
“姓丁那小子要留我为他效力老夫可不愿受这份拘束。
”白壑暝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不自量力女儿去杀了他。
”白映葭伸手便要去拿宝剑。
“你不是他对手。
”白壑暝连连摇头“况且大家师出同门也不必刀兵相见不如三十六计……”
“走为上。
”白映葭狡慧接口随即一笑“爹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
“女儿马上准备。
“分头走。
“为何?”白映葭面露不解。
“为父不能长久运功要赖你引开守门的锦衣卫。
”白壑暝安抚女儿。
“女儿明白。
”白映葭坚定点头“可要女儿接应?”
“不必你赶去老房子取一件要紧东西爹脱身后与你在城东七里坡会合。
拍怕女儿肩膀白壑暝难得展颜道:“爹能否脱身可就看你的咯。
白映葭眼波流转莞尔道:“女儿断不会让您失望。
***
月上中天临汾城外七里坡。
一身夜行衣的白映葭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四下张望三更已过仍是不见白壑暝人影。
轻抚手边的一个上锁的长形铜匣白映葭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为了给白壑暝创造机会她可是费了大力气在府衙内连放了几处火头搞得整个平阳府衙鸡飞狗跳。
“爹怎么还不来难道他被姓丁的官儿给拿了?”为了缠住丁寿白映葭还在离戴若水疗伤的屋子附件点了一把火可回想起丁寿那如鬼如魅的武功心中还是没底。
“大侄女你下手可够狠的。
黑夜中突兀出现的声音惊得白映葭不轻扭身亮剑出鞘剑指来人。
“是你?!”
“可不就是我么。
”丁二爷现在的模样可以说灰头土脸面上还带着几处烟熏的痕迹。
“府衙可是公廨你放火也该有个节制幸亏没出什么大乱子累得我四脚朝天刚腾出工夫来你也是自作自受白等这么久!”丁寿埋怨个没完。
“我爹呢?可是落在你手里?关在哪里?赶快放了他!”
白映葭连珠般的问话丁寿还未及作答寒光闪动剑尖已至胸前。
折腾大半夜的丁寿此时可没什么好脾气翻腕乌光涌动呛啷一声脆响白映葭长剑断为两截。
“二爷没空跟你胡闹白师兄早已离去将你托付与我随我回去吧。
”屠龙匕点指白映葭丁寿没好气道。
“你胡说!爹不会的!!”白映葭勃然色变怒视丁寿。
“他如今身份暴露担心往日冤家上门寻仇连累到你故而借今夜分头行事独自离去你也不要辜负了师兄的一番苦心。
“不不会的爹还要来取这东西与我会合断不会失约……”白映葭喃喃低语也不知说与谁听。
丁寿长吁口气深感为父不易处处要为儿女考虑走上前道:“你若不信我便陪你到天亮。
不等丁寿走近白映葭突然杏眼圆睁手持断剑抵住雪白秀颈“你别过来我不和你在一起不然死给你看。
“映葭你怎么了?”丁寿见白映葭色语气有些不对状若痴狂忧心问道。
“你在这儿爹不会过来你快走我要在这儿一个人等他……等他……”白映葭眼充满迷乱。
“映葭你……”见白映葭这个模样丁寿如何放心。
“别过来!!”一滴血珠从断剑边缘渗出白映葭提防看着丁寿“我说到做到……爹的女儿……说到做到。
丁寿气得一跺脚“你到底要怎样?”
“你走走!”
对方这个样子丁寿也不敢用强只能期望她自己冷静“好我走你何时想开了便来寻我。
思量一番丁寿将屠龙匕抛到铜匣上“你的剑断了这个留着防身。
孤身软倒在山坡上白映葭失魂落魄自语道:“爹一定会来的会的……”
***
洪洞县。
前几日通奸杀夫大案的热潮还未消退街头巷尾还有人喷着吐沫星子不时议论着。
怀抱铜匣的白映葭容颜憔悴踽踽独行在人来人往的门前大街上。
她苦等一日一夜未见白壑暝到来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爹是走岔了路离临汾近的只有洪洞县一处大邑白映葭便不顾辛劳兼程赶来。
日已偏西一股热油饭菜的香味飘过白映葭才省起自己久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抬头见道边一处客店也未多想举步而入。
草草用了饭白映葭倦意难遣要了一间客房和衣倒头就睡直到鸡鸣五鼓才悠悠醒转。
疲乏消解白映葭脑子也觉清醒了许多她实不信白壑暝会舍他而去但何处去寻又毫无头绪不由愁容无已。
不防触到手边铜匣白映葭突然萌发一丝想既然爹对匣子如此重视其中之物定然非比寻常也许有线索也未可知。
扭了几下铜锁未曾拧开白映葭也是狠了心抽出丁寿送的那把屠龙匕用力一挥铜锁应手而落。
白映葭满怀希望掀开匣盖里面除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外别无他物。
白映葭眼泪在眶中打转又悲又怒身子颤抖不停。
自己取回的便是这么一块石头?
爹会为了这块石头来与自己相见么?
爹果然是在骗我?他不要我了?
一声嘶吼铜匣疾射而出玉掌下挥方桌顿时被震得四分五裂。
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滚落香腮。
***
客店的生意不错颇有几分富态的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拨打着算盘记录着一笔笔进账。
“掌柜的退房结账。
”沉甸甸的铜匣‘当’的一声放在柜台上白映葭声音恢复了清冷孤傲。
“客官稍等。
”掌柜的笑脸相答。
店小二鬼鬼祟祟贴着掌柜一阵耳语掌柜笑容中多了几分尴尬“客官敝店招呼可是不周?”
“没有。
”白映葭回答干脆。
“那……”掌柜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那客官何故打坏小店家什本店这小本生意也是难做……”掌柜的虽是质问脸上还挂着市侩的笑容。
“我赔。
“谢客官。
”掌柜的顿时轻松不少“您的店饭钱一共是八分银子加上房内的摆设么……承惠三钱二分。
白映葭对这个数目并没多话一模腰间脸色陡然一变她夜间换衣放火可不会带行李在身银钱都在原来的行囊中还未曾去取。
惯会察言观色的店掌柜立时发现端倪干笑道:“客官可是有何不妥?”
“我手头一时不便……”
掌柜的登时连假笑也收了起来绷着脸道:“方才说了小店小本经营客官不要为难小的。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难得宝物便抵给店家。
”丁寿如果知道自己的屠龙匕被白映葭只当三钱余的银子怕会气得吐血。
掌柜的讥笑一声“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杀鸡还是刮鱼鳞!”
“那你说如何?”白映葭眼波一转淡然问道。
“我看你这铜匣颇有些分量还值些银子。
”掌柜的伸手便向柜台上的匣子摸去。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掌柜的那只手被白映葭反手扣住似乎可听见掌骨发出的‘咯咯’脆响。
“这不是你能碰的。
”白映葭冷冷说道。
“大家评评理这娘们吃霸王餐住店不给钱还打人还有王法嘛!”
掌柜的疼得冷汗直流高声叫嚷立时引来一群人围观。
“太不像话了登门欺负人!”
“看这女子相貌娟秀也不似横蛮之人怎会如此无礼!”
“按院大人就在洪洞咱们把这娘们扭送县衙法办。
众人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白映葭不为所动只是寒声道:“这把匕首抵你店钱尽够了若要银子我回头送来如何?”
“你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拿把破小刀蒙事做梦!”掌柜的也够硬气输人不输阵。
“出门在外难免有一时不便店东何必咄咄逼人这位姑娘的花费由在下会钞便是。
一个玉面朱唇的锦袍人含笑进入店堂对跟随在后的高挑少女微微颔首示意少女随手从囊中取出一锭元宝抛了过去。
店掌柜单手接过眼睛一亮不相信塞到嘴里又咬了咬嗓子都劈了喊出一声“金子!!!”
周围人一通大哗这来的什么人啊一出手就是金子开路。
掂了掂足有五两重店掌柜顿时不顾掌心传来的彻骨剧痛尽量用全脸迎着来人奴颜谄笑哆哆嗦嗦道:“这可多出太多了小店实在找不开……”
“多的便给店东治伤。
“哎呦小的这卑贱身子哪值这么多钱!谢谢客官了!”店掌柜恨不得跪在来人脚下猛磕几下。
白映葭松开了掌柜手腕没法不松了这掌柜的好似丧失了痛觉般为了让来人瞅见他脸上媚笑他那只胳膊几乎拧成了麻花。
“多谢足下援手敢问尊姓台甫仙乡何处在下来日必定加倍偿还。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司马潇本来此拜会一师门长辈不意偶遇姑娘相逢即是缘请移芳驾一叙如何?”
司马潇翩然施礼一双星目一瞬不瞬紧盯面前娇容笑容和煦如冬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