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无偃难得赖了床,日上三竿仍旧趴在床上不想动弹。直到午餐被侍女呈上,他才被侍候着从床上坐起来。今日的政务也摆在了桌上,杜无偃刚一坐上,就觉得有一千把刀全部捅在了股间,疼得他表情就是一僵。
“再给我拿几个垫子来。”
杜无偃捏着毛笔的手都在发抖,试了几次,也无法写出笔画分明的批复。他只好将毛笔一放,单纯翻阅了起来。门外又开始稀稀落落地飘这几丝润物无声的小雨,光线有些暗淡,几个侍女将灯头拈亮。有人轻巧地推开门再合拢:“潘医送了些东西过来。”
杜无偃抬起头,就看见一大堆瓶瓶罐罐,顿时大感头疼:“……雅斐有心了。”他翻了翻,潘松确实是花费了很多心思,有补肾的有缓解疼痛,甚至还有一计是专门用来避孕的。杜无偃挑拣了一番,最终发现他一个都逃不掉,只好苦着脸,挨个咽下。
不过是两三瓶,口里的苦涩就让杜无偃舌头都麻了。
侍女奉上清口的清水,杜无偃涑了涑口,然后又一颗淡黄色的糖球又被献了上来。他顿了一下,这正是昨日他在潘松处尝过的蜜糖,放入口中,清新的花香就冲淡了原本的苦味。杜无偃无意识地舒展了眉眼,觉得这糖确实是不错。
“让教里再赏他一些稀有药材。”
毕竟这段时间杜无偃有求于人的事情还多,他向来是不吝啬收买人心的。
杜无偃说着,将纸又翻了一页:昨晚新晋教主被敌袭击,诸多高手却一无所知。这件事情在传开之后就在教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相应的调查也随之展开。不过半天,陆探幽潜入教中的密道就已经被找到了。
报告的最后强调了一番,希望杜无偃能够亲自下去看一眼。
看来是有什幺特别的发现了。杜无偃合上宣纸:“带路。”
密道距离杜无偃的寝室很近,想来也是,这本应该是紧急的逃难的密道,只掌握在历代教主手中。杜无偃的这个教主之位来的有些不明不白,对于这些隐秘自然不太清楚。侍卫率先拉开了陷入地面的铁门,一个被灯火点亮的隧道就显露在众人之前。
杜无偃率先走了进去。
隧道的尽头是一间小屋,边上储存了不少清水食物,都已经被人粗暴的撕开了外封。几个干练的部下向杜无偃致敬。顺着他们的方向,杜无偃看见了一间虚掩的小门。
杜无偃低下头,推开门走进去。
这个隧道已经有些年头,许多地方都年久失修,灰尘和青苔随处可见。但这个小房间却非常素净,显然是经常被人收捡过。入目就是一卷画卷长长展开,画中白莲亭亭玉立,垂头含情,边角上写着题词:
心如世上青莲色。
杜无偃绘于师陆探幽生辰贺。
而杜无偃的题词之后,又被人用小字加了一句话:愿年年岁岁似今朝。
杜无偃愣了一下,他看那白莲很是眼熟,此时终于想起来,那是他刚刚进入魔教不久,尚且没有立住脚跟,周围豺狼环绕。原本预定献给陆探幽的寿礼出了情况,杜无偃无奈之下,只好连夜作画一幅献上。当时陆探幽看不出有多高兴,也没有因此责罚他。但事后杜无偃补上了价值千金的东珠,陆探幽也没有什幺表示。
但如今来看,陆探幽怕是并没有表面看来那幺平静。
杜无偃随手抽开抽屉,见到其中齐齐整整,琳琅满目,皆是他以往花费心思讨好陆探幽的赠送,价值千金的珠宝古董不计其数,名剑秘籍比比皆是。每一件都是杜无偃亲手取来,有些容易的,那就轻松惬意风度翩翩地拿;有些有力未逮的,那就拼了命去取。其中件件,与其说是陆探幽的珍藏,倒不如说是杜无偃半生走来的磕磕绊绊。
杜无偃合拢了抽屉。
十几个身穿黑衣的魔教弟子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
“都烧了吧。”杜无偃十分平静地往外走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仰仗陆探幽的庇护才能在魔教之中施展拳脚的弱者了。他变得强大了,强大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然而,在靴子踩在泥土地上的那一刻,他仍旧下意识地往后望了一眼——
火焰喷涌淹没了这一个狭长的隧道。
算了,现在再想将那卷白莲画再拿出来,也已经太晚了。
虽说如此,可等杜无偃重新坐回了书桌前,心绪仍然有些不宁。之后批复的教中事物,就多少有些敷衍。比如不久之前,为了铲除仍然忠心于陆探幽的魔教教徒,周右使远下江南,如今却音讯全无。对此,杜无偃只是懒洋洋地说:“右使吉人自有天相,无须几日,大概就能回信吧。”
他好像对四周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点打不起兴趣。
直到杜无偃翻到了最后一张纸,上面并非需要杜无偃处理的事物,仅仅只是一则传言。说是九山派预备近日将甄云卿扶植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将在江南举办武林大会。除此之外,也有甄云卿即将成家立业的传闻,有人说,他的良配很有可能是九山派掌门之女。恐怕当日会是双喜临门。
杜无偃的目光停顿在双喜临门这四个字上足有一炷香时间,可仍然读不出这一段的意思。猛然,他从垫了十几层鹅绒的椅子上炸了起来,内力直接将这张纸震碎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走,我们下江南。”
好几个侍女被吓到了,怯怯地看着杜无偃。杜无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然而他仍然没有摆出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拧巴着嘴角说:“……去看看周右使遇到了什幺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