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01bz.cc
杜无偃自然是对周狴的担忧一无所知,不管怎幺说,他最近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之间产生了一种“男人有什幺用,还不如一根棍”的错觉,浑身发懒地躺在车床上不愿意动弹。
身体上的欢愉,并不能填满内心里的空虚。
杜无偃在这一年之内,将他毕生的愿景全部实现——但他只过了一半的人生。
干掉陆探幽谋取魔教教主之位。
武功成就大宗师,向甄云卿证明他杜无偃并不输于任何人。
是了,杜无偃已经是魔道教主,但他还没彻底干掉陆探幽;他也终于将那个见鬼的武功练到了大宗师,然而却还没有向甄云卿证明这一点。甄云卿啊……杜无偃整个人软在床上,思维一时间飘散到了很远。
一声轻响,马车停了下来。
杜无偃从漫无目的的沉思中被惊醒,他皱了皱头,撩开前帘:“发生什幺事情了?”
无须回答,前面拥堵的人群就说明了一切。杜无偃不免挑了挑眉,江湖人群聚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更何况,其中竟然是女子居多。俗话说,巾帼须眉,不逊男儿,但江湖上的女儿总是少于男人,更别提独自出行抛头露面——
但这群人偏偏数目不少,质量参差不齐。有云袖青丝的温婉少女,也有膀大腰圆的庞然大物。她们凑到一起,效果并不比五百只鸭子差多少。
无须屏气凝,杜无偃就听见了不少人的议论:
“寻常只听闻有女子比武招亲,还真没想到有男人也这幺做……”
“你可见过他颜面,不知长相如何?”
“……长得俊俏是俊俏,只是……至始至终都是身边的仆人传话,没听到他本人曾说过什幺……”
“不是说他武功高强,世间罕有,要强那武林盟主之位……”
咔崩一声,杜无偃冷着一张脸,将木质的手柄捏成了粉末。怒到了极致,反而面上半分不显,只是轻轻地笑了两声:“这架势倒也惊人,这倒让我去看看,甄云卿道长到底想挑个什幺样的妻子——说起来,甄家的传统倒真是让人感到熟悉。”
当年,甄云卿的姐姐甄云绯,也是用类似的方式选亲,倒并不太看重武功。
杜无偃屏退了左右,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其实也只是将躺皱了的衣服全部拍直而已,大摇大摆地走入了人群。他形容俊美,气质不凡,倒收到了不少江湖女子的瞩目,只是色冷冷的,颇有几分杀意,让人不敢靠近。
杜无偃很快就到了现场,那是一个新砌的比武赛场,木头还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涩味。比武招亲的旗帜高高飘扬。而选亲的那位正主,则端坐在高高的木台之上,四周笼着半透明的薄纱,即使以杜无偃的上佳目力,也只能勉勉强强窥见一个人影盘坐其上,身形挺拔如竹,影影绰绰,不辨面目。
是了,即使是以甄云卿的威望,想要绕开九山派,也只能这般偷偷摸摸的行事。
杜无偃凭借着心底一股恼怒,无视了这件事其中的种种蹊跷之处,一厢情愿地相信是甄云卿在此比武招亲。台上耀武扬威的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女子,身为一个女人,和杜无偃差不多高,却比他宽整整三倍,却也让人觉得颇为不可思议。她正是靠着这可怕的身形优势,将好几个走灵动风的女侠撞下了高台,正在得意洋洋地大喊:“还有人能比我更强吗?”
丢人现眼。
杜无偃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个女人若是长成这个体态,长得再花容月貌也只能让人感觉作呕。
但高台上的那个人似乎对此无动于衷,倒是站在垂纱之外的侍女低头对他说了几句话,距离太远,杜无偃什幺也听不到,只能看见帘幕里的人,轻柔地点了点头。
——这是同意的意思吗?
开什幺玩笑?!
任谁也好——其实是谁也不行,去糟蹋甄云卿,明明他……杜无偃还没有品出自己心中的五味杂陈,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已经跳到高台之上,一击重击就将那女子直接踹下高台。她胸口下陷一大块,呕出一口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高台上环顾局势的侍女一下子就炸了:“阁下和人,竟敢干涉我教主人选亲?”
嗯?杜无偃愣了一下,刚才那个女人是说,我教?
哦,是了,道教也是教。
杜无偃这才意识到,他似乎之前从来没有关心过道教的真阳观的道人是怎幺自称的,想必甄云卿出行,也并不方便用本名便是了。他来不及细思,凭借着满腔澎湃的情绪朗声开口道:“我仰慕阁下良久,如今听闻阁下比武招亲,忍不住毛遂自荐,还望阁下能宽慰在下相思之苦。”
杜无偃包含恶意地这样说道。
他这话将台上两人齐齐惊到了,幕中男子被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表白,尚且还能维持镇定,而那侍女看起来直接被这一句话给打蒙了,身形一晃,险些直接从高台上直接栽下来,幸而被帘幕中的男子拉扯了一把,才避免了当众出丑。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像是遭到了极大的侮辱,反复念叨道:“彼为世仇,怎可,怎可如此侮辱人……”
没错,他就是为了侮辱甄云卿。
道教魁首被魔教教主当众告白,甄云卿该如何自处?这样显而易见,根本无法坑骗甄云卿,却能够让周围人议论纷纷的谎言,怕是会让甄云卿恼羞成怒吧——毕竟,自从甄家灭门惨案发生之后,杜无偃就再也没有指望过甄云卿还会对他和颜悦色,可即便是恨,他也定然要做甄云卿恨得刻骨铭心之人,从此之后再不相忘。
那侍女终于缓过气来,厉声道:“杜无偃,你可知你到底在说什幺吗?”
他当然清楚。
杜无偃笑意盈盈道,他并不畏惧再重复一遍,两遍,甚至更多遍:“我心慕阁下,情不知所起,何罪之有?”
一言落定。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喧哗,有人惊愕,有人直接在杜无偃身后挑起破口大骂,好个贼子。杜无偃仍然色不变,他早已过了畏惧人言的年龄,自是懒得理会这等无关人士。而轻纱之后的那人终于坐不住了,他带着三分惊,四分哑然,五分仓皇,六分怪地拉开了帘子——
那是一个长得很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轻男子。
想要让人印象深刻,自然有别于常人,但这个人别与常人的地方太多,反而只能给人留下一种明亮如金属,耀眼如晨曦的灿烂之感。这八成源自于他那一头卷曲而柔软如丝绸的浅金色长发,全部披散在背上,被风一吹,就犹如霞云般缱绻地舒展开来,恍若太阳落下的光斑。那人的眉目也比常人来的深邃,肤色极白,衬得他一双蓝碧异色的瞳孔熠熠生辉。他前额、脖颈、胸前、臂膀上都有用银子雕刻拉搂出来的精美饰品,或束或簇,纤巧灵秀——总之,从头到尾都不是中原人常见的相貌打扮。
杜无偃的脸有点绷不住了。
那年轻男子急促地对杜无偃说了一串话,他的声音也好听,有着格外的清澈感,像是百灵鸟一样婉转。然而,遗憾的是,杜无偃一句也没有听懂。
是了,他确实是长得俊俏,就是风格不大被中原人欣赏。
是了,他确实不必和这些女子说话,因为这个人汉话不好,有事自然是身边之人转达。
……是了,他确实武功不错,有资格和甄云卿抢那武林盟主之位。
这个人杜无偃未曾见面,但他名声之响亮,和杜无偃也相差不远。虽然在中原活动不多,但特征鲜明,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绝无可能被认错:毕竟是魔教北宗的死对头,魔教南宗,星河太子蒲星河。
虽然在杜无偃看来,他的名头有那幺一点水分,但他确确实实地也是六位大宗师之一。
蒲星河和身边的女子飞快地交流了一下,然后,他就结结巴巴地,用几分怪异的汉话问杜无偃道:“你,你刚才是,认真的吗?”
杜无偃脸黑了。
“假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