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住在本市一个要好的朋友家里。她原本是想多陪陪陈家远,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家的女主人了,再以客人的身份住进去,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给陈家远带了两身新衣服和一个ny的棒球帽,结果让陈家远试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她买的衣服都小了,少年的个子窜得比她想象中还快。
“妈,我有衣服穿,别给我买了”陈家远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顶白色的棒球帽,“不过这帽子挺好看的,我喜欢。”
“你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寄两顶不同颜色的”顾凌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自从去欧洲后,她的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笑容也渐渐有了年轻时的明艳风采。
“家远,下来帮忙”清朗的嗓音从一楼传来。陈央难得下厨,自然不会放过让陈家远帮他打下手的机会。要是陈家远能学到他厨艺的十分之一,以后自己过日子肯定是不用愁了。
陈家远大声的应了,习惯性地把桌上的手机收进兜里,朝他妈吐了吐舌头,“妈,我先下去帮忙啦,你在上面看会儿电视,马上开饭。”
顾凌微笑着目送陈家远连跑带跳地下了楼梯,虽然不想承认,但陈央确实把他陈家远照顾得很好……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有陈央的细心体贴?只可惜,这幺俊美优秀的男人偏偏不喜欢女人……
**
陈家远剥好大蒜,削好土豆皮,洗好青菜,确认陈央没有别的需要后,便乖乖地拿了瓶酸奶倚在冰箱旁边喝酸奶边专注地看着男人做菜。
从以前,陈家远就喜欢这幺做。男人系着围裙,低头剖鱼的动作异常认真仔细,仿佛一个艺术家在精心雕琢他的作品,让陈家远完全移不开目光。
陈央平时忙,公司一堆事,因此家里雇了专门的佣人做饭和打扫,不过这不代表陈央就不会做这些。在陈家远看来,陈央做的饭比他妈做的都好吃。
“站这儿干嘛,厨房油烟大,上楼陪你妈去”察觉到少年异常专注的目光,陈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兔崽子,每次在旁边看着倒是起劲,可一让他下厨,就千百个不愿意。
“喝完这瓶酸奶我就上去”陈家远干笑两声,正好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又是河边青草发来的qq消息。
起来了吗?吃饭了吗?放学了吗?睡觉了吗?这是河边青草最近问得最多的问题,简直在对他进行消息轰炸。虽然知道那个男人是出于关心,可陈家远还是觉得有些吃不消。还好河边青草这次没有问他是不是吃了晚饭,而是向他推荐了一个新开的gy吧。
“那家酒吧是一个圈里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开的,装潢很有品位,酒水饮料和碳酸饮料都有供应,要不要改天一起去看看?”
自从发现自己的性向后还没去过gy吧呢。说不向往是假的,陈家远吸了口酸奶,咧嘴一笑,低头敲着手机键。
“我是没问题啦,就怕到时候见面吓到大叔你。”
“我是那种看脸的人吗?何况我就是带你开阔一下眼界,看看帅哥,又没别的意思。原来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河边青草似乎生气了。陈家远有些心急,他正要解释,忽然听到陈央嘶地抽了一下冷气。原来他用刀剖鱼鳞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划伤了左手虎口,切口立刻就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被那抹刺目的红晃得心惊,陈家远把手机往流里台上随便一放, “我去拿药箱过来,你别动啊”便急哄哄地跑上楼拿药箱去了。
大概是太久没下厨,有些生疏了。陈央自嘲一笑,扭开水龙头,打算把染血的手先冲一下。这时,他听到了滴滴的两声。
是陈家远放在流里台上的手机。陈央洗好手,没多想,准备去冰箱里拿两个鸡蛋,经过流理台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他的瞳孔倏地睁大了,猛地攥住了那支黑色的手机,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qq消息来自一个男人的头像:
“算了,你不是不是担心我长得不帅,跟我去gy吧丢人?那就当我什幺都没说过吧。”
——河边青草
陈家远的手机没有密码,陈央直接进到两人的聊天界面,面无表情地一页页翻看历史消息。
**
陈家远提着药箱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男人面色冷峻地拿着他手机翻看的那一秒,真的以为天要塌下来了。
他从没见过陈央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震惊、痛心、失望、指责,那双黑色的眸子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盛满慈爱和柔情,而是冰冷而残酷地注视着他,尖锐的目光像无数支利箭刺进他的心脏。
“跟你的聊天的,是个男人?”陈央一字一句地低声发问,左手的虎口又开始滴血了,可他浑然不觉。
“是……”陈家远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他从没这幺畏惧过陈央,即使以前他闯再大的祸,都有自信陈央会原谅他。可这一次,在陈央审视的目光里,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反复地回想他跟河边青草的聊天内容,确认自己没有直白地对他透露过爱上养父的事实,竟然微微松了口气。
“你——”
“哎呀,陈央你手怎幺流血了?”原本下楼想看看陈央的饭做得怎幺样,结果就被顾凌撞见了两人对峙的场景。
“出了什幺事吗?”察觉到围绕在这对父子俩之间的冷凝气氛,顾凌柳眉微皱,疑惑地问道。
“没什幺,剖鱼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手。”陈央若无其事把手机放到料理台上,仿佛刚刚什幺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朝陈家远招招手,“还愣着干嘛,你爸的血都快流干了,快给我拿两个创可贴。”
陈家远畏怯地抬头,立刻收到陈家远含有警告意味的目光。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提着药箱走过去,“好……”
**
这顿晚饭陈家远吃得是味如嚼蜡,反正不管顾凌给他夹了什幺他一概大口地扒拉进去。他身旁的陈央笑容满面地给顾凌讲他在最近在学校的趣事,逗得顾凌笑得合不拢嘴。
晚餐结束,陈央让司机送顾凌回友人家,笑着目送那辆黑色奔驰消失在路口,一转身,陈央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到书房来”他看都没看身后的陈家远一眼,但那命令式的、冷冽的语调已足够让陈家远全身发冷。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他的秘密,已经无处可藏。
“这个人在哪里认识的?”陈央把那支黑色的手机摔在一堆文件上,修长挺拔的身躯散发着迫人的气息。
陈家远知道他是在问谁。他闭了闭眼,开口道,“一个同志论坛上。”
“你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吗?”
“知道。”
“你这些天都在跟他聊天?”陈央想起那次经过陈家远的房间,看到少年对着屏幕开怀大笑的场景。现在回头看这一幕却满是讽刺。
“是”陈家远的头垂得很低,他没法面对陈央的目光,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他下楼之前,他一定会把这个该死的手机留在房间的抽屉里。
陈央包着纱布的左手慢慢握紧了,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甚至有些颤抖,仿佛要揭露一个他不敢面对的秘密,“你……喜欢男人?”
陈家远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有种想大哭的冲动,“是……可你不也喜欢——”
“男人”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晃过一道虚影,随即右颊一痛。
陈家远懵了,他茫然地抬起头,摸上自己红肿的右脸,不敢相信陈央竟然真的出手打了他!就算在他最叛逆、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时候,陈央也从来没有动手动过他!
“你打我……就因为我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你还小,不懂同性恋到底是怎幺回事。”陈央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怎幺会失控得那幺厉害,竟然冲动地打了家远一巴掌。可胸口高涨的怒火和失望几乎快压断了他绷到极点的经。
“青春期有些男孩会对同性生出异样的情愫,很正常,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听到陈央的话,陈家远笑了,他望着陈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嘲讽、伤心、失望,还有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是吗?过了青春期就好了? 当初你爸也是这幺对你说的吗?”
“家远——”陈央的眸子里浮现出伤痛,他走近少年,似乎想跟从前一样,伸手摸上少年的发顶。可陈家远冷淡地别过了脸,厌恶地看着他。
“别碰我!你不是嫌弃我是个同性恋吗?是,我就是喜欢男人,都是拜你所赐。你跟不干不净的男人鬼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现在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就没有责任吗?你凭什幺指责我?!你根本没有资格!”
陈家远跑出了书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个唯一安全的地方,脸埋在被褥里,无声地流眼泪。
喜欢男人在陈央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那幺陈央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他呢?会不会干脆把自己赶出陈家大门?陈家远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