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之后，张仲去了医务室。
讲课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分，都是在担心本该在医务室休息的陈陈。
他不是担心陈陈发烧，他担心的是陈陈那个怪的状态。
乱蓬蓬的头发、衣衫不整的样子……
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张仲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陈陈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发呆，听见响动的时候，她朝门口转过头来。
宋老师正坐在桌子前面整理文件，见他来了，也站起身来。
“张老师，你们班学生没事了，刚喝了退烧药，温度也降下来了。”
她走到张仲跟前在他肩上拍了拍，一脸得意的样子。
“我就说了交给我吧，你还不信。”
张仲朝她笑了笑，“谢谢宋老师了。”
“嗨，不客气。正好你帮我看会屋子，我去楼上找点东西。”
宋老师走出去了，张仲搬了椅子在陈陈床边坐下来，低头定定看了她一会。
“张老师。”
陈陈开口小声叫他，嘴唇有些开裂，渗着血丝。
张仲从一边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陈陈接过来很快喝光了。
“你……”张仲斟酌着语言，“你怎么了？”
陈陈捧着纸杯发着愣，大眼睛里很快就有眼泪在打转。
“老师，我……我不想回去了。”
她转过脸来，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
“我说我不想回去了，我想搬出来。”
张仲叹了口气，“搬出来吧，你早该搬出来的。”
陈陈扯起被子擦着眼泪，小声抽泣着，苍白的脸在被子的擦拭下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
“老师……我觉得自己……特别的恶心。”
张仲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从桌上拿了点纸巾塞给陈陈，在她背上拍了拍。
“谁说的？你是好孩子，别那么想。”
刚才上课时在教室里听到的那句话又在耳边阴魂不散的响起来，张仲轻轻叹了口气，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陈陈用纸巾捂着脸，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是……我不是……”
眼泪透过纸巾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被子上，四散成一朵朵小水花。
张仲咬了咬牙，抬手在她头顶使劲揉了两下。
“别哭了，放学以后你跟我走，我带你去问问我家小区那所房子……今晚也别回去了，去我家先住着。”
不管是不是因为曲鹏……他都不放心让陈陈再回去那个所谓的“家”，还是让她尽早搬出来为好。
学生宿舍么……在他今天早上听到那句话之后，张仲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陈和曲鹏的事八成已经闹到学校里人尽皆知了，舆论的危害并不小，谁都不能保证陈陈在学生宿舍里会不会也遭到别人的编排和孤立。
既然已经决定拉她一把了，那干脆就帮到底，最起码也要保证她在高考前这段时间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
听了他的话，陈陈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她没想过张仲还会邀请她去家里，况且还是在张婷已经回学校的情况下。
“老师……”
张仲朝她笑了笑，“什么都别说了，你再睡一会，中午起来吃个饭，笔记我给你留着，晚上你再好好抄一遍就行了。”
陈陈咬了咬唇，“我的书包还有手机……都还在他那，我得回去取……身份证什么的也都在包里。”
“放学我跟你回去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放心吧。”
张仲在她肩头使劲拍了拍，他手掌透过来的温度让陈陈一下子安心不少。
宋老师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摞文件。
张仲站起身来，“让她在这再睡一会吧，麻烦你了宋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我每天自己呆着也是呆着，有人陪我还是挺好的。”
宋老师把张仲送走，轻轻关上了门。
陈陈擦了擦眼睛，也小声说了句：“谢谢宋老师。”
“谢什么，再睡一会吧。”
宋老师走到床前看了看她，从兜里掏出块糖塞到了她手里。
陈陈攥着糖，把脑袋缩回被窝里，偷偷又擦了擦眼睛。
放学之后，陈陈特意等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医务室离开。
张仲站在门口等着她，手里拿着车钥匙一圈一圈转着。
“老师。”
陈陈走到他跟前，出来之前她对着医务室的镜子重新梳了头发，现在大概看起来稍微不那么狼狈了些，早上……她的样子大概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张仲冲她点了点头，表情很轻松。
“你带路，我们先去拿你的东西。”
他的表情感染了陈陈，刚才还压在心头的紧张情绪顿时淡了不少。
陈陈带着张仲过了马路走进了小区院子，树下依旧有几个小孩像往常一样在玩着什么，谁也没有抬头看她。
走到楼道口的时候，陈陈转过身，问张仲能不能在楼下等她。
“怎么了？”
张仲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陈陈摇了摇头。
“老师，我自己上去就成。”
“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我。”
“嗯。”
陈陈上了楼，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抬手去敲门。
很意外的，门没有锁，曲鹏没在家里。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电脑还开着，屏幕的电源灯一闪一闪，烟灰缸静静倒扣在地上，床上的被子胡乱摊着。
家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她出门时的样子，除了曲鹏。
陈陈莫名的觉得有些害怕，她飞快的收拾好几件衣服和书包，逃也似的下了楼。
张仲还站在楼下一脸担心的向上看着，陈陈冲下楼梯，头也不回的朝小区外面跑着。
“陈陈！”
张仲追了上来，陈陈脚下依然不停，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见曲鹏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脸。
一直到坐进了车子，她的心跳才一点点平缓下来。
张仲打着了火，车子缓缓朝前驶去。
陈陈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她白天在医务室睡不着的时间里，一直在想象自己再次见到曲鹏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她想象曲鹏会打她，用很粗很长的钢管砸她的头，就像很久以前她撞见一次曲鹏他们打架时那样。
她还想象曲鹏会当众羞辱她，会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扒光她的衣服，然后很用力的干她。
她甚至想象曲鹏会杀了她，会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刀刺进她的心脏里，然后冷冷的看着她流光血死掉。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的从他那逃了出来，逃到了张仲家里，和张仲一起吃了饭，还在张仲家里洗了澡。
陈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走到客厅门口，听见洗手间里洗衣机运作的轰轰响声，还有水哗哗从花洒里喷出来的声音。
张仲正在洗澡。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像是在梦里。
陈陈用力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烧起来，耳朵嗡嗡的响着。
这一切都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
水声突然停了下来，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显得更清晰了，陈陈盯着门口，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张仲推开门走了出来，身上裹着件浅灰色的浴袍，头发还湿漉漉的，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和着水汽飘了出来。
他看见陈陈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在这站着？要用洗手间？”
陈陈摇了摇头，眼睛总控制不住瞟向他胸口露出来的一块肌肤，刚才没有打的那半边脸也烧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张仲有些不自然的拉紧了浴袍的领口。
陈陈移开视线之后，张仲给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要吃冰淇淋么？顺便帮我也拿一只。”
“嗯。”
陈陈快步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她把脸凑上去吹了好一会，感觉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是不是太糗了？
偷看人家，还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