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季缜没有补习课,赵水无却要加班。她跟的项目最近正要进入收尾阶段,大家都快马加鞭想处理完,校对和审核的事务很多。反正季缜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也有地址,饿了就叫外卖,她完全不担心。
收了那笔“服务费”以后,季缜安分很多,虽然每天还是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她,就像楼下邻居养的金毛犬,但好在没再做出乱撒钱的土豪举动。
她收拾好东西出门了,叫季缜在家注意安全。
其实他的体格真遇到危险,也要比赵水无的战斗力强,她连自己都不担心,还要反过来嘱咐他,有些杞人忧天。
季缜和朋友约了打匹配,今天手感不错,队友们又都有默契,大家发挥正常,胜率可观。正打算开新一局,他听到有人按门铃。
季缜在语音里打了招呼,一窥猫眼,还是住在对面那个人。
他想也不想就把门拉开,紧盯他:“有事吗?”
白璟川已经能料想到开门的仍会是他,面色从容:“她在家吗?”
不指名不道姓,弄得好像你们多熟似的。季缜心里嘀咕,他可还记得赵水无亲口说过,她和这邻居不熟,没见过几次。
“她出去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我晚上转达给她。”他特意强调了“晚上”二字,哼哼,气死你。
白璟川假意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从身后拿出一个纸盒:“那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这个。我算了下日子,上次给她的香薰蜡烛应该快用完了,怕她找不到在哪里买,干脆送过来。”
季缜看着他手上那个白色方盒,不想接,但这样会显得他很小气,纠结几秒,不情不愿地拿过来。
“我替她谢谢你。”他还想再扳回一局。
“不用,她已经亲口谢过我了。”白璟川微笑着回答他,表情比上次不知真挚多少,“倒是劳烦你跑个腿。”
“不客气。”
门在白璟川转身前被合上,声音震得有些响,他笑意未敛,拿出手机向赵水无通个气。
以前他倒还不知道,原来有时候,闭门羹也能让人吃得这么开心的。
季缜关好门,想也没想地拆开纸盒。
他取出黑色烛杯,和放在玄关柜上的那个认真对比,发现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就连写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他怏怏地坐回沙发,拿起耳机:“不打了,退了。”
一直在等待他的队友们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提示,季缜退出语音聊天,头像紧跟着灰下去。
赵水无吃过午饭才回家,推开门,鼻腔里窜入好大股熟悉的香气,玄关柜的蜡烛仍在原处。她换鞋进屋,茶几上另有一杯薰烛摇曳着火光,拆开的包装盒就在旁边。
“怎么直接用新的了?”赵水无问,“先把玄关的用完呀,那个就剩一丁点了。”
季缜缩在沙发上,双臂抱住膝盖,不抬头只抬眼珠,瞧她:“你不是说你跟对门那个不熟么,不熟还专门给你送蜡烛?”
“噢,邻居嘛,我们当然会偶尔有联系的。”赵水无面对他的质问还很轻松,取了灭烛器盖上,烛芯头上立马只剩些白烟在摇。
他这次可不如那天那样好糊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邻里关系啊。”她还是答,“他有女朋友的,你们老师,你忘了么?还是你告诉我的。”
“我问过我同学了,张亚青说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只是以前认识。”
赵水无听着心想,可不是么,没有比他俩之间更认识的“旧识”了。
季缜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是她理亏,从背后扔出一盒避孕套包装,开过封的:“我在你床头柜上找到的。”
这就有些太逾越了,赵水无的脸拉了下来:“我没有允许你随意进出我房间。”
可他正在气头上,声音反倒更高几度:“你和谁用过这个?”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和他?”
“季缜。”赵水无掩饰不住恼火,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喊他的名字,“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
其实她已经生气了,季缜当然看得出来,可他也是一样:“邻居可以,我爸可以,去他妈的,怎么我就不可以!而且他们对你都不是真心的,只有我是真的喜欢你!”
“等你达到我的标准再来谈喜欢不喜欢的事情吧。”赵水无把蜡烛放回包装盒,拿到电视机柜下层避光的地方。
他从沙发上翻下来,追在她身后:“那你是什么标准?”
“你也知道我喜欢过你爸。”既然他那么执着于喜欢不喜欢,她干脆就从这个方向回答,“他相比起你而言,无论从性格、事业、社会地位等等层面来看,都相当于你的高配版,毋庸置疑。所以你凭什么会认为,我在喜欢过他以后,你这个低配版还能入我的眼?”
“我……”季缜努力寻找足以反驳她的答案,“我也不是哪里都比不过他的。”
“比如?”
“我比他年轻!”
赵水无简直不掩饰心中的嗤笑,再度反问他:“你以为年轻是资本么?”
他一时语塞。
尚不等他张口,她再添一刀:“或许对于某些年龄层来说,是,但对于你,一个高中生,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在社会上没有建构起任何资源往来,更别说做过什么贡献,甚至学历也还达不到大众基准,你的一切都仰仗于你爸。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绕着弯地选你,不直接去选他呢?你别忘了,他当初可没想着甩掉我。”
换言之,她和季广绅还有感情基础。
赵水无这么边说边想,忽然觉得,是啊,夏彰都比他强。人家好歹有车有房有工作,同样对她有感情,只是没他这么坚定而已。但是季缜的这份坚定,说白了,也并没有多实在。
她相信这世界上肯定有从一见钟情到至死不渝的感情,也相信童话故事有它的现实版本。只是这些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而已。
但现在这些话,都只会被季缜当作拒绝她的借口,甚至是不愿意面对感情的懦弱,所以赵水无又道:“更何况,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这下,她把他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季缜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他很想再说点什么,为自己争取一番,但又无话可说。所有他能想到的,都已被她逐个反驳。
“我觉得你需要点时间,来弄清楚你对我的感情。”赵水无建议他,“不然这周末你回家住吧。”
她虽然不是在下逐客令,可话都这么说,季缜哪好意思再继续死皮赖脸下去。
没过多久,他收拾好大部分东西,背上书包,在门口向她道别。
赵水无这时候倒放宽了口风:“等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回来。”
不过他要真是想清楚了,哪还会想回来。
从阳台看见季缜拐到通往大门的路上,垂头丧气的身影渐渐被茂密的树枝淹没,赵水无回屋里做例行清扫。家里忽然少了个人,竟然感觉还有些冷清——但自由!
大扫除结束,赵水无擦擦汗,把季缜用过的枕头被褥收起来,架上电脑,打开最新一期综艺,倒杯水。没过多久,整个客厅被她“咯咯咯”的笑声填满。
她看到眼睛酸胀,伸个懒腰,下地走一走,活动筋骨。有人按她的门禁,是何露。
这是她头回来拜访,赵水无并不觉得只是普通的串门,放她上来。
刚一进门,何露就红了眼眶,吓得赵水无赶紧安慰,问她发生什么了?不是赵水无阴暗,她第一个想到的原因就是夏彰。
而何露答的也是:“我们最近……感情进展很怪。”
“怎么了?”赵水无拍拍她的背,把茶几上的抽纸拿过来,放她腿上。
何露抽一张捏在手里:“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疑疑鬼,可是从那天你们爬山回来开始,夏彰就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开始还以为他是爬山累了,需要休息,可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他还是这样。”
赵水无试探:“你有问过他吗?”
“旁敲侧击过,可他什么也没说。我偷偷看了他的手机,没发现异样。所以我听说,那天爬山的时候你和他后半程几乎都走在一起,就想来问问,你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
何露边说着,眼朝赵水无脸上斜过来。
“我怎么知道呢。”赵水无嘴巴一抿,对上她的视线,“我和夏彰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样吗……”她又把头转了回去,用纸捂住轻声啜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比我和夏彰都大几岁,很多事情看得更明白,你要是发现了什么,无论是好是坏,请一定告诉我。”
“当然了,如果我知道的话。”
“谢谢你。”何露勉强地冲她笑,并没有因她的承诺得到安慰,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赵水无继续拍着她的背,另一手捂住肚子。刚才综艺看得太投入,她丝毫没注意到晚饭时间已过,没有点外卖,现在有点饿。但何露正在这个情绪中,她又不好打搅。
拯救她的是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她看也没看来电显示,赶紧接通,现在哪怕是保险推销她都很有兴致听。
可是电话那边是一通混沌,有人在叫赵水无的名字,后来愈发亲切:“水水……水水……”
赵水无听了好半天,才判断出那是季缜:“你怎么回事?”
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季缜打个嗝,躺在地板上,把手机抱得更紧,还是不说话,只叫她。
“你在哪?”她看见何露正好地望过来。
“我在家……”他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冷清……”
“你等等,我马上过来。”赵水无头都大了,听那样子,季缜多半是喝醉了在撒酒疯。她挂上电话,回身对何露抱歉,“抱歉啊,我这里出了点事,小朋友闹脾气,我得过去看看他,免得他做出什么来。”
“小朋友?”何露止住抽咽,原本忧愁的面容上,拉出几分试探的笑,“不会是你的小男朋友吧?”
“当然不是。”赵水无想也没想地先否认,可她转念想到何露刚才的言行,干脆又刻意地补上句,“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