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夜色未褪,小街静谧。
温浴盯着帷帐,嘴里五味杂陈。
巧儿进来勾起帷帐轻声唤她:“姑娘,该起了。”
巧儿伺候她洗了脸,张氏领着十全婆子进来,见温浴已坐在妆台前,张氏摆摆手:“去给姑娘绞面罢。”
绞面婆的手上夹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根长长的细麻线。先将面粉涂在温浴脸上,而用口后咬住绳子一头,两只手扯紧绳子忙活开来。先是下颌,而后继续往上,一点点地绞,直绞到额头。
温浴皱眉,气都喘不过来,薄面被生拉硬拽般生疼。
绞过面的温浴脸上红润,皮肤细腻更胜往常。
绞面婆说着吉祥话,嘴快得像兔子嚼草,温浴一句也没听清,最后一句倒是听清了,是:“女人一生只开脸一次。”
张氏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深呼吸两次才提起精,拨拨她的耳垂:“为娘给你梳头。”
温浴从镜中看着张氏,张氏看着手里的桃木栉:“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叁梳姑娘儿孙满地……”
不知怎的,口腔里干涩得紧,一股酸浓冲到眼眶。四梳什么五梳什么再听不清,回时张氏已给她绾了发,十全婆子也给她戴好了绒花。
婆子丫鬟一齐伺候她穿好了凤衣戴上了凤冠。这时许多温浴并不脸熟的夫人女眷叁姑六婆的都来瞧热闹,瞧新娘子上妆。
涂了厚白的脂粉,口脂像石榴籽一样红,晶晶亮,又娇又俏,螺子黛描了新月眉,屋里夸她美貌的词用也用不尽,张氏一边跟她们寒暄,一边张罗着叫丫鬟去小厨房端碗糖水给女儿垫肚子。
恰此时,习秋腿脚麻利地打帘进来喜气洋洋地喊:“新郎官来接亲啦!”
温浴心跳如鼓,刚听见娘亲叫了糖水,正好这时候肚子饿了,那厮怎么这就来了?!
喜婆也进来催:“吉时耽误不得!”
糖水没吃着,喜婆给她盖上红盖头,温浴眼前蒙红,被喜婆扶着迈过了闺阁的门槛,此时晨曦初露。
温塬正候在廊下,前日他向国子监告假,妹妹成亲,大哥温焕在外办差赶不回来,他这个做叁哥的要背妹妹上花轿。
温塬的背宽厚温暖,紧紧搂着他的颈子,红盖头忽扇忽扇的,温浴想到自己上辈子是独生女,不禁吸了吸鼻子。
温塬听到了,一脸正经地说:“小鱼儿莫怕!要是妹夫敢欺负你,叁哥去国子监集各路才子写诗骂他!叫他臭名远扬!”
温浴听了撇嘴,嘴上“嘁”了一声,心里暖烘烘的。
温塬背着她上了花轿,轿起。
街上吹锣打鼓浩浩荡荡,花轿上罩着大红色的彩绸,并绣有富贵花卉“丹凤朝阳”,甚是吉祥喜庆。
花轿一颠一颠的,温浴刚上来就犯困。轿外叁分围观七分喧阗,男女老少排着长队艳羡这十里红妆。候府嫁女,嫁妆一百二十八抬,礼乐长鸣,奢华不歇。
花轿被抬进襄国公府正门,轿落。
贺场倾身下马,一袭绛红色圆领金绣锦袍,头戴乌纱帽,腰系双鱼忍冬纹玉带,剑眉星目,贵气天成。
轻扶了下乌纱帽,贺场依礼长腿一抬踢向轿门。
这一脚“咣当”把温浴从春秋大梦中踢醒,心口一窝顽兔乱蹦,温浴气极暗骂:“个老不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