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豆大的水珠子砸在地面上,溅湿了来往行人的裤脚。桑絮举着一柄七彩的儿童雨伞,贴着墙根站在巷子口左右张望。
等了许久,同行的小伙伴都被父母接回家了,她还是没有看见张婉君常开的那辆轿车的影子,稚气的眉眼不免尽是失落。
拿不准张婉君是因为交通高峰期所以堵在半路,还是由于发病忘记接她,或者是记不得她叮嘱过自己要来这条与学校毗邻的人少一点的街道等她。
猜测让桑絮愈发不安,她很担心她的妈妈。
时间一分一秒,终于送走了这场猛烈而短暂的夏雨,在这个静谧悠闲的小城,四季天气独它做个耀武扬威的将军。
见路人大都收起伞,桑絮伸手探出伞外,确认没有丁点雨丝后才往下拢住小花伞。抬头看天空,朦胧的浅灰色还没有完全消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妈妈才能出现。
看来还是得尽量说服张婉君,她已经十二岁了,放学能自己回家。虽然路程不算近,但总比等待时一直没着没落的担心强。
桑絮轻叹了声,色参杂着不符年纪的老成。
身后的巷子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打断了雨后的片刻安宁,被吓到的桑絮下意识转身往里看。
巷子窄小,一个瘦弱的男生背对她坐在地上,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地上积水的坑洼,正右手撑着地面,一动也不动。
桑墟把视线从他身上转去一边,那只侧翻的铁皮长桶是巨响的来源。
景春市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铁桶,不过大小不一,每逢缠绵雨季到来时,它们就会被拿来储存新茶,以防春季采摘的景春特产因为潮湿而变质。
眼前倒在地上的桶是空的,铁皮盖子被摔到另一边。
巷子里有一户人家突然开了门,走出来一位骂骂咧咧的中年女人。她先看向自家门口的铁桶,咒骂的话语猛地激烈刺耳起来,等发现地上坐着的男孩时,不干净的话音一瞬熄了。
应该是互相认识的,桑絮心里有了判断:那个女人瞪向男孩时,眼中的轻蔑与家属院里那个喜欢在太阳地里嗑瓜子、说闲话的婆子看张婉君的眼一样。
女人满脸愤懑地扶起铁桶,两手抱着进了家门。她关门落锁的声音摔得很大,是要砸在谁脸上。
桑絮又看向男生。
他已经站起来了,有一条腿似乎不能使力,微微曲着。
他穿着和学校男生同样的校服,但他比她班里的男生要高些,尽管很瘦,校服依然被他肩背的骨骼撑起大半,垂落的空荡的下摆反而显得他格外笔挺。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偷偷打量,他正用沾满水污的手掌拍打屁股后面的泥泞。
越拍越脏。
桑絮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从裙兜里掏出手绢递给他。
“要擦擦手吗?”
在她还未接近时,男孩就已经因为脚步声而敏锐地直起腰。他侧过脸,锐利如野兽的黑眸从遮眼的碎刘海里透出来。
他冷漠地直视桑絮,什么也没说,就吓得她不由后退两步。
视线从他侧脸收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去的手上。桑絮捏了捏手绢,委屈地抿抿嘴。
准备撤回手时,眼中画面突然闯入一只细弱却有力的手臂,一把抢走了她刺有名字的干净的手绢。
很快,纯白玷满水污。
天空彻底放晴,下午四五点的光线从屋檐垂落,照亮了整条小巷。
在他用手绢擦手时,桑絮这才看清他挽起校服袖子的白皙手臂上,几道乌紫伤痕格外显眼。
“好看吗。”
男生正处在变声期,声音嘶哑,语气却十足凶狠严肃。
桑絮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注意到他眼角到鼻尖也有一道不明显的红肿,不良少年的标记让她赶紧收回视线,转身准备跑。
男生伸手扯住她的书包,“让你走了?”
桑絮一瞬红了眼眶。
男生不屑嗤笑,松开了她的书包肩带,顺手抽走旁侧卡住的粉色塑料杯,拿到眼前看了看,“这是什么?”
桑絮被他的动作扯得抖了抖,憋着哭腔回答他,“葡萄汁。”
“青色的?”
桑絮点头。
见男生一直盯着杯底沉淀的被捣碎的葡萄肉,没再说话,也没找自己麻烦的意思,桑絮趁机转身就跑。
“站那。”
老老实实站住了。
男生慢慢挪着步子到她面前,垂眼盯她一语不发。
“我自己家里种的葡萄,还没熟,所以是青色的,不是很酸,你可以尝尝。我妈妈在里面加了蜂蜜,很好喝的。”桑絮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哪里和坏学生打过交道,现在也是出自本能地想尽办法用言语示好。
“絮果?”
张婉君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真宛如天籁。
“妈妈。”桑絮抬腿就跑,眼泪也夺眶而出。她直直奔向张婉君,不再害怕身后那个阴沉可怖的少年。
张婉君抱住才到她腰间的女儿,“对不起,絮果,等久了吗?车子半路抛锚了,耽误了好一会,晚上等你爸爸下班回来就让他修一下。”
桑絮在她怀里摇头,等眼泪都擦干在她衣服上才说,“没事,妈妈,我们回家吧。”
张婉君没有发现桑絮刻意隐藏的异样。
她不想让张婉君担心,直到坐进车里,也没有再回头看那条小巷一眼。
男生在轿车驶离后收回目光,手指勾着杯壁的软绳掂起杯子,拧了两圈转开粉色塑料盖,一股酸甜的葡萄味立即冲了出来,鲜美的果子气让人舌尖不自觉泌出唾液。
他把盖子丢在一边,杯子随手翻倒在某户人家门口,满意地看这一地狼藉,片刻后才转身走了。
葡萄味的蜜水全都淌在青砖地面上,慢慢汇进旁边坑洼的脏水中,空气演化出怪异酸腐的气味。碎烂的绿色果肉还余小半横躺在杯底,散发出孤独的粘腻甜香。
来了来了他来了,傅狗叼着他的果子慢慢走来了
 ̄ ̄
不吹不黑,他是真狗
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