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傅胥瞳,还有她毫不留情面的剖析,苏品咬紧了牙关,只觉无地自容。
傅胥瞳指尖冰凉,轻轻挑起他的下颚,目光不生波澜地逡巡过他绮丽的面容,苏品倏然抬眸,迎着她强势而又探究的目光,一言不发。
“用西南护陵和互通商贸之事作为与我合作的筹码是远远不够的,你既然想在当今时局动荡的武靖夺下帝位,这种眼界还是低了些。想要夺位,仅仅有野心还不够。你在武垣待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见识了我的手段,应当知道欲掌天下之事,须握天下之权。这权可以是先祖赋予,自然也可是自己精心排布、点点蚕食而来。你在武靖就算有着皇子之位,背靠外姓王侯裕安王刘贯撑腰,却也难成大事……”
苏品抿紧了唇角,一向瑰丽的容颜密布阴云之色,他拱手低眉道:“还请长公主赐教。”
胥瞳垂眸看着他乖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十分清楚苏品这小子不是什么真正乖顺的主儿,但是能在这种情况下隐忍不发,还能低头请教,足以证明他并非绣花枕头,若是有贤士在旁辅佐,加以时日,必成气候。兴许还会成为武垣来日的心头大患。
但是她还是想帮他的。
并非是她怜惜苏品身世可怜,十三年前,他虽年幼,却也十分又才能,她当时任司马令武靖军政,便觉得他又将帅之才,大智大勇,非常难得。
而今,武靖内三大势力比肩,水火难容,但是三位皇子脾性却都各有弊端。苏品与之相较,实属不可多得的帝王之相,于武靖黎民百姓,于武垣边防和平安定,均是大益之事。
她此次的任务是避免简玉珩黑化,同时稳定武垣内政外交。
所以能够借着帮助苏品夺位登基,与武靖永结秦晋之好,保武垣边塞百年安定,这事她必须得做。
若是武垣外政解决,她的心头大患便也去了一半,以后放权归政也不必忧心来日傅晏会面对如何窘迫的外困内忧。
权力放还之后,她与简玉珩之间便再无其他矛盾。
只要她能压制住原主暴虐的脾性,这任务便能够轻松完成。
其实这么一看,这次的任务好像也不算太难。
胥瞳坐回椅子上,兀自走。
苏品捉摸不透她这点了半句又不继续说是几个意思,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堂下等她出声。
也就在胥瞳思考得差不多的时候,双鹤轩外又传来脚步声。
门口的侍女躬身拜道:“拜见驸马。”
“免礼。”简玉珩随意地摆了摆手,颦眉问,“公主在里面吗?”
“在的。”
胥瞳抬眸看了一眼也在观望的苏品,起身道:“你想谋大事,必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若是事事都说得一清二楚,这合作变了味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你也并非我手中提线的傀儡,我可以协助你,却并不会左右你。若是你想得到我的帮助,便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拿什么作为交换条件,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再与我回复。”胥瞳站在他身侧,顿足道,“还有,想要出制胜,百战不殆,必须要知己知彼。你对武靖现在的情况具体又了解多少,能否不被他们的障眼法所迷惑……这些都该是你自己考虑的。我可不想某日因为自己今日眼拙,而让自己一手操持的千里之堤到头来却毁于区区蚁穴。”
简玉珩已经撩起衣袍跨过门槛,胥瞳敛去眉眼间的锐利,带上了三分亲切之意,看向简玉珩道:“你怎么来了?”
“你之前不是说饿吗?半晌不见你回偏厅用膳,便让人捡了几样糕点送过来了。”简玉珩侧身,身后的管家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苏品见状,色微诧,悄悄看了一眼眉眼间尽是笑意的傅胥瞳,心底却有些阴郁。
傅胥瞳人前人后两张脸,这般直白而又肆无忌惮的模样,让他不禁有些嫉妒。他知道傅胥瞳的性格,看起来直爽利落,做起事来也十分强势,不容他人置喙。这种人本是坐不稳高位的,但是傅胥瞳却又长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甚至能够举一反三,笼络不少人心为其所用。所以,她直爽的性格下隐藏的是不可捉摸的狡诈与灵活。
管家退下后,简玉珩看着站在中堂的苏品,拱手道:“苏世子,近来安好?”
“劳烦简大人挂念,一切甚好。”苏品皮上挂笑,应了一声后,转头与胥瞳道,“既然驸马记挂公主劳苦,在下也不敢叨扰。就此拜过,改日再与长公主相谈。”
“管家,送苏世子出府。”胥瞳也不多留他,径直坐在椅子上揭开了食盒。
简玉珩转身,道:“我送你出去吧。”
苏品笑:“简大人留步。简大人与公主新婚燕尔,苏某今日上门拜访本就不合时宜,公主能抽出时间已是苏某的荣幸。出府也就几步路,由管家相陪即可。昨日未能与二位道喜,今日苏品在此祝愿二位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言讫,苏品便随管家一同离去。
胥瞳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瞬间瘫软,看着若有所思的简玉珩,笑道:“苏品这一走,把你魂儿也牵走了不成?”
简玉珩回,凝眉道:“你瞎说些什么。”
“你知道我瞎说的,眉头还拧成个铁疙瘩?”胥瞳笑,捏着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润喉,后拉着他坐在身边的椅子上,将咬了一般的糕点放在他唇边,“吃不吃?”
“我已经用过膳了。”简玉珩推开面前的糕点,摇头道。
“木讷,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胥瞳将剩下的糕点塞回嘴里,拖着腮帮子道,“按理说,今日本该进宫拜见母后的。但是我与母后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所以昨日便托人去跟她说明日进宫。”
“你这么做其实并不合适。”简玉珩看着她窝在椅子里慵懒的模样,眉心微跳,“太后对你有养育之恩,武垣又是以孝为先,你这样容易遭人诟病。”
“关心我啊?”胥瞳趴在小桌上,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眸子。
简玉珩见她漫不经心,不再说话,端的一派正经。
胥瞳舔了舔唇角,跳下椅子,直接坐在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道:“简大人这官大,脾气也不小。我就调侃了两句,这就给我甩脸子了?”
“在谈正事,你为何就不能正经些?”简玉珩郁卒。
胥瞳将额角抵在他肩膀上,嬉笑道:“正经做什么,今日早已过了进宫的时辰,没必要再在这上面琢磨浪费时间。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跟我度过这七日时光。”
“你能闲七日?”简玉珩嘲讽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