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姜逸一所说的一样,店里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兔姐也是,但她好相处的前提是,不能有人跟她抢小浪矢。在保证这条基本原则的情况下,我和她勉强也还能共存。
店里到了中午就变得忙碌了起来,我也深刻地意识到了当服务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劳作中,我觉得充实。至少在端盘子时我所感受到的,并不是我在接受别人的恩赐,而是我自己在努力地活着。
等客人全走完大概三点,再加上收拾,大概三点半左右。姜逸一才重新从厨房出来,听兔姐说,他自己就是餐厅的首席厨师。其实,看到他时,我是很兴奋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他在的时候,总觉得安心,就像小时候有爸爸在时的感觉一样。
他站在我面前,微笑地看着我,示意大家全部都过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搭着我的肩膀吆喝着“新朋友,安衍!欢迎他!”
大家都围着我欢呼鼓掌,但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我微笑着一一回应他们,顺便的,我也看到了兔姐的表情。她明显忧心忡忡,但还是忍到了等这些喜悦的声音停止了才提问。
“老板!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她问。
“前台啊。”
“那我是什么?”
“你不是嚷着想放假好久了吗?”姜逸一笑着说,小浪矢很自然地跳上了他的手臂。
“可,可是,我也没说是现在放假啊!人家还没找到富二代男朋友呢……还不想失业嘛。”兔姐撒娇似的嘟起了嘴。
她的话很像是开玩笑,姜逸一不会了解她的心理,但我听得懂她是认真的。
“你那么担心干嘛。”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开玩笑的啦,你和他轮班,你上午,他下午。”
“那我下午干嘛?”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就像一只怀着幼崽,面对领地被霸占却无能为力的母狮子。
“下午,当服务员咯。你天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也不好。容易得病。”
“那好吧。”兔姐失落地说。像是妥协,但她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说:“这已经是很棒的结果了。”然后去到更衣室换上了服务员的工作服。
下一轮客流量大的时间点是五点左右。也正是这时候,我遇到难题了。虽然我以前也是做收银的,但餐厅的前台和那种工作其实是两个概念。姜逸一已经闷声窜进了厨房,我无法向其他人求救,至于兔姐,她只是向我投来了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
“快点行不行。”客人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手足无措。
关键的时刻,有一双纤细的手从我的手中抢走了鼠标,她将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盯着电脑屏幕。
“好了。”她说,然后从我身边走过,领着客人朝一个包间走去“这边请。”
末时,她回头望了我一眼,这张脸让我觉得陌生又眼熟,就连我自己看清的那一瞬间我也不敢相信,是兔姐。
“加油。”她牵强地对我说。
我的胸口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在里面翻涌。不过我必须得感谢她,多亏了有她的帮忙我才能勉强完成这份工作。但直到八点前,即便我想道谢,也完全抽不出空。店里的生意很是红火,除了我好像空闲一点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忙不太过来,我也想去帮他们,但兔姐说:“你只会帮倒忙。”我完全认同她的说法。
于是只好自顾自地蹲在前台逗狗。
好在小浪矢还很喜欢我。
时间慢慢流逝,店里的喧嚣也少了很多。挂钟敲响了八点,姜逸一也从厨房钻了出来。
“下班了!”他大声地宣布。
接着便是一哄而散,等我从前台站起来时,兔姐已经完全不见了。
“来吧,小安。”姜逸一站在那辆老旧的车门前朝我挥手。
上车后,他问我:“去哪儿?”
“啊?”
“你房东家啊。原来的行李不要啦?傻孩子。”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几件衣服被我落下了。说起来可能很怪,但是我对那个地方其实真没太多的印象。那是一片很大的居民区,电线杆子上满是租房广告。但我想住过那里的人感受大多和我一样——一个满嘴脏话的房东,几个永远没办法在一起聊天的室友,那里称不上是家,只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地方罢了。
我不想回去那里,但我还是将地址报给了姜逸一,毕竟,我也永远穿这一件衣服。
“好的。”他笑着说。
从店里到那儿大概二十分钟不到。但我仍期盼着能更快一点,我真的再也不想跟那里有任何关系了。
“到了,就是这里吧?”
“嗯,对。”
“那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他说的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话,但是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我怯懦地说。
“这孩子。”他的内心里似乎在嘲笑我“行吧。”
但这也无所谓了。
我熟门熟路地朝那栋熟悉的楼走过去,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房门,拿出衣服。然后下楼敲开那扇曾经带给过我恐惧的门。
“谁啊!这么晚了!”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从门里传了出来,伴随着拎钥匙和穿拖鞋的声音,门开了。
“噢!安衍哪!什么事?”她不耐烦地说,边说还插着腰不停地跺着脚。
我递给了她一把钥匙。
“我,不租了。”
她有些诧异地接过了钥匙,嘴里嘀咕着什么。
“噢!太好了!你终于滚蛋了!”她骂着,却好像又舍不得,随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目睹这场荒诞表演的我内心毫无波动。但姜逸一还是很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嘟哝着:“没事了……没事了……安静了。”
不过他说的话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反作用。我们走下楼,但我们的耳畔并没有得到它们应得的安静。
我们看到一些衣服,包裹,伴随着一阵恶劣的骂声被人从对面的一个窗户里扔下来。
紧接着进入我们眼睛的是一个落魄的女人。
“怎么感觉那个女孩子,很眼熟呢?”姜逸一突然说,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我能听到那个女人的哭声。再走进一点,我们看清了她的脸。
是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