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场。
十数万兵马列阵于此,旌旗漫卷,鸣镝凄厉,号鼓声此起彼伏,漫山遍野,黑压压地一望看不到尽头,军容堪称鼎盛浩大。然而嘲讽的是,这千军万马、十万虎贲在某种意义上,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配角而已。
只见万军环伺中的某处,一道血光如瀑如虹,直冲九霄,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蓝天白云尽数染成赤天血云。血云翻滚,遮天蔽日,越来越是浓厚,越来越是低沉,仿佛要化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海摧云倾山地直压落下来。蓦地只听叫人气血时而浮动时而发沉的连绵雷音轰鸣,紧接着血雨滂沱,如瀑如注,从天而降!
而造成如此惊天动地异象的,却是一名披挂煌赫金甲,额有阴阳八卦之纹,浓眉方脸,漆黑三柳胡须飘扬的中年男子,只见他正仰天长笑,全身无穷无尽的浑厚血色气劲滚滚透发,将他缓缓托浮于半空之中。他右手高举的一枚赤红色晶柱,正将一道洞天彻地的赤芒直射天穹,把无穷血色在一片天地间尽情渲染。
“血苍穹,浑天宝鉴第九层血苍穹,本汗终于练成了!哈哈……我要血流成河,血洗河山!”
中年男子狂态毕露,气焰惊天,而与之对峙的一名高大僧人却依旧屹定如山。只见此僧皮肤黝黑,颌下短须蜷曲,耳佩金环,颈戴佛珠,高鼻深目,不似中土人士。而且他眼窝深陷,似乎眼球已失,眼帘间却有慑人心魄的金芒透出。面对滚滚血云,他严阵以待,双手各持了一柄土黄色九节禅杖,以及一方形如黄金蒲扇,纹以光芒火焰之图的法器,全身罡气外放,就让血雨无论如何都无法侵入其身周三丈之内。
两三个呼吸之后,血雨不仅不见消竭,反而越发声势浩大,落在地上的血水汇聚,竟成血潮滔滔,血浪激荡之势,而潮水之中,又夹杂着说不尽喧杂的声息。
“这中原人的绝学,看来竟似与长生天大传下的无上功的‘血力’境界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似乎还要更胜一筹……可恶,连本汗也仅仅成就‘六合一身’,一直未能臻于此境,这群孱弱的中原人凭什么……”
“好在这家伙要当劳什子‘天可汗’,姑且虚与委蛇,趁他与这群中原人两败俱伤之际下手,再下手谋夺功!”
“哼……中原绝学果然有过人之处,若我族入主中原,定要将中原人的武学尽搜罗于手,得不到的也要将之毁去,这群懦夫不配拥有这等绝学!”
四名异族装扮,各率草原骑兵四下观战的君将头领面色阴晴不定,透着格外的阴鸷凶光,心中各自盘算,但却冷眼旁观,只发令让手下兵马缓缓后退,以免受了波及。
普通军士也就罢了,但在场屹于当世绝顶层次武道、玄门、佛门的高手甚至超过十个,早已有不少人听出、嗅出其中充盈着鲜活的生命声息,那是婴孩的哇哇啼哭,种子发芽奋力推破泥土,是鱼儿跃出水面,是草原上马儿的奔驰,是鸡啼狗叫,是花草鱼鸟,是雪莲清香,是田园粪土草腥气味……所到之处,无论是风雨云霞,日月天光,连毫不起眼的一土一石也变得无比鲜活起来!紧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感到一阵气血悸动,肌肉微微抽搐,肌肤发痒,似乎全身骨骼肌肉乃至毛发突然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力,自顾动弹生长。
“血苍穹一遭突破,就能有如此惊天动地而又无微不至的磅礴玄妙气象?哪怕极乐宗主身负如来掌,只怕也未必能应付如今的朝阳!”
一名一头黑中泛红的乱发,满面如火虬髯,健硕轩昂的中年壮汉明显有伤在身,正在盘坐地上抓紧时间调息镇伤,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由面色发沉,忧色流露。在他身侧,还有一位发色同样泛红,容颜娇美,身段曼妙的绝色少女正小心为他护法。
“哈哈,摩诃叶,面对本汗血苍穹,你还敢不动用如来掌?”
额纹八卦的男子看来也是估不到自己突破血苍穹的异象如此惊人,功力与信心都如洪涛泛滥水涨潮高,蓄到顶点之际,双臂高举,大招已呼之欲出!
但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八卦男子手中的血红晶柱竟脱离他紧握的手,自行破空直射向他处。
“呃……”八卦男子手上一窒,大招一时就打不出去了。毕竟这血苍穹天晶不仅仅是修行血苍穹的关键印子,用于对敌也是一大利器。不仅仅其坚硬程度不下于任何兵,而且任何未成《浑天宝鉴》前八层者,一旦皮肤于之接触全身气血都会被猛烈吸噬。而对手摩诃叶可是持了两柄掌法器在手,若是少了这枚天晶,只剩下一枚金晨曦天晶,接下来可就不好打了。
心念电闪之间,他已下了决断,只打出一团血苍穹气劲轰向对手稍作阻拦,而自己则借力一个空翻,飞掠直追向血苍穹天晶。
此时此刻,血雨血潮之象已消,毕竟它们并非真实的存在,仅仅是天人交感,内外互映的元气凝聚实化,虽声势惊人,但气化消散也在须臾间。而随着异象消散,众人这才发现场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年轻男子,正随手将血苍穹天晶接到手中。
“此人也修炼了‘浑天宝鉴’,而且至少练成了‘金晨曦’!”额纹八卦的男子看得心中一震,对方全身上下都看不出半点出之处,哪怕手中拿着血苍穹天晶也是自然而然,没有半点气血遭吸噬之忧,仿佛那本就是理应归他所有之物。
心知对方绝非泛泛之辈,又急于夺回血苍穹天晶,额纹八卦的男子一时绝技尽出,左手金晨曦天晶无坚不摧的淬厉金芒交织挥洒成龙虎凤龟四灵之像向对方全身罩落,右手裹于如海如潮的血苍穹气团之中,瞬息间变幻十数精妙绝伦的拍打擒拿手法,直取血苍穹天晶。
蓦地眼前红光满眼,不能视物,额纹八卦的男子心中大惊,正欲避让变招之际,却只听对方说道:“你要这个?拿去吧!”
以七星九宫方位转折连退三步之后,定看时,他才看清对方不过是简简单单一下举手,将血苍穹天晶递到自己眼前,看样子是真想把东西还给他。
然而偏偏这么简单的一递,不仅仅地无视了自己的任何防御与应变,如入空门,而且还让自己发出的招式莫名地无疾而终,若是对方心存杀意,将血苍穹天晶直接嵌入自己脑门,似乎也是轻而易举的……
“……多谢”
一时间,他遍体身寒,身形僵了好一会,这才犹豫着伸出手来,如履薄冰地将天晶小心接过。
“你是正一道的朝阳天师?”对方在他身上稍一打量,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所指,尽是他体内诸般真气运行的关枢要害,在令他心头暗凛的同时,不觉已教他气血浮动,真气微窒,内息紊乱。自己刚刚速成“金晨曦”、“血苍穹”两层,或是刻意压下,或是根本就意识不到的许多隐患,在这一眼之下尽数暴露无遗。虽然对方没有说什么,但那眼简直就和蒙学老师打量学生错漏百出的涂鸦作业别无二样。
“贫道……正是……”
朝阳天师懵懵然间已作出回应,明明对方没有施展什么惊天绝学或显露什么气势威压,自己也并未真受什么伤,但刚刚修成“血苍穹”旷世境界的意气风发,不觉间已像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再冻结成冰。
双方几下接触其实只在电花火石间,绝大多数人眼中,都还以为是朝阳天师突然出手,虚招惑敌,兵不血刃就夺回天晶。唯有武功修为最高或眼力最厉害的寥寥几位高手窥出几分不对,各有猜疑。
虬髯男子心中寻思:“手持血苍穹天晶不被吸血,此人莫非也修炼了浑天宝鉴?”
一名虽面相年轻,却满头白发,气度出尘而倨傲的道士连连屈指算计,但越算越是满脸困惑难解,“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又意欲何为……为何我全然算不出半点端倪,一切天机脉络,都似于此人全无关联,莫非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凡夫俗子?”
另一名气质较为淳朴方正的年轻道士一番计算感应之后也是心头茫然:“天晶藏于秦陵近千年,这数年间才重现于世,怎可能又有一名将血苍穹修行到如此境界的高手?难道此人的‘浑天宝鉴’另有来历,或者是,朝阳暗中传人?”
在倨傲道士身侧,一名眼角眉梢有着近乎妖异的狡黠灵动的绿发女婴一边吮着自己的小手指,一边仔细观察着莫名出现的年轻男子,情也充满困惑,随即就像回忆起什么一样面露惊惶,小心缩起身子,又乘人不备周身蓦然浮现诡幽绿气劲,裹住自己小小的身躯御空疾走而逃。
“这一趟我明明已改换了面貌,居然还能认出我?天妖的转世灵童果然灵觉惊人啊!”看着仓皇逃去的女婴,王宗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手在朝阳天师肩上拍了拍,随即背手站在一旁,目光饶有兴趣地在场中气场最强的几名高手身上一一掠过,又看向不远处,正被六位各戴金刚明王怒目面具的秘人围住的某个年轻人,并不说话,一副只等看好戏的模样。
“摩诃叶,虬髯客、李淳风、袁天罡、四夷君主,还有各拥一件掌法器的六大护法圣僧,以及当前‘主角’——李世民。这么多高手齐聚,在‘天命’操纵下共同上演这一场荒谬闹剧。看来我当初在这个世界一番折腾并没有引起什么蝴蝶效应,所谓的‘天命’,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且冥顽啊!”
回忆起在这个世界商周年间的前尘往事,王宗超不由有几分感慨。他这次重现天子传世界,却是取了巧。毕竟当年他也不曾真身抵达,只是借道之能,将自身的意志复制出一份,降临到濒死的苍龙身上强行洗脑夺舍罢了,所以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后天信息不全,最关键是缺乏生命形态方面信息。所以这个世界被他附体的苍龙最后自爆蛮了天妖一波之后,触发的“王宗超现象”仅仅局限于保留住意识,没有实体,没有力量,连灵体都不具备。
所以理论上,他的意识一直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不过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干涉,也没有再行夺舍。毕竟这个世界的水远比风云世界更深,加以关注甚至直接化身降临的大能,可不仅仅大日如来一个。
在王宗超看来,这个世界以及一系列衍生平行世界有着诸多不同寻常之处。首先一切历史、话都淹没在诸多各不相同而又似乎皆有实证的重重假象之中,比如创世的传说、人类的来历、天庭、诸等都有着好几个不同版本,但却皆有对应的兵、法宝、功法之类留下。而“命数”,“气运”的力量又极为强大,远比雄霸“一遇风云便化龙”之类命格更强大,每一个皇朝的兴衰,每一位英杰豪强所能成就的皇图霸业,几乎从一开始就皆有定数。除此之外,王宗超还发觉这个世界系几乎所有足够分量的强者死后,灵魂都会被引导前往某处域或类域。
人为假设、模拟前提条件,限定成长方向,记录保存所获数据与成果……这一系列现象摆明就是正在进行中的某种试验,纯天然成长的世界会有这些表现才是咄咄怪事。所以王宗超虽然对于这个世界的各种魔武学颇感兴趣,但却也需要保持谨慎。如今,他却是借自姬发、嬴政之后,数千年来第三名修成血苍穹的朝阳天师突破之时,血苍穹天晶激发的生灵造化之力为引,凭空造就生成了在这个世界的后天之躯。这个过程,凭的是他意识本源中对于生死造化的高深感悟,借的是这个世界的纯正力量,倒与混沌没什么直接关联。而生成的人物形象,自然与苍龙再无关系,而是还了王宗超本来面貌,不过流露出了类似气质,还是让天妖转世的妖婴——未来的武则天有所觉察。
而之所以不选择在姬发、嬴政突破血苍穹时借力造就后天之躯,主要是这个世界的嬴政或许是仙秦嬴政的异界同位体或者化身,若是提前牵扯上了,就有可能影响到自己还未进入“混沌源海”前的时间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姬发时代的绝学王宗超已经搜罗得差不多了,而嬴政时代又可以说是一个武学低谷,单凭血苍穹就已足以称霸天下。不过眼下的隋唐时代,却是一个武学高峰期,不仅仅天魔、天妖、浑天、紫雷等魔绝学悉数登场,且更有如来掌独领风骚。哪怕成就天魔天妖合一的李建成在掌之下都不过跳梁小丑,而眼下的朝阳天师虽速成血苍穹,但在正常情况下,也只有被如来掌血虐份!
不过朝阳天师被他在肩上拍了两拍,突然像受了莫大勉励一般精大震,全身血苍穹气芒再次如火如柱直冲云霄,随即转身一纵,口中大喝一声“妖僧受死!”余音未落,人早已身随经天血虹直杀向摩诃叶。
两大高手一遭开战,磅礴无涛罡风气劲上决浮云,下撼沙场。摩诃叶全身真气运转,隐隐依三脉七轮瑜伽苦修法门,四周怒目金刚、魁梧罗汉、千臂观音诸般法相来去变幻浮动,梵音妙韵,法相庄严之中,又自有一种舍我其谁,独尊不二的无边霸道。
而朝阳天师血苍穹气劲直透天穹,染得天际艳阳化红日,白云化血海。而后无穷无尽的血海红云又向朝阳天师倒倾而灌,对流互通,源源不绝,生生不息,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壮大。渐渐地,漫天血云越压越低,与朝阳天师全身血色罡气连成一体,竟然化作一方笼罩方圆里许,而且还在不断向外膨胀扩大的半球状血色气罩,将对手连同自己都倒扣其中。
一时间,浑厚磅礴的血苍穹气罩直如一方缩小的血色天穹,表面上道道纵横经纬般的血线渐渐凝结成型,宛若不断编织生长的血管经络。东南西北四方血气凝聚,化作活灵活现,有血有肉的血龙、血虎、血凤、血龟四灵之象,各自张牙舞爪、振翅咆哮,扼守四方,镇压四极。血穹之上,天际化生红月、赤日之形,来去旋绕,如有日月交替轮回。血穹之内,血雨如箭如矢,血云如山倾覆,血雷滚滚而轰,大有倾覆寰宇,改天换日,炼天地乾坤为涛涛血海的末日之象。摩诃叶手持两柄掌法器,“雷疾”、“金刚解”、“罗汉卸”、“菩萨灭”、“观音乱”、“如来破”六般绝学连同六大护法相尽出,竟也越来越被压制下风。
鉴于朝阳天师之前爆发的气势,如今将摩诃叶压制下风,大多数人并不引以为。相比之下,虽然来得莫名突兀,但又没什么惊人表现的王宗超就反显得不起眼起来。许多人即使对他有所关注,也多半猜测他与朝阳天师或是旧识甚至是传人,只是出于什么目的故作演戏罢了。
“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看来还没有被‘天命’彻底修正抹灭,这‘天命’作用机制,还有待观察!”
王宗超在一旁袖手静观,他已能够看出朝阳天师的内功根底,有着当年他与一优子、姜子牙等人交流,尤其涉及“九阴易脉法”的痕迹,虽然已经很淡薄就是了。毕竟朝阳出身的正一道以黄帝道统自居,所练“正一纯阳功”路数与河图、洛书两派有着不浅的因缘,大概也因此而受了影响。
就在此时,困于无边血穹之内的摩诃叶忽然收起六法相,弃了禅杖、心令两柄各对应一式如来掌的法器,双手结印。至光至明,至浩至净的煌煌佛光从他周身向四面八方绽放,将他身形悬空托浮而起,两大掌法器也在佛光中浮空而绕,如行星拱日,将他团团护在核心,四周血苍穹气劲被一下排开,在一派血雨腥风,血色天地中撑开一片圣净土,无穷气势在不断积蓄酝酿。
王宗超看得渐渐来了兴致:“这是法器版的‘如来掌’?相比佛兵版,这一版气象、变化、意蕴都显得全面且深厚许多,不像佛兵版只偏于作战攻伐,果然是更加正宗的版本。不过若在佛兵版基础上融入其他绝学推陈出新,倒也不见得会逊色正宗。”
“哼,哪怕是如来掌,在我如今大成的完美血苍穹之下,也需甘拜下风!”
朝阳天师见状只冷哼一声,无穷无尽的血苍穹气劲如排山倒海从四面八方向佛光滚滚覆压而至,顿时让佛光扩散出七丈方圆后就无以为继,反而一尺又一尺地被不断反压而回!
“血苍穹竟然强到这等地步,竟然压制得摩诃叶的第一式掌无从发出!真不愧是女娲氏无上功,秦始皇赖以一统天下的旷世绝学!这一个脑子不大清醒的狂人强绝如斯,其祸只怕大矣!”虬髯客身为观战者中实力最为接近两人的高手,见状心中惊叹且忧,复而又心中一振:“不过朝阳这般一味压制,不加疏卸,岂不给摩诃叶借机不断积蓄掌力反攻的机会。看来他脑袋依旧不清醒,摩诃叶还有胜算!”
虬髯客与朝阳都是出身正一道,不过相比他将“正一纯阳功”另辟蹊径自创“虎啸皇拳”而晋升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只是抱残守缺的朝阳成就其实一直在宿敌摩诃叶之下。哪怕朝阳曾受天妖之灵蛊惑,修炼“天妖屠法”,也仍败在摩诃叶自断六识,以如来破极修成“如来掌”之下。此后,朝阳一度被山寨水货版纣王——天魔杨广的天魔四蚀弄成废人白痴,但却被道法天才兼中二青年袁天罡所救,还教他取得仅缺金晨曦、玄宇宙的八枚天晶,将七层浑天宝鉴修至炉火纯青挥洒自如,与“正一纯阳功”完美融合,功力再有飞跃,这才与虬髯客平分秋色,但仍无望胜过摩诃叶。
不久前,朝阳拜袁天罡为军师,以“天可汗”之名召集东西突厥、高丽等外族兵马于大漠誓师,合铁骑百万以谋中原,又乘诸多中原高手在“玄武门之变”中元气大伤之际,将李世民绑来塞外,让其师摩诃叶与准岳父虬髯客携天晶前来赎人。而后他借血苍穹天晶施计重创虬髯客,历经一番周折取了金晨曦天晶,凭着以前的无比深厚积累才得以瞬息速成就“金晨曦”与“血苍穹”两层。虬髯客还只道如此囫囵吞枣速成,必定根基不稳,隐患巨大,多半外强中干,却不料朝阳依旧强得大大超乎预计。
其实虬髯客没有猜错,朝阳仅仅速成“金晨曦”还罢了,居然又还不知足强行速成“血苍穹”,那已是豁出命去搏一把的举动,虽因冥冥中的“天命”加持得以勉强成功,但已彻底掏空了底子。照常理,他最多也就一鼓作气接摩诃叶的两招如来掌,最终仍难逃败坏“浑天宝鉴”的名声去助长掌威名。但王宗超看似随手拍那么两拍,却无形中已将朝阳体内一切淤结紊乱理顺,又打入自己的一道血苍穹真气为引,这才化腐朽为。如今的朝阳的血苍穹境界虽还未能随意转化天地元气为自身生命力,但气血真元已能如胶水染料般不断裹胁同化天地元气,随着时间推移,驾驭的天地元气越是庞大,渐渐已足以比拟“天惊地动”前三式的程度,而且能够持久发挥,绝非一波流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摩诃叶身周的佛光已被压缩到只能外放不足三丈,原本虚无的光华已浓烈到宛若水银金液。蓦地,摩诃叶手上印法改变,由“一心印”转化“不动根本印”,顿时佛光彻底凝作实质,由至光至明、至浩至净转化为至大至刚、至厚至重,浑厚磅礴的光晕势如一座须弥之山拔地而生,越来越是巍峨庞然,虽被浑厚无比的血苍穹气劲压回,但彼此冲击之际,血苍穹气罩也随之不正常地鼓胀动荡,显然朝阳也开始感到吃力了。
一道光晕未消,另一道光晕已生,看到每一道光晕生成,所有旁观者都直觉心头被多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般。如果说先前的佛光自有一种光明敞亮,教人认清内心,不复晦暗混沌;此时却让众人进一步清楚感受到自身每一个执念、每一道心障就如重重山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若不能移山破障,必然不得自在,难证真如!
一时在血苍穹死死压制之下,浑凝厚重的光晕重重交织,渐渐竟在摩诃叶身周形成重峦叠嶂,万山层叠气象。也衬得他魁梧的身躯屹地撑天,不动不摇,不减不退!血穹气罩却仿佛无时不刻都在承受千山万岳冲击一般,朝阳双目尽赤,面目血管筋络暴突,口鼻已开始有细微鲜血溢出,但却依旧咬牙死撑。
下一瞬,摩诃叶手上印法再变,结天鼓雷音印,胸前向外一鼓,紧接着全身猛然一震,身周两柄掌法器也一并豪光大作,共振共鸣!
一声说不清是沉闷还是洪亮的巨音冲破血穹气罩的困锁,向四面八方无远弗近地扩散,已经完全不需要以耳朵去接受,而是直接可以凭皮肤、凭骨骼、凭天地大震、凭心灵的共鸣共震去感受到的振聋发聩天崩地裂万雷齐鸣。空前宏大震彻的梵音佛韵,惊醒一切迷妄,喝破一切心障,辟易一切凶魔!一时间,只见血穹气罩向外猛地鼓涨逾倍,紧接着开始不可挽回的崩溃瓦解……
“竟然是‘佛光初现’、‘佛动河山’、‘佛问珈蓝’三式如来掌齐发!好,这一对宿敌的气运纠缠果然能够出迹啊!”王宗超看得兴致勃勃,朝阳的血苍穹气劲完全在他全盘掌控之下,这一战其实也等同于他亲身体验摩诃叶的如来掌一切细节。而更重要的一层是——他又试探出这个世界的某些“天命”作用机制。
照理说,在他强化之下,摩诃叶已不是朝阳对手,但两人气运命格却存在微妙的相克,几乎命中注定朝阳就是摩诃叶的手下败将。在这个世界“天命”的强势操纵下,比雄霸的“一遇风云便化龙”还要板上钉钉。朝阳若是“道高一尺”,摩诃叶就注定“佛高一丈”,此时在朝阳强势压迫之下,摩诃叶竟然也突破了自己极限,将三式如来掌合一,一鼓作气全盘打出!
就在此时,超乎所有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朝阳竟然不顾自身负荷,将残破血穹强行变形兜住三式合一的如来掌。一时乾坤挪移,日月易辙,巨大血穹、四灵血兽与红月、赤日裹胁着如来掌,轰轰烈烈摧枯拉朽连锁殉爆地向以东西突厥、高丽一众可汗、君主为首的四夷兵马横扫席卷而去。
天灾武学用于屠戮普通兵马究竟何等效果自是不言而喻,更何况此时此刻乃是朝阳酝酿积蓄到一个极限的血苍穹,连同摩诃叶的三式如来掌一并打出,威力之巨已几乎不逊色惊天动地五式齐轰!而四夷兵马中虽也高手众多,却都缺乏与两人同等级数的高手,又是在袖手旁观两虎相争,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逢骤变!
“果然如此,我提升朝阳的功力的同时,他身上的杀劫气运也随之水涨船高,而这些四夷兵马身上的血灾之气也相对越发浓郁,一切又是‘天命’注定!”王宗超早有所料的一旁看着,也不出手制止,毕竟这些外族兵马都是存着坐山观虎斗,乘机将中原高手一网打尽,再铁骑践踏,纵兵劫掠中原的心思而来的。出来混,迟早要还!加上“天命”也想他们死,那就真的死不足惜,死不足了。
一时间,壮观浩大的死亡冲击波彻底将数十里呈扇状彻底铲了个底朝天,残破的人体马匹、断折的灌木、粉碎的土石就如断线的风筝、狂风中的杂草般到处横飞乱撞,真正死无全尸,血流浮橹。由于大漠平原地形缺乏遮挡,杀伤力更是发挥到淋漓尽致。在一派血雨腥风中,朝阳不顾强行挪移如来掌导致反噬重创,自顾仰天长笑,泪流满面。摩诃叶似是已料到他用意,也不乘机发招攻击,只是收起两柄法器默然罢手。在场虬髯客等中原高手都被刻意避过未受波及,此时此刻一个个震惊、意外、不忍之余又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中原眼看着因此又免了一场兵灾浩劫。唯有袁天罡一人面色惨变,恼羞惊怒交集!
王宗超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他清楚这个世界由于“天命”的强势,自然也出了不少不忿被其左右而逆天强行之人,但基本都是作为反派被打倒。而玄术绝高,能够看清“天命”,预知未来的袁天罡也是意图逆天改命之人。不过这个修道修到脑子坏掉的中二叛逆青年所干之事,竟然是将未来属于李世民的“天可汗”名号安到朝阳头上,借朝阳的武力外加一番前知的经营计算,召集塞外诸夷意图颠覆立国不久的大唐,以彻底改变一个时代大势来证明自己。至于洲陆沉,中原沦陷,万民涂炭究竟会死多少平民百姓,这家伙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
但这家伙虽能前知天下,却连人心都计算不清楚。那些应召而来的四夷可汗、君主全是把他当冤大头,存着有机会就杀光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中原高手的心思。而朝阳却也是将计就计,伪装智还未在天魔蚀魂之下恢复,寻觅一个将四夷君主、可汗全部集中在一举全歼的时机,为中原一举尽肃边患,弥补自己曾入魔为孽,败坏正一道名声的过错,这才有之前一系列举动。
在王宗超看来,袁天罡这小子自是百死不足惜,但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也让“天命”的轨迹在一定时间段上出现紊乱。虽说大唐鼎盛,镇服诸夷的既定大势依旧不变,但其间熵变混乱的意味,却让一切更易趋于崩毁。也就是说,为了拐回原有的轨迹,必须死更多的人,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
此时此刻,眼看着诸夷头领已将被一锅端。不料突然有一位年轻人身化疾电而至,六法相尽出,佛光绽放,梵音如雷间,已将血苍穹汇同如来掌大而散漫的毁灭洪流击溃了三成,恰好地位最高的几名可汗、君主救下。
只见来者面容俊朗,雄姿英发,皇者仁君气概照人,却正是当代主角,眼下还未登基的秦王——李世民。在尽展不逊色朝阳、摩诃叶之下的绝强武功境界的同时,他只对朝阳洪声宣告,掷地有声:“有本王在此,绝不容你再滥杀无辜!”
朝阳自是不忿,当即不顾伤势,直接怼上欲保四夷可汗、君主的李世民,激战再起。
“果然,朝阳与李世民一动手,气数就急剧衰落,身上的杀劫气运全部转嫁到李世民身上了,而且还要加倍壮大!也就是说,以朝阳的命格是不足以承受这股杀运的,但是李世民却可以,所以成了‘天命’选中的‘接盘’。”
王宗超只是看了厮杀中的两人一眼,随即仰望天际,只见天空一道锋芒毕露的赤红星光绽放,但星光中却酝酿着无穷的血腥与不详。
“这颗星,就是李世民的帝星了……这星空不是正常的宇宙星空,而是对宇宙星空的一种微妙玄扭曲变化,以星相为引,操控、呼应对应人物的气运,这种感觉,有当年‘九州结界’的意味。说起来,当年穹冥帝君似乎还因此非要死上一次以摆脱星相对他气运的操纵。莫非这个世界的幕后大能就有两仪清微玄天帝君在其中,甚至可能还存在他的金仙转世化身?那么这个世界的嬴政下场丑陋,成为唯一享受反派待遇的前主角,似乎也理所当然了……”
王宗超对一切大道起源都了如指掌,虽不能像金仙一般随意变通操纵所合大道,但对于诸般无相无形的大道变化运作的洞若观火。他很清楚两仪清微玄天帝君除了与仙秦嬴政争夺帝江大道之外,还要合部分天吴大道,也就是说,他的大道除了宇空之外,还涉及天数、气运方面,特征明显,不难分辨出来。
故地重游,如今的王宗超已不再仅仅关注各种级武学而已,而是要进一步弄清这个世界的运作机制,以及它背后的真相。
就在王宗超抬头看天之际,伤势发作,不复状态的朝阳已在李世民“六诀”之下越来越落于下风,顾不得追杀几名捡回一命的可汗、君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含恨领残兵撤走。其间,李世民甚至还有暇对他们诚恳致歉:“各位君长,过去我们中原人以天朝自居,视你们为蛮夷戎狄,此乃我们的不是……我登位后定会痛改国策陋规,可否先且退兵,以熄烽火!”
其实大漠各族骑兵声势浩大,许多都不在此地,朝阳之前所灭的也不过是集中在附近的数万人而已,虽然是直属于各族可汗、君主的最精锐的部分,但若这群头领逃了,说不定还能卷土再来。
王宗超心知这个世界的李世民别说是什么城府深沉的皇者枭雄,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军政领袖的算不上。不过在这个世界,只要天命眷顾加上武功够强,当皇帝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如今这位压根不知多少自家民间疾苦的天命之子被掳到塞外这段时间,倒是深入体验到塞外的苦寒与牧民之苦,加上袁天罡的人有意蛊惑,反而开始同情这些外族。而且他又刚刚接受来自天竺的掌六护法灌顶,开启六识通,晋升当时绝顶高手,更是越发慈悲为怀,见不得杀戮了!
但此时此刻,天命杀运已转嫁于他身上,老天正要他大杀特杀,屠城灭族无数以纠正被扭曲的天命大势,岂容他继续“佛系”下去,接下来必然要赶鸭上架,逼他黑化入魔了,而后,如果“天命”又需要他做回一代仁君,只怕不惜上演洗脑夺舍都要将他强行扭回来。
虽然心知这样下去,被“天命”全盘操纵的李世民命运会是何等悲哀,王宗超仍忍不住通过气机心感应,借朝阳之口发声喝问:“戎狄炽强,屡犯中土,这数十年间烧杀掳掠的人口何止百万,多少中土百姓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诸夷又尽起大军欲灭大唐,若不灭其君主,尽剿其军,中土百姓之祸大矣!你贵为大唐皇子,不思杀贼报国,反阻我杀贼,莫非鬼迷了心窍不成?”
李世民却理直气壮,雄辩滔滔:“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般一味杀下去,只会加深诸国的仇恨!先贤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可求同存异,互通往来。何必区分彼此敌我,彼此仇视?”
“善哉、善哉!”
刚刚为李世民完成灌顶,为他开启六识通的天竺六圣僧闻声大慰,随即各自飘然离去。王宗超放眼看去,只见他们明显依佛门戒律,在“天命”洪流之下保持自身相对独立超然,本就不理世事。若非摩诃叶、李世民师徒的极乐正宗乃是佛门死敌,又窃取了两柄法器逃亡中土的婆罗门后裔,他们也不会受袁天罡之邀自天竺而来。不过李世民有“天命”钦定的“降魔尊者”的身份,自然不难反受他们认同,反而获得极大好处。眼看着李世民即将当好一个“佛系”仁君,一切已有了圆满交代,他们自然不会再介入中土与大漠各方恩怨,自顾放心离去。
“你的几个极乐正宗师兄弟的头颅都被他们挑在长矛上扔你面前,你都能忍下这口气,看来你这个人实质薄凉得很!”朝阳的语气当即转为森然:“你若要替别人宽恕,不妨先想一想如果你最爱的女人被他们凌辱杀戮,你是否还会选择宽恕?”
李世民受了言语刺激,俊脸一沉,手下加劲,化作千百掌影乱舞纷纷,蓦地一腿迅若雷光踢中朝阳胸前,踢得他当场吐血。
“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袁天罡那一伙背祖卖国之辈!”朝阳心中狂怒,再次催动金晨曦、血苍穹两柄天晶,金红交错的气柱直冲天际,化作漫天凌厉赤金血箭如暴雨四面攒射,打得遍地疮痍,来了个无差别杀伤!
就算李世民此时占据上风,但以朝阳的武功境界,不顾一切在死前杀掉在场的大半人也是完全可以的。李世民一边化作纵横疾电四处遮拦血箭救人,一边游刃有余地吐字出声:“此人由我应对即可,诸位还请暂离此地。”
在场所有高手都已看出朝阳已是强弩之末,而李世民完气足大占上风,当即包括有伤在身的虬髯客在内都纷纷作鸟雀散。只有摩诃叶依旧留下为李世民掠阵,而虬髯客之女——天骄还不放心爱人李世民,借着摩诃叶在前庇护又继续留下观战片刻,眼看着胜局已定才纵身离去。
发现借朝阳之口提醒之后,李世民身上杀劫之气反而越发浓烈,而他的爱人天骄身上则已洋溢无可救药的横死气息,王宗超自知此谓“劫数临头,本心自迷”,也不再做什么,转眼间已在原地消失。
他自出场以来除了震慑过朝阳之外,并无任何惊人之举,再加上气机隐匿,所有人几乎都不自觉地忽略了他的行踪去向。
“各位请留步!”
而下一刻,王宗超已然出现在已远在数十里外的掌六圣僧面前,对他们含笑说道:“我已经和如来说好了,前来观摩掌奥妙,六位大师都懂得几式如来掌,还麻烦一并施展出来看看。”
(写来写去还没脱离原剧情,姑且照一半字数收费吧,最近事多顾不过来,只能下一章尽量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