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童年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章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她用头巾扇着红红的脸儿,如唱如诉般地说:

    “主啊,主啊,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太美好了!”

    这是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叹。龙腾小说 ltxs520.com

    我对于一赂无忧无虑的雅可夫舅勇的表现十分吃惊。我姥姥,他为什么要哭?

    还打自己骂自己?

    “你并不是现在就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迟早你会明白的。”

    姥姥一反常态,没有回答我。

    这就更令我的好奇心不能满足了。我去染房问伊凡,他老是笑,也不回答,斜着眼看格

    里高里。

    最后他急了,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滚!再缠着我,我把你扔进染锅里,也给你上个色儿!”

    格里高里此时正站在炉子前,炉台又宽又矮,上面有三口大锅,他用一根长木棍在锅里

    搅和着,不断地拎出棍子来,看一看顺着棍子头上往下滴的染料场。

    火烧得很猛,他那花花绿绿的皮围裙的下摆映着火光。

    水在锅里咕嘟咕嘟直响,蒸汽雾似地向门口涌去,院子里涌起一阵升腾的云。

    他抬起充血的眼睛,从眼镜下边儿看了看我,粗声粗气地对伊凡说:

    “快点,拿劈柴去,长眼睛干什么用的?”

    茨冈出去了。

    格里高里坐到了盛颜料的口袋上,招呼我过去:

    “来!”

    他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大胡子盖住了我的半个脸:

    “你舅舅犯浑,把他老婆给打死了!现在,他受到了自己良心的谴责,懂了吧?”

    “你可小心点哟,什么都想知道,那是非常危险的!”

    与格里高里在一起,我感到特别自然,跟与姥姥在一起一样,不同的是,他总让我有点

    怕,尤其是他从眼镜片儿底下看人时,好像那目光能洞穿一切。

    “那,是怎么打的?”

    “晚上两个人睡觉得时候,他用被子把她连头带脚兜住,然后打死的。”

    “为什么要打?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伊凡这时抱了柴火回来了,蹲在炉子前烤着手。

    格里高里没在意,继续说:

    “也许是因为她比他好,他嫉妒她!”

    “他们这一家子人,都不喜欢好人,容不下好人!”

    “你去问一问你姥姥,就会知道,他们是怎样想弄死你的父亲了!你姥姥什么话都会对

    你讲的,她不说谎。尽管她也喜欢喝酒,闻鼻烟,可她却是个圣人。”

    “她还有点傻气,你可得靠紧她啊!”

    说完,他推了我一下,我就到了院子里。

    我心里非常沉重。

    凡纽希加追上来,捧住我的头,低声说:

    “不用怕他,他可是个好人!”

    “你以后要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喜欢那样!”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不安。

    我记得我的父母不是这么生活的。他们干什么都是在一起的,肩并肩地依偎着。

    夜里,他们常常谈笑很久,坐在窗子旁边大声地唱歌,弄得街上的行人都来围观。

    那些仰起头来往上看的面孔,让我想起了饭后的脏碟子。

    可是在这儿人们少有笑容,偶尔有人笑,你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吵闹、威胁、窃窃私语是这里的说话方式。

    孩子们谁也不敢大声地玩耍,他们无人搭理,无人照顾,尘土一般微不足道。

    在这儿我感到自己是个外人,总感到如坐针毡。

    我凝心重重地注视着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姥姥成天忙里忙外,很多时候也顾不上

    我。于是我就跟着茨冈的屁股转,我们的友谊越来越深。

    每次姥爷打我,他都会用胳膊去挡,尔后再把那打肿了的地方伸给我看:

    “唉,没什么用!你还是挨那么多的打,而我被打得一点也不比你轻,算了,以后我不

    管了!”

    可是,下次照旧,他还会管的。

    “你不是不管了吗?”

    “唉,谁知道到时候,我的手又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后来,我又了解到了他一个秘密,这更增添了我对他的兴趣。

    每星期五,茨冈都要把那匹枣红马沙拉普套到雪橇上,去赶集东西。

    沙拉普是姥姥的宝贝,它脾气很坏,专吃好东西。

    茨冈穿上到膝盖处的皮大衣,戴上大帽子,系上一条绿色的腰带就出发了。

    有时候,他很晚还没有回来。家里人都十分焦急,跑到窗户前,用哈汽融掉窗户玻璃上

    的冰花儿,向外张望。

    “还没回来?”

    “没有!”

    姥姥比谁都急。她对舅舅和姥爷说:

    “这下好了,连人带马全让你们给毁了!”

    “不要脸的东西蠢猪!

    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姥爷嘟囔着:

    “行啦,行啦!”

    终于,茨冈回来了!

    姥爷和舅舅们赶紧跑到院子里,姥姥拚命地吸着鼻烟,像大狗熊似地跟在后面,一到这

    种时候,她就变得笨手笨脚的。

    孩子们也跑出去了,大家兴高采烈地从雪橇上往下卸东西。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让你买的都买了?”

    姥爷锐利的眼睛瞟了瞟雪橇上的东西,问。

    “都买了。”

    茨冈在院子里蹦着取暖,啪啪地拍打着手套。

    姥爷严厉地斥责道:

    “别把手套拍坏了,那可是拿钱买的!”

    “找回来零钱没有?”

    “没有。”

    姥爷围着雪橇转了一圈儿:

    “我看,你弄回来的东西又多了,好像有的不是买的吧?”

    “我可不希望这样。”

    他一皱眉头,走了。

    两个舅舅兴致勃勃地向雪橇冲去,拿下来鱼、鹅肝、小牛腿、大肉块,他们吹着口哨,

    掂着份量:

    “好小伙子,买的都是好东西!”

    米哈伊尔舅舅身上像装了弹簧,跳来跳去,闻闻这儿,嗅嗅那儿,眯着眼睛,咋着舌。

    他和姥爷一样,很瘦,个子略高一点儿,黑头发。

    他抄着手问茨冈:

    “我侈给你多少钱?”

    “5个卢布。”

    “我看这些东西值15个卢布!你花了多少?”

    “4卢布零10戈比。”

    “好啊,90戈比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雅可夫,你看看这小子多会攒钱。”

    雅可夫在酷冷的空气中打着颤,眨了眨眼睛,一笑:

    “瓦尼加,请我们喝点儿伏特加她吧。”

    姥姥卸着马套,跟马说着话:

    “哎呀,我的小乖乖,怎么啦?小猫儿,调皮啦?”

    高大健壮的沙拉普抖了抖鬃毛,用雪白的牙齿蹭着姥姥的肩膀,快乐地盯着姥姥的衣

    服,低声地嘶叫着。

    “来点儿面包吧?”

    姥姥把一大块面包塞进了它的嘴里,又兜起围裙在马头下面接着面包渣儿。

    看着它吃东西,姥姥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茨冈走了过来:

    “老奶奶,这马可是真聪明啊!”

    “滚,别在这儿摇尾巴!”

    姥姥后来给我解释,说茨冈买的东西没偷的东西多。

    “你姥爷给了他5个卢布,他只买了3个卢布的东西,剩下那10多个卢布的东西都是

    他偷来的!”

    “他就是喜欢偷东西。

    闹着玩儿似的,大家夸他能干,他就尝到了甜头,谁知道就此养成了偷东西的习惯!”

    还有你姥爷,从小就爱苦,现在就非常贪心,钱比什么都重要,看见东西白白地跑到自

    己家来,自然是乐不可支。

    “还有米哈伊尔和雅可夫……”

    她说到这儿,挥了一下手,闻了闻鼻烟儿,又说起来了:

    “辽尼亚,人间的事儿啊,就像花边儿。而织花边儿的又是个瞎老婆子,你就知道织出

    来的是什么东西了!”

    “人家抓住小偷儿,可是要打死的!”

    一阵沉默她又说:

    “唉,真理何在啊!”

    第二天我找到茨冈:

    “人家会不会打死你啊?”

    “抓住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眼明手快,马也跑得快!”

    说完了他一笑。可马上又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偷东西不好,而且很危险,可我只是想开开心、解解闷啊!”

    “我也不想攒什么钱,不出几天你的舅舅们就把我手里的钱都弄走了。”

    “弄走就弄走吧,反正我也吃饱了,钱也没什么用。”

    他抓住我的手,说:

    “啊,你很瘦,骨头很硬,长大以后力气肯定特别大!”

    “你听我的话,学吉他吧,让雅可夫舅舅教你,你还小,学起来一定不困难!”

    “你人虽小,脾气倒挺大。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姥爷?”

    “我也不知道。”

    “除了老太太,他们一家子我谁也不喜欢,让魔鬼喜欢他们吧!”

    “那,你喜欢我吗?”

    “你不姓卡什林,你姓彼什柯夫,你是另一个家族的人!”

    他突然搂住我,低低地说:

    “唉,如果我有一副好嗓子,我就能把人们的心都燃烧起来,那会多好啊!”

    “好啦,你走吧,小弟弟,我得干活儿了!”

    他把我放到地板上,往嘴里塞了一把小钉子,把一块湿湿的黑布绷得紧紧地,钉在了一

    块大个儿的四方木板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谈话。过了不久,他就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

    院子里有一个橡木的大个儿十字架,靠着围墙,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了。我刚来时,它就

    放在那儿了。

    那会儿它还挺新的,黄黄的。可过了秋天,雨水把它淋黑了。散发着一股橡木的苦味

    儿,在拥挤而肮脏的院子里,更显得添乱了。

    这个十字架是雅可夫舅舅买的,他许下愿,要在妻子死去一周年的祭日,亲自把它背到

    坟上。

    那是刚入冬的一天,风雪严寒的大冷天。

    姥姥姥爷一大早就带着3个孙子到坟地去了,我犯了错误,被关在了家里。

    两个舅舅穿着黑色的皮大衣,把十字架从墙上扶了起来。

    格里高里和另外一个人把十字架放到了茨冈的肩膀上。

    茨冈一个踉啮叉开腿站住了。

    “怎么样,挺得住吗?”

    格里高里问。

    “说不清,很沉!”

    米哈伊尔舅舅大叫:

    “快开门,瞎鬼!”

    雅可夫舅舅说:

    “瓦尼卡,你不嫌害臊,我们俩加起来也不如你有劲儿!”

    格里高里开开门,嘱咐伊凡:

    “小心点儿,千万别累坏了!”

    “秃驴!”

    米哈伊尔舅舅在街上喊了一声。

    人们都笑了。大家似乎都为把这个十字架抬走而高兴。

    格里高里拉着我到了染房,把我抱到一堆准备染色的羊毛上面,把羊毛围到了我的肩膀

    上,又闻了闻锅里冒出来的蒸汽,他说:

    “你姥爷今天也许不打你了,我看眼神挺和气的!”

    “唉,小家伙,我和你姥爷在一块呆了37年了,他的事儿我最清楚。”

    “最早,我们是朋友,一块作买卖。后来他当上了老板,因为他聪明,我不行。”

    “不过,上帝是最聪明的,人间的聪明,他都是一笑了之了的。”尽管你还不知道别人

    为什么那么做,那么说,可是你慢慢地都会明白的。

    “孤儿,苦啊!”

    “你的爸爸,马克辛·萨瓦杰依奇就什么都懂,他可是个无价之宝啊!”

    “也就是因为这个,你姥爷才不喜欢他的!”

    听格里高里这样絮絮叨叨地讲,我心里特别高兴。

    炉子里金黄色的火光映红了我的脸,屋子里弥漫着雾似的蒸汽,它们升到房顶的木板

    上,变成了灰色的霜,从房顶上前缝隙里往上看,可以看到一线蓝蓝的天空。

    风小子,雨也停了,阳光灿烂,雪橇走在大街上,发出刺耳的鸣叫。炊烟悠然而起,轻

    淡的影子从雪地上滑过,好像也在讲述着什么。

    大胡子格里高里身高体瘦,一对大耳朵又没戴帽子,简直太像个善良的巫师了。

    他搅拌着颜料,继续他的话题:

    “要用正直的眼光看待每一个人,即使是一条狗,你也要一视同仁……”

    我抬头看着他,感到非常神圣。

    看样很沉的眼镜压在他的鼻梁上,鼻尖儿上有许多发青的血丝,这和姥姥是一样的。

    “啊,等一等,有什么事!”

    他突然用脚关上了炉门,先竖着耳朵听了一下,然后一个箭步冲到了院子里。

    我也跑了出去。

    茨冈被抬进了厨房。

    他躺在地板上,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被窗格分成了几道儿,一道儿落在他脸上、胸上,

    一道落在了腿上。

    他的眉毛挑了起来,额头放着一种奇怪的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只有暗紫的

    嘴唇在动,吐出些发红的泡沫儿来。鲜红的血从嘴里流到脸上又滑到脖子上,最后流向地

    板,很快他就被血整个浸泡住了。

    他的两腿痛苦地弯曲着,血把它们粘到了地板上。

    地板擦得很干净,鲜红的血像一条小溪在上面流淌,横穿过一道道光线,流向门口。

    茨冈直挺地躺着,人有手指头还在微微抓动,手指头上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着光。

    保姆叶芙格妮娅把一支细蜡烛向伊凡手里塞,可伊凡根本握不住,蜡烛倒了,栽进了血

    泊之中。

    叶芙格妮娅拾起蜡烛来,用裙子角把它擦干净,又往伊凡的手里塞。

    人们议论纷纷,我有点站不稳,赶紧抓住了门环。

    雅可夫舅舅战战兢兢地来回走着,低声说:

    “他摔倒了!给压住了!砸在背上!”

    “我们一看不行,就赶紧扔掉了十字架,要不我们也会被砸坏的。”

    他面如死灰,两眼无神,疲惫不堪。

    格里高里怒吼道:

    “是你们砸死了他!”

    “是的,那又怎样?”

    “你,你们!”

    血在门槛边上聚成一摊儿,渐渐变黑了。好像鼓了起来。

    茨冈不停地吐着血泡儿,低低地哼叫着,声音越来越小,人也瘦了下去,平了下去,贴

    在了地板上,好像要陷进去。

    雅可夫舅舅低声说:

    “米哈伊尔去叫爸爸了!”

    “是我,雇屯一辆马车把他拉了回来!唉,幸亏不是我亲自背着,否则……”

    叶芙格妮娅还在把蜡烛往茨冈手里塞,烛泪滴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格里高里怒吼:

    “行啦,你把蜡立在地板上就行啦,笨蛋!”

    “哎!”

    “给他把帽子摘下来。”

    保姆把伊凡的帽子摘了下来,他的后脑勺砸在地板上,沉沉地响了一声。

    他头歪向一边,血顺着嘴角往外外淌,流得更多了。

    我等了很久,等茨冈休息好了站起来,坐在地板上,吐一口唾沫说:

    “呸,好热啊……”

    可是没有。

    第三天,他还是那么躺着,不断地瘦了下去。

    他脸黑了下来,指头也不能动了,嘴边儿上也不流血沫了。

    他的天灵盖和两个耳朵旁,插着三支蜡烛,黄色的火光摇曳不定,照着他篷乱的头发。

    叶芙格妮娅跪在地上哭着:

    “我的小鸽子,我的小宝贝……”

    我感到特别冷,十分害怕。爬到了桌子底下躲了起来。

    姥爷穿着貉绒大衣,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穿带毛尾巴领子的皮大衣的姥姥、米哈伊尔舅舅、孩子们,还有很多生人,都涌了进来。

    姥爸把皮大衣往地上一扔,吼道:

    “混蛋!你们把一个多么能干的小伙子给毁了!再过几年,他可就是无价之宝啊!”

    地板上的衣服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往外爬,碰到了姥爷的脚。

    他踢了我一脚,举起拳头向舅舅们挥舞着:

    “你们这邦狼崽子!”

    他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抽咽了几下,但是没有流泪:

    “他是你们的眼中钉,这我知道!”

    唉,凡纽希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傻蛋!

    “我说,怎么办?嗯,怎么办?上帝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们,嗯?老婆子?”

    姥姥趴在了地板上,两只手不停地摸着伊凡的脸和身子,搓他的手,盯着他的眼,把蜡

    烛都碰倒了。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发黑,身上也是黑衣服,二目圆睁,可怕地低吼着:

    “滚!滚出去可恶的畜生!”

    除了姥爷,别人都出去了。

    茨冈就这样死了。

    无声无息地埋掉了。

    人们渐渐地把他忘掉了。

    [记住网址  龙腾小说 ltxs520.com]
网站无法打开请发送任意内容至邮箱 ltxsba@g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网站无法打开请发送任意内容至邮箱 ltxsba@g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最新地址:m.ltxsfb.com www.ltxsd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