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城府极深,在夺位不久,便决定要杀隆科多与年羹尧灭口。龙腾小说网 Ltxsfb.com因此,起初对年羹尧甘言蜜语,笼络备至,养成他的骄恣之气。年羹尧本来就很跋扈,自以为皇帝有把柄在他手里,无奈其何,越发起了不臣之心,种种作为都显出他是吴三桂第二。
但时势不同,吴三桂尚且失败,年羹尧岂有幸理。雍正用翦除他的羽翼以及架空他的兵权的手法,双管齐下,到他乞饶不允,年羹尧始知有灭门之祸,因而以有孕之妾赠人,希望留下自己的骨血。
郑俊生的这番话,在座的人都是闻所未闻,“那么,”乌先生问:“年羹尧有没有留下亲骨血呢?”
“有。”郑俊生答说:“有个怪姓,就是我郑俊生的生字。凡姓生的,就是年羹尧的后代。”
“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怪姓。”
“这也是有来历的,年字倒过来,把头一笔的一撇移到上面,看起来不就象生字?”郑俊生说:“闲话表过,言归正传。我是想到,万一朱姨太太有孕在身,将来两家乱了血胤,不大好。”
“啊,啊!”乌先生看着胡雪岩说:“这要问大先生自己了。”
“这也难说得很。”胡雪岩沉吟了一会说:“老郑的话很不错,本来是一桩好事,将来弄出误会来倒不好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倒有个办法,事情我们就说定了。请少棠先找一处地方,让她一个人住两个月,看她一切如常再圆房。你们看好不好?”
“对,对!”郑俊主与乌先生不约而同地表示赞成。
“那么,两位就算媒人。怎么样安排,还要请两位费心。
原来请乌先生跟郑俊生上坐的缘故在此。事到如今,周少棠亦就老老脸皮,不再说假惺惺的话,逐一敬酒,头一个敬胡雪岩。
“胡大先生,我什么话都用不着说,总而言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倘若我能不绝后,我们周家的祖宗,在阴世都会给胡大先生你磕头。”
“失言,失言!”胡雪岩说:“你怎么好说这样的话,罚酒。”
“是,是,罚酒。”周少棠干了第二杯酒以后,又举杯敬乌先生。
“应该先敬他。”乌先生指着郑俊生说:“不是他看得透,说不定弄出误会来,蛮好的一桩事情。变得糟不可言,那就叫人哭不出来了。”
“不错!”胡雪岩接口,“提到这一层,我都要敬一敬老郑。”
“不敢当,不敢当。”三个人都干了酒,最后轮到乌先生。
“老周,”他自告奋勇,“你的喜事,我来替你提调。”
“那就再好都没有。拜托拜托!”
这一顿酒,第一个醉的是主人,胡雪岩酒量不佳,不敢多喝,清醒如常,散席后邀乌先生到家里作长夜之谈。乌先生欣然同意。两人辞谢主人,又与郑俊生作别,带着小厮安步回元宝街。
走到半路,发现迎面来了一乘轿子,前后两盏灯笼,既大且亮。胡雪岩一看就知道了,拉一拉乌先生,站在石板路正中不动。
走近了一看,果然不错,大灯笼上,扁宋字一面是“庆余堂”,一面是个“胡”字。
问起来才知道螺蛳太太不放心,特意打发轿子来接。但主客二人,轿只一乘,好在家也近了,胡雪岩吩咐空轿抬回,他仍旧与乌先生步行而归。
一进了元宝街,颇有陌生的感觉,平时如果夜归,自街口至大门,都有灯笼照明,这天漆黑一片,遥遥望去,一星灯火,只是角门上点着一盏灯笼。
但最凄凉的却是花园里,楼台十二,暗影沉沉,只有百狮楼中,灯火通明,却反而显得凄清。因为相形之下,格外容易使人兴起人去楼空的沧桑之感。
这时阿云已经迎了上来,一见前有客人,定睛细看了一下,惊讶地说:“原来是乌先生。”
“乌先生今天住在这里。”胡雪岩说,“你去告诉螺蛳太太。
阿云答应着,返身而去。等他们上了百狮楼,螺蛳太太已亲自打开门帘在等,一见乌先生,不知如何,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赶紧背过身去,拭一拭眼泪,再回过身来招呼。
“请用茶!”螺蛳太太亲自来招待乌先生。
“不敢当,谢谢!”乌先生看她神情憔悴,不免关心,“罗四姐,”他说,“你现在责任更加重了,千万要自己保重。”
“唉!”螺蛳太太微喟着,“真象一场梦。”
“嘘!”乌先生双指撮唇,示意她别说这些颓丧的话。
“听说你们是走回来的?这么大的西北风,脸都冻红了。”螺蛳太太喊道:“阿云,赶快打洗脸水来!”
“脸上倒还不太冷,脚冻僵了。”
螺蛳太太回头看了一眼,见胡雪岩与阿云在说话,便即轻声问道:“今天的事,你晓得了?”
“听说了。”
“你看这样做,对不对呢?”
“对!提得起,放得下,应该这么做。”
“提得起,放不下,今天是提不动,不得不放手。”螺蛳太太说:“乌先生,换了你,服不服这口气?”
“不服又怎么样?”胡雪岩在另一方面接口。
乌先生不作声。螺蛳太太停了一下才说:“我是不服这口气。等一下,
好好儿商量商量。“她又问道:”乌先生饿不饿?“
“不饿,不饿。
“不饿就先吃酒,再开点心。”螺蛳太太回身跟胡雪岩商量:“乌先生就住楼下书房好了?”
“好!”胡雪岩说:“索性请乌先生到书房里去吃酒谈天。”
这表示胡雪岩与乌先生要作长夜之谈。螺蛳太太答应着,带了阿云下楼去安排。乌先生看在眼里,不免感触,更觉关切,心里有个一直盘桓着的疑团,急于打破。
“大先生,”他说:“我现在说句老话:无官一身轻。你往后作何打算?”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无官’不错,‘一身轻’则不见得。”
“不轻要想法子来轻。”他问:“左大人莫非就不帮你的忙?”
“他现在的力量也有限了。”胡雪岩说:“应春到南京去了。等他来了,看是怎么个说法?”
乌先生沉吟了好一会,终于很吃力地说了出来:“朝廷还会有什么处置?
会不会查抄?“
“只要公款还清,就不会查抄。”胡雪岩又说:“公款有查封的典当作抵,慢慢儿还,我可以不管,就是私人的存款,将来不知道能打几折来还。
一想到这一层,我的肩膀上就象有副千斤重担,压得我直不起腰来。“
“其实,这是你心里不轻,不是身上不轻。你能不能看开一点呢?”
“怎么个看开法?”
“不去想它,”
胡雪岩笑笑不作声,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乌先生,你不要忘记少棠的事,回头同罗四姐好好谈一谈。”
“唉!”乌先生摇摇头,“你到这时候,还只想到人家的闲事。”
“只有这样子,我才会不想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事管不了,只好管人家的闲事,管好人家的闲事,心里有点安慰,其实也就是管我自己的事。”
“这就是为善最乐的道理。可惜,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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