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莉赛尔梅明格,她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僵硬,神情里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龙腾小说 Ltxsfb.com她的头脑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开始摇晃他。
这种时候活人总是要摇晃死人呢?是的,我明白,完全明白,这大概是人类的本能在起作用。妄图回避这个不争的事实。此时,她的心焦躁,喧嚣,一团乱麻。
我愚蠢地留了下来,打算继续观察这女孩。
接着,是她母亲。
她又剧烈地摇晃她母亲,将她唤醒。
假如你无法想象出此时此刻的场景,就想想当你震惊至无法言语的时刻吧。想象心中充溢了绝望;想象即将溺死在火车里。
雪下个不停。到慕尼黑去的火车因为铁路故障被迫临时停车。车上,一个女人正在恸哭,一个麻木的女孩站在她身旁。
惊慌之中,母亲打开车门。
她下了火车,来到雪地上,还紧紧搂着男孩瘦小的身体。
除了跟着母亲走下火车,女孩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正如前文所述,两个列车警卫也下了车。他们先是讨论处理此事的办法,后来产生了争执。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会引起不快。最后,他们决定让这三个人在下一站下车,好把男孩埋葬了。
火车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缓慢行进。
它艰难地往前开,在一个小站停下来。
他们走到站台上,男孩被母亲抱在胸前。
他们站着。
男孩的身子越来越沉了。
莉赛尔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四周是冰天雪地,她只能盯着前边站台上模模糊糊的站名发呆。对莉赛尔来说,这个无名小镇只是两天后要埋葬弟弟——威尔纳的地方。下葬时,还有一位神父和两个冷得瑟瑟发抖的掘墓人在场。
我的观察记录两个列车警卫。
两个掘墓人。
下葬的时候,两个掘墓人中的一个发号施令,另一个按命令行事。问题在于,要是掘墓的人比命令他的那个人反应更快该怎么办?错误,错误,有时候,好像我除了犯错就什么都不会干了。
这两天,我还是干着自己的老本行:周游世界,把死者的灵魂送往永恒之地,看着他们被命运所驱赶,不断踏上黄泉路。我几次警告自己离莉赛尔梅明格弟弟的葬礼远点,可最终还是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
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墓地,就远远地看到一小群人漠然地站在雪地上。公墓对我来说就像老朋友一样亲切。不久,我就到了他们身边,并低头志哀。
两个掘墓人站在莉赛尔的左边,一边搓着双手御寒,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大雪天里挖墓太麻烦,说些“挖开冰层可费老大劲了”之类的话。其中一个掘墓人看上去不到十四岁,是个学徒。他离开时,一本黑色的书从外衣口袋里滑落出来,他没有察觉到,走到几十步开外去了。
几分钟后,莉赛尔的母亲也准备和神父一起走了。她向神父致谢,感谢他来参加葬礼。
女孩却还待在原地。
大雪没过了她的膝盖,现在轮到她动手了。
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她开始在地上挖起来。弟弟不可能死了,他不可能死了。他不可能——雪立刻让她感到刺骨地冰冷。
她双手的血液仿佛都要结冰了。
在雪地里的某个地方,她看到自己裂成两半的心。它们依然炙热,在厚厚积雪下跳动。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时,她这才意识到是母亲回来找她了。母亲拉扯着要她离开墓地。她的喉咙哽咽着。
大约二十米外的一件小东西母亲把她拖离墓地后,两人都停下来喘气。
雪地里有一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只有女孩注意到了它。
她弯下腰,拾起它,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
书封上印着银色的字。
母女俩举起手来。
她们含着眼泪向墓地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一路上回头张望了好几次。
我多逗留了一会儿。
我也挥挥手。
却没有人回应我。
母亲和女儿走出公墓,准备搭乘下一班开往慕尼黑的火车。
两个人脸色都很苍白,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两个人的嘴唇上都生了冻疮。
在那扇脏兮兮的火车车窗玻璃上,莉赛尔发现了母女俩的这些共同之处。她们是中午前上的车。按照偷书贼自己的描述,再次坐上火车时,她仿佛经历了世上的一切悲欢离合。
列车在慕尼黑火车站停下来,乘客们从这个破箱子一样的东西里鱼贯而出。这些乘客鱼龙混杂,但想要一眼认出穷人却非常容易。他们总是急于下车,好像换个地方待就有了希望似的。他们没有意识到,到了新地方后等待着他们的仍然是老问题——他们还是不受欢迎的穷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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