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般迁就于我,不是不感动的。龙腾小说 Ltxsfb.com然而,我也不想在这事上作过多的纠缠,转而问道:“你打算如何对待翊枫、楚王他们?”
他看了看我,一点我的鼻子,叹了口气:“你呀!罢了罢了,楚王叔朕定不能饶他,翊枫……翊枫也是不能留的。”我试探地问:“这个,能不能不要满门抄斩?”他大笑,拉着我坐到一旁:“伶雪,你真可爱,你是想为他们求情吗?”
“也许有些人是无辜的。”我耸耸肩,“比方说丫鬟使女、小子奴才。”
他沉思数秒,终是看着我:“伶雪,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觉得我这皇帝是十恶不赦之人,将信亲王府及楚王府一网打尽?”电视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篡位之人落败后一定满门抄斩,诛九族,(看情况这条可以省略,这九族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们老陈家的几个人,全诛了谁当皇帝?)杀无赦。或是男人充军,女人充妓,或是发配边疆,或是发配宁古塔……
身畔的男人见我不专心,也不出声提醒,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待我自动回过神来,奇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他笑了笑:“其实很简单,该死的一个也不留,该活的朕便让他苟活几年。”看他明显地敷衍搪塞,我也知趣地不再问,起身告辞。他拉着我的手挽留:“朕怎么觉得你这一走就见不着了?”
“让我再想想……”我迟疑许久,终是说道。
他执起我的手背轻轻落下一吻:“朕其实也知道,除夕那夜之后,你许是再也不愿和我亲近了,但朕不甘心,上穷碧落下黄泉,朕都要牵着你一道。”怪不得那天凌晨的他,是那样的凶猛异常,不依不饶,几乎被他给融化,原来……他早料到事情会这样。
看到他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再度被惑,轻移脚步走到他跟前,投入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他紧紧搂住我,将头深深埋入我的貂皮围脖上。不可否认的是,此刻他对我深深的眷恋不是装出来的。不是不彷徨,不是不感动,心动不如行动,我执起他的脸,缓慢而肯定地说:“不准把我忘了,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绝不饶你!”一语既毕,蜻蜓点水般吻上那双欣喜雀跃的温柔双眸,它为我而服帖地闭上,管他是真心喜欢还是片刻被惑甚至一时迷恋,我一个新世纪灵魂还惧它做甚,一念至此不由得甚为心动,急切地吻上那因激动而微颤的双唇……
他一震,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住上风,腰肢被他用力勒得生疼,从唇上传来的炙热几欲将我融化。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俱灭,只剩我和他,心贴着心,仿佛这一刻便是一辈子,只愿生生世世,白首不相离。
浓情蜜意的吻在越拥越紧的激情四溢中渐渐升温、变质,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四周充满情欲的味道。某双不甚规矩的手已从我貂皮大袍的对襟处伸进外衣,再熟门熟路地从空隙处钻了进去,隔着小衣正沿着我身体的曲线上下移动。我感到不对,正准备推开他,他已先我一步停止小动作,搂住我阵阵轻喘,歇了一歇方才好笑地说:“朕算满三十岁的人了,一向效仿先皇的清心寡欲,也曾阅女无数,均是场面上文章,偏偏遇上你,每每失控,堪比那初尝人事的少年郎。”我气息不稳,不想与他乱扯,一把推他起身,谁知他有所察觉,用力拽过我的胳膊,略弯身躯,那满含情欲的双眸极难得地正色询问,“楚王叔一府暂且不管,如果朕留翊枫一命,将他终身圈禁,信王府上下无关人等一律赦免,你肯不肯一心留在朕身边不作他想?”原来他一直是知道我另有想法的。看到他略带恳求的询问,我大为震惊以及迷惑。他这般心计这般绝情之人,对我百般容忍,数番退让,这到底算什么?
管他呢,今日只管眼前事,哪管明日雪雨霜。见那双询问的眼眸情欲犹存,我妩媚一笑,抬起右手食指在那唇上缓缓轻移,踮起脚尖凑过头去吐气如兰,声音里满满的妖艳:“陛下,要不要带臣妾参观一下您的龙床?”那双眼眸墨色更浓,声音嘶哑且性感:“要!”说罢一把抱起我。
突然间,外边传来不识时务的敲门声,我轻笑,欲求不满的男人不耐烦地问:“谁?什么事?”门外朱三期期艾艾的声音响起:“陛下,兵部尚书和黄丞相都在尚书房候着呢!”男人有一瞬间的迟疑,见状我立刻识趣地准备跳下来。男人手一紧,对着外头吩咐:“天下太平,让他们该干吗干吗去。”顿了顿,继续吼道,“你这总管做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朱三立即答道:“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他满意一笑,低头轻轻咬住我在那棱形唇角作乱许久的纤纤小手,竟拿舌吮吻起来。我脸一红,不好,玩过火了,侧头一看,黄闪闪的龙床已近在咫尺,被男人轻轻放在床上,我正要一骨碌转向逃开,男人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用极低的磁性嗓音俯到耳边温柔地问:“朕的龙床不但好看,还很好用,王妃要不要试试?”这个男人是个妖孽,不然我怎会被镇住,不由自主地点头说好呢?
他……十分的温柔,不,是十二分的温柔,一举一动,都让我极其震撼,比之以前任何一次感受都要来得深切,深深腻在其中。
待我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男人已整整齐齐地穿好中衣,正拿帕子小心翼翼地帮我极其温柔地上下轻轻擦拭。我大惊,准备抢过帕子自己来,他捉住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笑道:“朕喜欢这样做。”看到那不容置疑的肯定眼神,我羞极,撇过头去不看他。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在我的额头深深一吻,笑道:“朕居然很有成就感呢!”我不理他,四处搜索我的衣裳。他从床尾拿起我的衣裳冲我笑得过分温柔,真当我老脸功夫深厚吗?我摇头,一边拿起龙锦被遮住身子,一边起身去夺,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眸似十分愉快:“朕不介意待会儿再帮小伶雪擦洗一番呢!”
言外之意路人皆知,好吧,你赢了,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他朗笑,俯身再次吻了一下:“朕帮你穿衣,至于这么痛苦吗?”我是不想看到你得意的笑脸好不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在我指导下笨拙地给我一件件穿好衣裳,我不依不饶地挑衅:“呀,臣妾以为陛下脱女人衣服很熟悉,穿衣定是十分在行,哪知……”
他不与我搭话,只是惩罚性地给我一吻,再度兴致勃勃地努力与我那烦琐的各式衣裳奋斗。看他卖力演出,我亦不语,只是凝视他一举一动。
终于,衣裳被他一件件正确地挂在我身上,他满意地笑了:“朕仿佛创建了一个新王国。”我被心里欢喜的感觉给左右,冲口而出:“以后不准再帮别的女人穿衣服。”他一愣,随即笑了:“那是自然,帮女人穿衣服,比看一天的奏章要累得多,朕可不想讨累。”看我面色不善,立刻补充,“但是帮伶雪穿衣,朕是心甘情愿的。”
我靠在那温暖的胸膛不想动,但是恐怕绿萼在外头怕是急得要哭了,来时我是那般的咬牙切齿,出门却……
看我又开始神游,他也不提醒,只是轻轻牵着我的手,待我回神,已和他手拉手走到了门外。看到朱三、绿萼及几个亲近宫人低着头,仍掩不住一脸的暧昧,别人不说,朱三是武林高手,耳力自是不比一般人,其他人或许靠推测这大半天我进去干吗了,估计朱小三总管怕是听得个七七八八。我恼羞成怒,大力准备挣脱那双执在一起的手,他却是紧紧握住,含笑而视。
我面红耳赤地和绿萼二人坐上宫轿,一径回得信王府如意岛。
绿萼真是个乖孩子,平日里最喜欢八卦别人,却对我这做主子的一言一行不评论半句,仿佛我杀个把人都是对的,天经地义一般。
一宿无话。
到了第二日,风平浪静。
第三日,再度风平浪静。
第四日,从宫里传来正道消息,楚王爷趁除夕之夜,在户部侍郎刘扬(嘉靖三年由户部参事晋升的)协助下,趁各路将军大臣都齐聚宫中之时,大肆犯上作乱,后又牵扯信亲王爷上阵,信亲王爷深明大义,最终协助皇上一举拿下各路叛军。信亲王爷此刻身负重伤,留在宫中静养。
此事现已查清来龙去脉,特将楚王爷及刘扬满门抄斩,男仆发配边疆充军,女仆一应充官婢。
信亲王爷虽与刘扬姻亲,但念其迷途知返,特恕其罪,免去其辅恩将军一职,削亲王爵,仍领郡王一爵,世袭罔替。侧妃刘氏,许以皇国寺出家为尼,永世不踏红尘,府上其他人等,赦。
原来他真的做到了,事情最后得以这般处置,到底是和他底下的大臣们如何商议的,事情能做到这份儿上,我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
大门口的龙飞凤舞的“信亲王府”一匾,在热热闹闹挂了两年后,终于悄无声息地换成了“信郡王府”。知根知底的大臣们都不再踏足王府半步,职位低的官员也间或听到些风声,再不似往日般殷勤来往,一时门可罗雀。
府上的从人们都已经赦了回来,不知怎的人却少了许多,连岛上的人,由先前的十二个,除去我嫁了的两人,只得三人回来。明明都是婆婆信太妃多年的老臣子呀,我觉得奇怪,转身问嘉靖帝,他嘲谑一笑:“不是每个吃信王府饭的人,都拿信王府饷的。以后是你当家,朕帮你清理了一下,这下干干净净的,再无闲杂人了。”我大骇,敢情还有许多间谍或双重间谍,都查什么呀?查信亲王今天在哪儿办公,晚上在哪儿睡觉,每天起夜几次?巨寒!
信亲王犯上作乱,因正妃与皇上有染,在狐狸精王妃的枕边风下,满府平安苟活,是京城此刻传得正盛的豪门世纪大绯闻,人人津津乐道。一时间,京城风流贵妇信亲王妃(不,信郡王妃)张氏伶雪再度声名鹊起。
曾经传说的奸夫,原来不是大驸马,而是嘉靖皇帝,大家都弄错人了,大驸马背黑锅了,难怪当时长公主过信王府找麻烦却铩羽而归——京城百姓如是说。
那信郡王妃生得妖娆异常,媚可祸国,当时一嫁进信王府,竟生生将那京城第一美人侧妃刘凝香比了下去。一时间,众人花千两黄金只为求得信郡王妃玉照写真一张。
……
自从信王府的禁令解除后,我便差绿萼带暗卫一起上街打探坊间消息。毕竟,我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外在形象的。以上便是绿萼带回后整理出来的消息。我很奇怪,为什么这般枉议皇室,居然没人出面阻止,这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第十日也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信郡王回府来了,信郡王府再度戒严。我得到消息,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出岛来看他。那守着正院的,正是我熟悉的周勃统领,嘉靖对他并没放松警惕。周统领见我准备去看翊枫,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便躬身让我进去。
我见到他时,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无关感情,或许感情在我和他之间从未有过,不管如何,此刻剩下的,是全然的怜惜。他正躺在床上休息,平日里那样得意神采飞扬的一个人,如今如同小老头子,胡须未剃,头发干燥。刚满二十岁的人,看起来仿似早过而立之年。莺儿正在伺候他喝水,见我进来,她乖巧地放下茶杯,向我福了福,低头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自我进门后便一直默默打量我,此时见房内无人,冲我一笑招手道:“你来了,坐过来吧。”我顺从地坐到床沿,想了许多的话却说不出口,沉默了半晌终于讷讷开口:“你……”
“你……”他正巧同时出声。见状,他笑得苍凉:“我来说吧……你还好吗?”
我点头不语。
“他……待你还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仍是点点头。
他苦笑,头转向里侧:“唉,这怪不得人,他说对了,的确是我把你送给他的。如果当初我也这般敞开心扉待你,你也不会跟他吧。”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看他精神委靡,我不禁问道:“你到底怎么啦?”
他见我面有悲色,愣了愣,伸出手来准备帮我擦拭脸上的泪痕,我一僵,他有所察觉,尴尬地放下手,强笑道:“没怎么,只是功夫被废,四肢无力而已。”
原来是这样,他或许再也不能生龙活虎地乱蹦乱跳了。
“你还气我利用你吗?”他低声小心翼翼询问。
我摇摇头。事已至此,谈不上谁利用谁。如果当初他真的一心一意待我,我就不会再遇上嘉靖帝了吗?呵,真讽刺,不是早遇到过了吗,当初未名湖畔初见,魔障便已产生,如果后来翊枫真能待我真心,我便不会作他想吗?我生平最恨委屈自己,胆儿小却不甘心,如果有看中的人或物,我是死活都要博一把的,真是冤孽。
“你会看不起我吗?”他不死心再问。
我笑了,握住他的手:“成王败寇,我有什么立场看不起谁?”他笑了,仍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如同初见一般。
又沉寂良久,他再度出声:“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他幽问。
我愣住,又绝望地摇摇头。看他神情落寞,我摇头苦笑:“相信我,翊枫,这是我的损失。”
他微笑:“是吗,那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不能回答,怔怔看住他。
过了许久,他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外边都在传些什么吗?呵,每天都有人在外头‘小声’交谈街边巷闻,正巧我刚刚听得见。大家都说我信王翊枫靠女人苟活。”
我连忙安抚他:“活着就好,是他念你们兄弟一场,无关女人的事。”
他叹道:“活着。到如今我才明白,活着真不容易,得要许多的勇气支撑着。”看我警惕防备的眼神,他笑了,“你放心。你会好生待涵儿视同己出吗?”
我正襟危坐,信誓旦旦:“那是当然,明儿带涵儿来看你。”他满意地笑了。
又坐了许久,见他已生倦意,我帮他掖好被子,轻轻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状似睡着的他突然以极低的声音劝道:“他对其他人都是无情无义,独独待你,宛若珍宝,你要惜福。”
我震惊,何德何能,我认识的两个相互算计的男人,到了最后都能如此宽容地对待我的一切不合规矩的常理,得亦喜,失无忧,退让者还能微笑送上祝福,这都成什么事了?
他们只是生不逢时罢了,我黯然神伤。
出了院门,周统领亲自护送犹自感伤的我到岛门口,绯红带着涵儿迎了上来。涵儿一见我便扑了上来,娇声嗔道:“娘,你上哪儿去了,涵儿一醒来,就不见娘了,以为娘又不要涵儿了。”我一把抱过他,在那粉嫩的小脸上磨蹭了几下,笑道:“涵儿是娘的心头肉,怎么会不要涵儿了?”想起今天翊枫的状态不大好,情绪低落,或许让涵儿前去闹闹,心情会好很多,想了想,吩咐绯红,“你把小世子带到前头给王爷瞧瞧。现在王爷在休息,你在那儿稍等一会儿,待王爷醒了再进去。”看绯红有几分不情愿的样子,我怒瞪过去,她再无异议。我叹了口气,又转身叫住正要离开的周统领,“可以带小世子前去探望王爷吗?”并以恳切的眼色询问,他也是个识趣的人,客气地笑了笑:“娘娘多虑了,当然可以,请小世子随卑职来。”
哈,我如今这般处境,前前后后的人都学得乖了,一口一个娘娘,既无前缀,又无不恭,不管将来怎样,总归是不会叫错的。
这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远处清晰地传来二更的打梆声。涵儿和绿萼、绯红都住在牡丹园子里,这般半夜时分,香榭里静得可怕,顿时了无睡意,只得下床来随意披上貂袍,踱步来到小花厅的酒吧台前,寻到婆婆当年的珍藏西域红葡萄酒,自斟自饮。呵,这喜欢喝几杯的人,总归不是个好人,新旧两个身份的我,都爱极这杯中物。我苦笑,人啊,烦恼时,恨不得立刻醉生梦死,一了百了。半醉半醒间,仿佛见到有人走近,起初我以为是嘉靖帝,遂不管他,继续喝酒,然而,他走近了许久也不说话。我奇怪,努力张大眼睛一看,原来是翊枫。我笑了,他平日里倒是很少上岛上来的。这厢前来,定是有话要和我说吧!待他坐定,我拿过另一个杯子斟满酒递了过去,他笑笑接过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酒?”他晃晃杯子问。我笑:“这是婆婆当初自先皇那里得来的葡萄酒,西域来的,极少数,大约只得几坛,都搜刮在这儿了。”
“娘倒是好手段,这般好东西,想必宫内众人都没口福。”
我惦记他前来所为何事,不由得问了出声:“你身体好些了吗?这么晚来做甚?”他笑笑:“你我总算夫妻一场,也是我唯一看得上眼又不会看不起我的女人,临了来看看你。”
“临了?什么意思?你准备上天入地?”我取笑,仍是准备再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原来夫妻做到这个份上,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酒谈天。
他挥手示意不要再添酒,好笑地说:“你会不会奇怪为什么京城关于你我他三人的传闻经久不衰?”我老实点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容不得我!又知道我性子傲,定受不了久居人下、又在女人庇护下苟活,所以放肆任传闻越闹越大,我不退出他绝不罢手。”叹了叹,走到我跟前轻轻站定,“不管如何,他万般算计,总是不愿亏待你的,如此这般,就是打算好今后你仍是好上台的。”
我大骇,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仍没人打算罢手,难道兄弟之间,非得弄个你死我活吗?他见我神色不愉,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这般,留了我活口,以后有了打击报复他的机会,我仍是不会放过的。”
原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只有我一人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我拿起壶猛灌,他叹了叹,夺过酒壶放在吧台上,柔声劝道:“以前不曾好好待你,算我对不住你,来,乖,很晚了,回房去睡吧。”
我不理他,继续独自沉思,渐渐地累了,只得无力懒散地趴在吧台上。他一直在温柔注视我,此刻也笑了,不待我点头,大力拦腰抱住我,阻止我欲反抗的眼神:“不要拒绝我,我只是想送你回房。”我木然地任他抱着,仿似又回到第一次拜见婆婆那天早晨,他也是这般温柔和气。
沉沉欲睡间,听到他低喃:“这样正好,我华丽退场,成全你们吧。我这辈子,从不曾为他人着想过,这回,算是为了你……”迷糊间,他帮我解下貂袍,把我轻柔地放进被窝,掖好被子,轻轻关门离去。我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对,正要叫住他,无奈敌不过酒意,渐渐地也就睡了过去。
正睡得十分香甜,突然被人用力推醒。努力睁眼一看,是绯红、绿萼二人,奇怪,天还没亮就叫醒我做什么?绯红倒也罢了,绿萼那张平素波澜不惊的小脸竟也十分张皇失措。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预料到什么,果然,绿萼十分震惊:“主子,王爷刚刚没了。”我凝神许久才得消化这个消息,他不久前才和我喝过酒来着。
我急急问:“几时没的?”绯红抢口道:“燕姨娘说,她二更时分看王爷睡下了才离开起夜,待净手完毕回去便……便吞了金,想是王爷早有打算的。”
我瘫软在床,原来……他刚刚是和我告别来的。我不理会绯红、绿萼二人的叫唤,只身来到小花厅,两个空空的酒杯一个壶,都安安静静地摆在那儿。一时只觉气力全消,她姐妹二人紧紧跟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遍狼藉,绯红插嘴道:“主子早些时候和谁喝酒呢?”绿萼颇有感叹:“还有谁?当然是陛下了,不然,还有哪个从岛正门过来呀,大门关得好好的又没声没响。”我拿起他刚刚用过的那个酒杯,明明很玄乎的事,竟不觉得后怕,只觉得无限凄凉。
去年是信太妃,今年便是翊枫,信王府这大丧竟是没完没了了。我疲困至极,信亲王府上头没长辈,只得我一个女流之辈支撑着,所以这回是由着礼部来操办的。紧跟着嘉靖皇帝又出了一道圣旨:信郡王以死明志,忠义两全,其情可佳,特晋为亲王,赐号端敬。
明眼人都知道,这回托皇上洪福,王妃又长进了,我这王妃,也算得上是风生水起了,本事一茬接一茬,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嘉靖也算是有心,连个干干净净的信亲王妃也不让我当,非得弄出个端敬王妃出来,以便这样看起来,就和狐媚子信太妃及叛王翊枫再无瓜葛。我便是他一个人的端敬王妃了。
哈,高手过招,虚虚实实,终是得一人死亡才得以结束。不然,纵使两败俱伤也要分个高低,付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回翊枫精疲力竭,他输得彻底,明知道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东山再起机会,但他不愿意等,放手而去,说白了算是成全我。可仔细一瞧,我与嘉靖之间,又多了一道枷锁,谁输谁赢?天知道。
待端敬亲王翊枫停灵皇国寺,这回他母子二人算是真正意义上是团聚了。
这回是真正的一口回绝所有人的探访,包括太后和长公主。周勃已回宫述职,整个信王府——不,现在是端敬王府静悄悄的,下人们在晚间都不大走动。有人说,不止一次看到过王爷只身一人大半夜在后院溜达,说的人神气活现,听的人战战兢兢。一时间王府入夜便再无人声。几位老侧太妃和老姨娘及公子爷们都从府里左端的院子里搬了出去,另择佳地以图个安乐,我也不加阻止,每每乔迁之喜,都备厚礼差总管送了过去。
岛门再无关门落锁的必要,我经常大半夜睡不着,走出岛去上几个姨娘房里小坐。亏得莺儿、燕儿、胭脂三位姨娘,无一人有孕,没孩子好啊,我多次想,要孩子有什么用,做人痛苦多,欢愉少……不要也罢。
我鼓励她们,有合适的人又是实意待人,出府也没关系,想必翊枫也不需要这些可怜女子为他守节吧。
她三人每每说及此处,都不再言语,算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又不是万能的,管得了她人的一生一世吗?况且说多了,搞不好还以为我嫌弃她们,到时反添怨愤。
嘉靖帝来过一次,我闭门不见,他叹了叹,也不强我,终于黯然离去。或许,还不是时候吧。在这个岛上,我只觉活得太过压抑,又忆起以前绿萼说起:我们张家在南方的应天,也就是南京还有老宅子,我穿越前便是长沙人,也有意回家乡看看。这回起了心,便吩咐绯红、绿萼二人收拾细软,准备轻装上路。青青也回岛上来了,我看她也乖了许多,便做主让她留守岛上,大小也算是个总管了。
出岛问了问几个姨娘,有没有人愿意同我一道出门散心,她们均摇头不应。我只得吩咐赵总管,事事听几位姨娘的,又带上召涵以及绯红、绿萼并暗卫四人,出门而去。
这来来回回的也算准备了几天,又通知了暗卫早作准备,虽说没直接去告诉嘉靖帝,但暗卫总归是他的人,想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他没来岛上,我便也不去计较。算了,不见也罢,免得到时没有话题……然而,见到他真的对我不予理睬,说不遗憾是假的。习惯了每天的排场,温暖的呵护,骤然一切都没了,一时令人接受不了。
原来一切在争取到自由后才刚刚开始,难怪有许许多多女性根本不去向往海阔天空,她们情愿伏在熟悉巢穴中天天抱怨。
三辆马车叮叮当当地向城门外驶去,城门口并无人盘查。有些失落地看马车直驶上官道,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地结队顿住交谈。正奇怪怎么这儿人这么多?只听得吁的一声,第一辆马车竟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听得暗卫甲上前来报:“主子,前边请您过去。”我问:“是谁?”他闪烁其词,呵,还会是谁?不就是皇帝老爷吗?听说暗卫甲乙二人都是二品侍卫衔,又是御前行走的人,能得到他们好脸色的大小王公大员也不多,更何况这般恭敬。
再见他,我也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其他。唉,说我虚伪也罢,假道仙也罢,总是高兴居多的,他仍在意我不是吗?
待我下得马车,饶是我见多识广,也不免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大跳。四周站着近两千名穿黄褂子的禁军侍卫,在我们来的路后边,被人用黄围毡密密实实地堵了起来。嘉靖帝在朱三的陪同下,孤零零地站在众人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我只觉眼眶发酸,直直向他走去。
他一直用谴责的眼神看我渐渐走近,我只得低头讷讷地迎了上去,到了跟前站定不语。他狠狠地用力一把搂我进怀里,我忸怩道:“有许多人望着啦!”他叹道:“你这狠心的女人,朕那般待你,你却如此回报朕,你的心是那千年顽石变的吗?”
用力抗拒一件事的时候,最消耗精力,一下子就累得半死。我只想逃开他一段时间,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这段横在他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已把我折腾得遍体鳞伤,或许是庸人自扰,但我是真的累了,需要休息。
他幽叹:“如今你也走了,看看朕都剩下些什么?”汗,兄弟二人口气居然一模一样。“你还有你的江山。”我调笑。“那本来就是朕的。”他言词凿凿,感觉得到我闷在他胸膛暗笑,想想不对,又继续补充,“你也终究会是朕的。”
“……”深深呼吸,能闻得到他身上好闻的清香,他不喜欢龙涎香,这点我很庆幸。
他顿了顿,终于说道:“朕把这两千名侍卫都编派给你,你到哪儿都给朕带着,不准甩了他们私自上路,不然……朕天涯海角都抓你回来。”我惊讶:“我可没钱供他们吃供他们住。”
他骇笑:“小财迷,放心,朕说过,你的那些个‘上有老,下有小’朕统统帮你养着,不会食言的。”顿了顿,“那四个暗卫,想必你都不知道名字吧?每回都是什么‘暗卫假’、‘暗卫真’的。”虽然我佩服他的好记性,但明明是暗卫甲暗卫乙好不好,反正他们也没告诉过我名字。
他笑了:“他们分别叫陈一、陈二、陈三、陈四,记住了吗?朕把周勃留给你,你把陈三和陈四留给朕。”是猪都记得住好不好?这么小白的名字,我耸耸肩,不以为然。
他终于松开我,好笑地看着我:“从哪学来的这些个野样子?好了,还有,朕记得你说过的‘不准忘了你’。你也给朕记住‘不准忘了朕’。”
巨汗,想忘也忘不了啊,成千的侍卫群跟着。他皱皱眉,不声不响地把身上佩着的蟠龙玉佩解了下来又认真地给我戴上,边挂边交代:“这是朕的信物,你拿着它想怎么玩都成,就是不准丢、不准送人。”我大叫:“那要是被人偷了怎么办?”
他笑得十分开心:“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谁在朕的地盘上偷皇上的东西,朕就把谁千刀万剐。侍卫都会听你指挥,你想怎样都成,惹恼了你杀了也没关系,但是……不准对他们有想法。”看他眼神暧昧,哼,把我当小母鸡啊。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马车前,汗,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都很有风度地齐齐把眼睛转向别处,我就不信他们一星半点也没瞧见。他真的打算把我公之于众是吧,想给他们一个警告:这个女人是我皇帝的,你们不准有想法,也要阻止别的人对她有想法。
但是让我高兴的是,他终于作结案陈词:“记住,两三个月后玩累了就回家,不要老赖在外边,听到没?”我愉快地点头。美好生活,我来了。
见我此等表情,他叹了叹,正色道:“看到英俊小生,不得目不转睛,不可与他说话,不许与之吃饭……尤其是喝酒。”
“可以和他私奔吗?”我瞠目结舌,笑问。
他睁大眼睛,做一个狰狞的表情。
我笑着跳上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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