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否?
“嗯……今儿天气不错!”
此话一出,邻近受低气压逼迫的臣子们俱是一惊。更多小说 Ltxsfb.com失策呀失策,本朝最被看好的狐狸精王妃和皇帝情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太没营养了,简直让跪了大半个时辰的他们严重失望。
我正对面的男人咬牙切齿的神情一下子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在极具扼杀性的眼神怒视下,我很自觉地低下头去忏悔。皇帝陛下总算没当众失态,只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两个字:“还好!”
感觉得到天空乌鸦群飞的我更觉尴尬,努力提醒自己:说话,说话是缓和气氛的最佳办法。微仰头配合他的高度,用上一个勉强可以称得上喜悦的微笑,补充一句:“嗯,路途还愉快吧!”
此话一出,我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是废话。
此话一出,周围窃听的臣子们几近绝望,这王妃这太……会废话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长公主朝我配合地送上“你没救了”的眼神。
此话一出,众人的焦点人物——大汉朝最英明神武的嘉靖皇帝面部表情再次龟裂,托着我的手再略用力,可以清晰地听见手部骨头关节的脆响。怒目圆睁地望着我半天,怒极反笑:“还好。”
天要亡我!这般情况、这种气氛下,说什么做什么才对?是不是要在第一时间黏上去,抱着龙臂,带上媚眼,嗲声询问:“陛下,想我吗,是不是来找我的?”呸呸呸,想想都恶心,大庭广众的,破坏生态平衡。长公主啊长公主,我们那么要好,关键时刻你怎就不出来救场呢?
基于手部相联的部位疼痛加剧,四周几千人鸦雀无声的诡异,对面男人快要崩溃的怒气,我终于坚持不下去了,示弱吧,示弱吧,这男人就吃这一套。好汉不吃眼前亏,咽了下口水,又向怒气根源挪近五寸,软声低语:“先办事,有什么咱们回家再说。”
许是我的认错态度得到他的部分谅解,又许是我怯怯的靠近让他解气,又或许我的那句“咱们回家”取悦了他,再许是一直怒视我时发现他的手劲确实用大了些,以至我的面部又多了一种“我很痛”的表情。总之,他暂时放过我了。
看着他逐渐恢复正常的表情,刹那间,太阳出来了,空气好多了,气氛也热烈了,四周诡异的气氛终于让阳光打败,众人都纷纷抬起头,脸上堆满“恭迎圣驾”的喜悦与诚挚笑容,围观的百姓开始了小声而热烈地交谈。
嘉靖皇帝带上他的职业笑容,绕过我缓步走向臣子们,用他一贯的语气陈述:“朕这次巡游,是为了体察民情,爱卿们有何难处尽管向朕说。”看,这样热忱工作的男人多招人喜欢,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只是来找我的?
在众臣们唯唯诺诺的“陛下圣明”中,愣在当场的我悄悄拽过一旁的朱三低声询问:“小三,你们要到哪里去,我和长公主现在要做什么?”朱三也是一脸的迷茫:“娘娘,陛下没交代呢。要不……您自己看着办吧。”一旁的长公主幸灾乐祸地低声笑道:“伶雪,皇弟不大高兴,估计你也走不开,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三两步走到他背后大声说道:“陛下,臣姐先告退。”天啊,落井下石。
嘉靖皇帝看她一个人,点点头,又望了望仍愣在当场拽着朱三衣袖的我,似笑非笑:“朱三,好生伺候王妃,不要走丢了。”朱三连忙躬声应了。这个男人,想从现在开始就看管我吗?我步履维艰地跟在后头嘀咕道。
看他坦然坐上从龙船上抬下来的龙辇,我愣住,这是城外,难道要我和大家一样走着进城?正犯愁,我的马车又叮叮当当地驶了过来,我兴高采烈地刚准备上去,瞅了一眼准备到御前服侍的朱三,想想,连忙开口唤道:“小三,来,和我一起坐。”在嘉靖皇帝的点头默许下,朱三红着脸坐进我的马车,大爷呀,拜托你,不要长着一张小受脸还捎带一张小受表情好吗?搞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俨然和看一个暴力女没两样。
小三坐上马车又驶过三条街了,他仍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乖乖地侧坐在马车的左翼软凳上,低着头,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袍子衣摆,偶尔抬起头便可看见一副你要敢用强的我就死给你看的委屈眼神,我彻底无语。我以前怎么着他了我?况且……况且我亲眼见他徒掌击剑的本事,听说还是大内排名第一的高手,据某皇帝在床上无意中透露,他还是暗宫的宫主,居然在我面前这副死样子,你说我怎么能下手吗?……咳,不是,是怎么能套消息吗?
别过脸不去看他,正了正色,终于开始了我的十万个为什么。
“小三,你主子为什么下江南?”
“娘娘,您……您明明知道的。”小三同学迅速抬起头,言语中间或透露对我的不满,“陛下这大半年来,一日比一日暴躁,处置朝政也比以前要严厉,百官颇多忌讳。”
朱三望着对面一脸无辜表情的王妃娘娘,心叹:陛下他从来都是冷冷清清,从容不迫,任你是天崩地裂也不能令他变色,在外人面前他永远不露一丝一毫的情绪,要么便是不动声色的处治不法之臣!而回到乾清宫,私下里怒气冲天,一天到晚叨叨念着:这个该死的女人!这个女人居然敢不回来……后来,再后来便在朝中也略显颇多不耐,众大臣人人自危!
“小三,你主子有没有天天去后宫找女人?”
他迅速悄悄望了我一眼,见我正心平气和地盯着他,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何用意,只好努力地斟酌用词:“嗯……没有天天,很少,除了宫规中规定的皇贵妃月召,其他便很少了,一月没几次的。”
朱三大概以为我是没心没肺的,却不知我现在非常的生气——虽说你是个正常的男人,但有个有名位的小老婆皇贵妃就已经足够了,干吗还去找其她的女人?再说了,明明自己有女人,为什么搞得我抛弃了你一样?还迁怒于人?靠!
“你主子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见到我了还没消气?”想想那个盛怒中的男人,还是侥幸地期盼他能一笑泯……情仇。
小三同学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您请节哀”的表情,我顿时气竭,垂头丧气地盯着脚下,只盼这段路走上个十年八年。
然而……天不遂人愿,又或是故意的,马车立刻就停了。朱三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同情地望着我,用十分怜悯的语气陈述:“娘娘,已经……到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你一个当皇帝的男人,难道还能跟我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况且凭我——优雅自信、积极上进、从容镇定、应对得体、仪表出众、魅力超群、风华绝代的端敬王妃,还怕你一个不幸看上我的男人?再说了……万一不济,我也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吵架……who怕who?
这般给自己打气,仍是底气不足的我,愁眉苦脸地在朱三的搀扶下跟在那抹明黄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南京府衙。
那个男人在他的专属座位上坐下后,我乖乖地站在跟前,低着头用肢体语言表达最大的悔意。而嘉靖皇帝也用见面以来最柔软也最欠揍的语气低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嗯?”语调冷清,知道和一个生气的男人斗嘴是十分不明智的事情,况且吵起来吃亏的也是我,我撇撇嘴,不做声地退到一旁站定。
真不懂这男人在想什么,这是很正式的场合,他们君臣一堂,叙说国事,我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还是个寡妇,站在皇帝身边成什么体统?况且还是个没吃早餐的女人。我抖抖腿,晚睡早起加上宿醉,嗯,身体状态还未复原,又城里城外跑了两趟,肚子里空空的,再被这个男人吓了几吓,全身都有气无力。于是,我的头低得更甚,神情更显怯怯可怜,偶尔还用我们家小涵惯用的撒赖的弱弱的眼神抬头瞅瞅他。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吃软不吃硬,见我认错态度好,很大方地让朱三搬了张椅子让我坐在他身畔。当然,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假客气,也就很大方地坐了下来。
此举让堂下站着的大大小小或中央或地方的官员大跌眼镜。但这不是我关心的事,大家有意见,可以向上级反映嘛!
听他们君君臣臣用职业词联络感情,叙说政绩,偶尔有小丑臣说几句冷笑话,满堂均乐,就我一人低着头心道:一点也不好笑!一个时辰了,他们还在继续,我本就欠缺的睡眠终于又找我共叙前谊了,在朱三同学几番暗地里的推搡下,总算没当众打呼噜。
身畔的男人大概对在他的威慑下我居然还敢打瞌睡的行为十分的不满,面色渐渐不耐起来。这堂上站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哪个没几分看眼色的本事?一个个废话两句后,终于说上他们的题外话——也就是我关心的正题上来。
南京知府第一个站出来奏请圣上,文诌诌地说了大约一刻钟,根据我的同步翻译功能,确定他说了半天的文言废话后,转换成白话就几句:皇帝你想在南京玩到什么时候,府衙后院很不错,驿站也修葺了一番,你想住哪里?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也对,你一个皇帝本来就应该住官衙的,这样也好,省得找我麻烦。
嘉靖皇帝笑得十分开心,见我的表情或忧或喜或不屑他的臣民的说话方式,遂很直接地告诉他们:“朕此次南巡,不意劳师动众,朕看端敬王府别院就很不错,在南京的这些时日就住那里好了。”
妈呀,你还没完没了了?你住我家?这不明摆着让众人知道我们早就勾搭成……那个啥了?
这底下的官员就是比朝中的官员要狡猾乖巧,立刻众口一词:陛下圣明。
圣个p,我立刻抬起头,几番欲站起来建议他们换个地方考虑一下,看嘉靖那威胁的笑容,毫不忌讳地越过两把椅子而轻握住我的小小手。我知道,我认栽了,那些个什么不屈不挠的鬼话全放到一边,势头不对伏低称小是正经。
他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坦然接受了众朝臣的三叩九跪之后,又大大方方地牵过我的手,越过众朝臣,在“恭送陛下、娘娘”的口号声中,从容地出了门。什么都好,手拉手受众人大礼的感觉很舒服,将我和他的名号放在一起念的感觉也很不错,手牵手出门就更爽了,除了……这个男人拽我的手,有些紧,紧得有些痛了。
这回我的待遇就没来时那么好了,因为某个生气的男人弃龙辇不坐,让人抬着空的龙辇,自己和我挤在一个马车里。朱三没坐进来,只是坐前边赶车的位置旁边。我低着头,一言不发,那个男人也不说话,只是那拽着我的手从府衙开始便一直没松开。
气氛十分的不对劲。
还好终于到家了。马车越过王府别院正门,从窗帘处可以看清两侧跪了一地的王府下人、家丁或侍卫。马车又嗒嗒嗒地驶到大堂前。他牵着我的手,从马车里下来,不管跪了一地的我的和长公主的大丫鬟。
来到大堂前,他沉声问:“你住哪儿?”看样子估计是想把我就地正法。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饿了,吃了饭再骂我好吗?”他顿了顿,狠狠地盯着我许久后,终于叹了口气,问:“在哪儿吃饭?”
饭厅。
王府众人正努力地在一旁摆御膳物什。
另一侧的休息区,皇帝陛下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休息,我委委屈屈地站在左侧。看了看一直都没放开的手,天气不太暖和,这个男人的手还是可以拿来当暖炉子用的,心里念着的却是今天死罪没了,活罪难逃。这男人,听人说起,行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我三番两次让他不好看,就算他再再再能忍,看他此刻的神情,怕是我的小日子不好过了。
突然想起那临阵脱逃的长公主回来后就没见人了,再说我还想让小楼来见他呢。
遂开口询问自我进门后,一直在后头默默伺候着的绿萼:“长公主和苏姑娘呢?”这小丫头,居然和长公主一同撤退,记账先。
绿萼抹了抹汗,连忙答道:“长公主和苏姑娘此刻都在后院歇着,说等陛下召见时再过来。”我立马拿恳切的目光崇拜地望着某不爽的皇帝,顺便将连在一起的手讨好地用力摇了几下。
他看了看我,缓和了一下脸色:“传。”
朱三恭应了声,出去传口谕去了。
饭菜准备完毕,在我期盼的目光中,圣驾移至饭桌旁。桀大老板,您老到现在还拽着我的手,我怎么吃饭呀!
长公主和小楼总算来了,来了好啊,一块吃饭。我热心地想。
她们俩很是规矩地给嘉靖皇帝陛下行礼。这个小楼,明明说让她穿最漂亮的衣服,她居然还是家常的衣裳。不过没关系,人长得美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我这人最值得表扬的地方就是:喜欢热闹。看,人一多我的胆子就开始大起来。待她们站起来后,我立刻热情地邀请她们一块吃饭。
说罢又问问脸臭臭的男人:“大家一块吃饭好不好?”他点点头:“好。”
待她们坐定,我终于松了口气,吃饭要紧,突然想道:“咦?你第一次见我妹妹,怎么没准备礼物?”
话一出口便知要糟,我已经调摆他许久了,从进门开始,此刻又为难他,怕是他脾气又上来了。抬眼望去,还好没发火,甚至还有些微笑意:“朱三,立刻拟旨,端敬王妃义妹苏小楼,温柔婉约,行止有度,特御封南楚郡主,钦此!”顿了顿,又道,“按郡主规格赏赐下去,另赏玉如意四柄、龙凤玉镯二对。”小楼听罢,大震,正欲推辞,却因是圣赐,一时两难。
朱三同学带头的屋子里伺候的众人终于一叠声地跪下道恭喜,她才回过神色,落落大方地谢主隆恩。
我很高兴,因为他认同我的妹妹,我笑得很开心,一瞬间忘了他正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忘记他要骂我、要罚我。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我笑,待我笑罢,终于松开拽了我一个半时辰又两盏茶工夫的手,轻轻地揉揉我的头,叹道:“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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