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但没有告发你,这不就已经够了?人总要选择自己的道路,尤涅斯只是选择了跟你相反的那一条。”
“……”
“你已经等了一夜,走吧,巡逻武士就要来了!”
加文发着抖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望向那块岩石,然而尤涅斯始终都没有出现。倾盆大雨冲刷了那天深夜发生的一切,当他们登上飞船离开惑星的那一刻加文失声痛哭,他知道这是永远的离别,从那一天起他们终于分道扬镳,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极端的光明与彻底的黑暗,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
“我……”西利亚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幽空星的风从他耳边掠过,似乎在温柔的等待着什么。半晌西利亚又开了口,低声说:“我死以后,联盟守护计划的秘密可能会就此失传……那么多人倾尽心血铸造的科技,不应该随着联盟的覆灭而消失,也许有一天会有更多人从中受益……如果将来有新的来客登陆幽空星,请告诉他们守护计划的核心在白鹭星,那个我出生的实验室里,隐藏着突破人类极限力量的迹……”
风声忠实的记录了一切,将西利亚的秘密埋藏在荒凉的平原深处。
仅仅在这段对话发生的三个月后,西利亚战死红土星,海因里希登基称帝;联盟彻底覆灭,双子座帝国成为了银河系的新一任霸主。
白鹭星被定为帝国首都,从此权力和财富高度集中,短短数年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利亚出生的那片薄荷田早已在战火中毁于一旦,连最后一丝痕迹都消失在了战后重建中,埋藏在了繁华的都市地下。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脚底隐藏着多深的秘密,没有人——甚至连苦苦追寻这一秘密的暗星堂,都对此毫无知晓。
就像尤涅斯毫不知晓当年那个倾盆的雨夜,和那一整晚绝望的等待。
一切都被埋藏在历史沉重的书页中,随着时光灰飞烟灭,在幽空星的风中飞向了苍穹。
“西利亚……”尤涅斯的声音低下去,最终变成了低不可闻的呢喃。
幽空星人在风中呼的散去,迅速飘向四面八方。尤涅斯抓着刀柄的手用力到发白,却无法止住全身剧烈的颤抖,他捂住眼睛跪在了地上。
“我没有看到……我一直以为……”
“太迟了,尤涅斯。”不知何时西利亚走出驾驶舱,脸色发白的靠在舱门上,微微摇着头叹息:“一晃都过去了几百年,你还以为我们能回到那个年代吗?已经太迟了……”
尤涅斯猛然嘶声大吼:“就是因为那个晚上我没来?!”
“不,你知道根源不是这个。”西利亚静了片刻,缓缓道:“我们本来就会走到反目成仇的这一天,不论中间发生什么事情,结局都不会变。”
他们互相凝视着,尤涅斯眼眶通红,西利亚的脸色却带着疲惫的平静。海因里希从驾驶舱里跳下来,目光疑惑的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浓眉拧出刀刻般深深的痕迹。
这次他没看到幽空星人展示的记忆——可能是因为他的精阀值下降了一些,毕竟距离上次标记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也可能是因为这次幽空星电磁风的密度较高,他的精阀值还没达到那个界限。不过,就算这次没看到,记忆内容跟上次看到的也不应该有多大差别,为什么尤涅斯的反应如此……异?
海因里希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内容,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能让尤涅斯触动至此。
他警惕的皱紧了眉头。
“……我没有看到字条……”尤涅斯喘息着摇头,问:“你把字条放在哪里?”
西利亚平静道:“我已经忘记了,但那不是重点。”
“不!你放在哪里?!”
“我真的忘记了。”
尤涅斯嘴唇动了动,绝望问:“你真的等了我一整晚?!”
西利亚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寒风从荒原上刮过,夹杂着幽空星人的笑语远去。西利亚靠着舱门慢慢滑坐下来,疲惫道:“我本来想求师傅把你一起带走,他答应了,所以……但后来我一直很感激你没有告发我,真的。我不知道是你没看到那张字条。”
尤涅斯沙哑道:“就算我看到了也不会告发你。”
西利亚不置可否,“是吗?那你后来为什么杀了华尔顿?”
尤涅斯沉默了,眼眶通红的望着远处的风沙,半晌站起身说:“所以你是对的,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他站起来的动作让海因里希目光一凛,立刻提刀向西利亚走了两步。
然而尤涅斯没有反应,他甚至笑了一下,声音带着异的温和:“我已经拿到我需要的东西了,加文,我已经知道那个秘密在哪里了。奥斯罗德这个蠢货和曼德提拉斯一起自取灭亡,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成为我的掣肘,你觉得我下一步会怎么做?”
电光火石间西利亚眼一动,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幽空星的叛徒,尤涅斯的到来,事先备好粉墨登场的记忆……所有因素都组合在一起,这确实是他加文·西利亚的手笔!
虽然中间出了很多岔子,但最终结果还是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一步——当年他临死以前,确实为联盟布下了今后延续百年的局!
西利亚呼吸微微粗重起来,但在风声中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半晌他开了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异常:“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难道我现在有能力阻止你吗?”
尤涅斯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很难形容那笑声中包含着怎样多少不同的感情,苦涩难言的失落、永难追回的遗憾、得偿所愿的狂喜、踌躇满志的野心……种种复杂而相反的感情纠缠在一起,他大笑得简直失了态,连眼角都泛出了不易为人察觉的泪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加文,你就是个自私的——你就是——”
尤涅斯拿手指着西利亚,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而西利亚只冷冷的看着他。
“既然这样我们就稍后再见了,”尤涅斯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直起身来说:“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时候。”
“我不这么认为,”西利亚断然道。
尤涅斯没有回答,只暧昧的看着他笑了笑。紧接着空气中咔嚓裂开一道数米长的黑色缝隙,他倒退着迈进一只脚,海因里希抓着刀想冲上前,被西利亚一把拉住了。
“你……”
“让他走,”西利亚轻声道,“待会再告诉你为什么。”
尤涅斯脸上笑容加深,目光扫过皇帝时竟隐隐有些得意。随即黑洞蓦然张大,空间裂缝吞没了他的身影,继而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虚空中。
“——为什么让他离开?”海因里希问。
西利亚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有种难以言说的意味,“第九舰队什么时候到?”
“……如果不是光耀军团在半路上挡着的话我想他们早就到了。怎么?”
西利亚一开始没说话,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两人就这么对视好几秒,紧接着海因里希脸色一变:“你——你是不是就要——”
他一把抓住西利亚,低头往他后颈狠狠嗅了几下,吞了口唾沫问:“你就要发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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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利亚每次发情都兵荒马乱:第一次是从亚伦上将那逗逼手中抢了狮鹫,在茫茫宇宙万里真空中开始发情,着陆后立刻开始了春情荡漾的逃亡旅程;第二次是暗星武士偷袭机甲联赛,他在漫天枪林弹雨中被吸到了不知名的荒芜星球,方圆百里内只有皇帝那么一根黄瓜,于是只能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的打了七天野战;第三次是在幽空星危机四伏的平原上,恶战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不远处两具蛇尸顶天立地,奥斯罗德和曼德提拉斯长老的尸体还七零八碎的散落在周围……
“回战舰上去?”海因里希往四周张望了一圈,提议道:“我先去看看战舰上那些人死光了没有。”
西利亚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同情。虽然他被弄成o.g不是自己选的,但也绝不是海因里希的错,但如今却要海因里希陪着他到处打野战……发情对正常伴侣来说是一段浪漫的假期,对银河皇帝来说基本就是打仗了。
海因里希没发现西利亚心中微妙的内疚,他杀气腾腾的拿着刀冲上战舰,干劲十足的搜了一圈后下来报告:“都死光了,上来吧。”
战舰上环境很糟糕——被暗星武士占领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何况曼德提拉斯还曾经在这里盘踞过。黑色的尸水和铠甲碎片在指挥大厅里洒得满地都是,整个舰桥弥漫着难以言状的腐败气味,两人脚刚一踏进去就同时闭住呼吸,半晌海因里希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师兄弟们的卫生习惯可真不好。”
西利亚苦笑一声。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舰桥,直接绕到后舰生活区域,只见广阔的四层宿舍由螺旋形楼梯围成一处天井,在幽暗的阴影中昏暗不清。他们不约而同走向那间之前被关押过的船员宿舍,推门进去的时候西利亚特地看了眼门上的标牌,饶有兴味道:“阿尔伯特中尉……”
“可千万别给人家知道了,回去这艘战舰得退役。”海因里希拧亮灯,想了想又欲盖弥彰般补充了一句:“给暗星武士糟践过,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毒。”
这时天还没有完全黑,西利亚只觉得体内热潮阵阵上涌,但还没到达那个正式崩溃的关口。进房间后他一眼瞥见床上毛毯还跟离开时一样凌乱的卷着,不由嘴角抽搐着转回头,走到书桌旁的扶手椅边坐下。
海因里希在他周围转悠了两圈,“你渴吗?我去给你弄杯水?”
“……嗯。”
皇帝于是脚步轻快的去倒水。中尉宿舍的布置非常简陋,只在卧室和厕所间有个小小的夹角充当茶水间,海因里希翻遍了柜子都只找出两包军用饼干、几块巧克力,赶紧珍而重之的收在怀里,又从净化水系统接了杯温水,端出去放在西利亚面前,“你得多补充点水分,不然马上会虚脱。”
西利亚想起发情期开始后那汹涌的流水量,脸色僵硬了:“谢……谢谢。”
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海因里希坐在扶手椅边的桌沿上,如同珠宝探照灯一般炯炯有的打量他,甚至连吞咽时喉结微许的滑动都没有放过。
西利亚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吗?态度看上去并没有很多变化,但也可能是信息量太大一时没反应过来……总之他没有立刻扑上来喊打喊杀,也许是因为已经互相标记过的原因?
标记确实能加深感情,专家说那是因为荷尔蒙和信息素的相互作用造成大脑产生爱恋的感觉……不过皇帝认为这纯属扯蛋。西利亚这种人,他要真不想发情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把自己的lph剁成碎块,连眼睛都不带眨。
海因里希的思维如野马脱缰,很快又想到了尤涅斯临走前那个暧昧的眼。奥斯罗德是不是说过他俩之前真有一腿?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说不定早已……不不不,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可惜奥斯罗德炮灰得如此之快,不然一定要抓住他好好问问……
“你看我干什么?”西利亚放下水杯,皱着眉问。
瞬间皇帝差点冲口问出来,但紧接着顿住了。
“……怎么?”
“没什么。”皇帝古怪的笑了一下:“——你手上是不是受了伤?过来我帮你处理。”
他们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和擦痕,西利亚额角还撞破了一块,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侧颊。海因里希从医疗室找来救生箱,用射线消毒器仔细清理那块伤口,又抓住他的手用酒精棉球一点点擦掉他指缝间的血迹。
“我走后奥斯罗德伤着你没有?”
西利亚一摇头,“那个蠢货。”
海因里希笑起来,温热粗糙的手指轻轻按摩他手腕一块淤肿的撞伤。这时西利亚突然看到他虎口处一块焦黑的皮肤,问:“你这怎么了?”
“电磁燎了一块,不要紧。”
西利亚反手抓住海因里希的掌心,拿过治疗仪,用射线仔细扫射那块微微发黑的皮肤。
他们两人在灯下相对,西利亚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海因里希坐在他面前的桌沿上,低着头给彼此处理伤口。甜美的o.g信息素气息缓缓浮动在他们周围,就一只轻柔的手,充满暧昧和暗示的抚摸着他们,但又不疾不徐且毫不过火。
西利亚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刚才尤涅斯……”
海因里希止住了他:“嘘,别说——就算你现在说也未必是真话,到底如何还不如留给我自己去查证,也剩得你费心去春秋笔法了。”
真这么坦荡?
西利亚瞥了眼他的表情,只见皇帝脸上一派自然,便按下了心头的疑虑:“你这么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