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被俘虏来的北匈奴大王子也在几日后悠悠醒转。庄麟因之前得了君少优的劝说心中警惕,并不曾竭力游说克鲁投诚与之协作,甚至还做了不少动作隐瞒克鲁被西北大营所救一事。灾民那边君少优也刻意下了封口令,虽然聊胜于无,但至今为止边界处并没有北匈奴的动静,大家便乐观的以为北匈奴还不知晓此事。
随着大王子克鲁的日渐清醒,西北大营高层将领不断前往探视,也时不时提及北匈奴此时的境况,二王子忽而扎的气焰滔天,大王子一脉势力的日渐消沉以及大褚的仁义之举。庄麟偶尔也漫不经心的隐晦暗示克鲁两邦交好,一衣带水,若克鲁向大褚求助,大褚应该不会拒绝。面对庄麟的热忱示好,大王子自然也是满口的感恩戴德。双方之间亲亲热热,但是谁也没说到正题上。
半个月后,从京中传来陛下旨意,吩咐林惠派重兵护送北匈奴大王子一行人等进京朝见。林惠自然接旨领命。派了一千将士重重护卫,将克鲁一行人等送往京中。
临走那日,君少优看着集结齐备,刀戟森森的诸多将士,又看了看被将士团团围住的大王子等人,只觉得那一伙人就好像被迫入了虎穴的羔羊,纵然面上竭力镇定,但难掩势弱。
而随着大王子一行人等大张旗鼓前往京都面圣,北匈奴方面也开始气势汹汹的抗议起来。老单于重病在榻,听说其人已经迷迷糊糊不醒世事,如今北匈奴做主的人自然是二王子忽而扎。而忽而扎理所当然的将大王子被人追杀一事扣到大褚的头上,认为大褚阴谋挑拨企图干涉北匈奴内政,有失上国风范。并义正言辞申明,倘或大褚不交还大王子等人,北匈奴不惜兴起战事。
为了证明自己的态度,忽而扎果然往边境处调动兵马大军,庄麟命斥候探视,泰半兵马都属大王子嫡系,一小部分则是死忠于老单于的兵马。看来忽而扎是铁了心要把这些人当成炮灰消耗一番。
面对忽而扎的咄咄逼人,大褚自然也是当仁不让。君少优亲自起笔写了一张檄文,将忽而扎阴谋残害大王子的事迹公布于众。这些事情都是克鲁清醒之后,君少优从他口里套出来的。此番一一写来,详实细致,与忽而扎前些时日的人马调动迹象极为契合。更为难得的是君少优此番檄文全部用白话撰写,就算目不识丁者也能听的明明白白。在檄文最后,君少优还指明老单于的重病在床乃是忽而扎投毒所致。“其人阴险,弑君杀父,谋害手足,狼子野心,丧尽天良,不可与之为伍。”
一时间北匈奴王庭大乱,隶属老单于死忠一派以及大王子一脉势力纷纷质问忽而扎,就连忽而扎自己麾下势力也左右环视,摇摆不定。
北匈奴一番混乱不必细说,且说西北大营众志成城,齐心备战,眨眼间月余又过,已到了腊月末元月初,年节到来之时。这是君少优重生之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在西北的第一个年节,虽然环境艰苦,条件有限,但生性喜张罗热闹的君少优还是想法子弄出喧阗气氛。
因一直嫌弃这军中火头营的猪食水准,此番年节席面君少优不准备交给这些糙汉子,生怕浪费食材。而是磨刀霍霍,自告奋勇,准备亲自操刀置备席面。彼时世风严谨,朝廷虽尊崇道家但更多承袭孔孟之道,自然以为君子清贵,当远离庖厨田舍。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多少穷酸腐儒只凭腹中那点子臭墨文采就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难得君少优身份尊贵,文采风流竟然还不避讳这些。
诸多将领虽然早知君少优性情谦和不似寻常清高文人,但没想到他行事如此不拘一格。且又听着庄麟不断王婆卖瓜,心中不觉暗暗期待起来。
因营中将士太多,就算君少优亲自出手也免不了大锅饭的节奏。所以君少优思量过后,决定还是以炖菜为主。早在一个月前,他已经吩咐采买上的人去周边地区定了几十口大猪并鸡鸭鹅,羊是现有的,鱼是从河里捞出来的,食材丰富得紧。调料则是君少优自己个儿从京都带过来的,这几个月已吃了约有三分之二,还剩下三分之一,此番料理席面也是尽够的。
将灾民中长于做饭食的妇人并十来个汉子招到火头营,君少优吩咐汉子将猪羊宰杀,并用大盆将猪血接好搁置在一旁,吩咐女人们将食材褪毛清洗干净,还让他们将内脏也都清洗出来。料理完猪羊便开始再杀鸡鸭鹅等禽鸟,和前头料理猪羊一般,内脏都没舍得扔。一时畜生与禽类嚎叫,皮毛并禽羽齐飞,君少优看着四周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的羽毛,挑了几根形状颜色都不错的,准备回去弄个羽毛扇子。羽扇纶巾马滴,装逼作用不要太好。
诸多将领站在外头,探头探脑看向里面。但见君少优立于当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直未曾动手,后来竟然弯腰躬身满地捡羽毛,不觉忧心忡忡道:“你们说君公子真会做饭么,不会弄出来的东西比火头营的还难吃罢?”
另一位挠挠头,憨厚笑道:“应该不能,大皇子不是说君公子做膳食很有一套嘛。”
徐怀义闻言,一脸鄙夷的看向那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大皇子说话你也信?我看就算君公子做出一盘毒药来,他也能吃的跟凤髓龙肝一般。”
诸多将领闻言,纷纷点头附议。
另一厢,磨刀霍霍的君少优并未注意到旁人对他的不信任。他准备做一道红焖肉,再来个糖醋排骨,炖猪手,水晶肘子,烤全羊,小鸡炖蘑菇,烤鸭,再来个佛跳墙。至于下剩的一些内脏、血肠等,酌情烧制。
这边吩咐人烧火热锅,君少优让人将葱、蒜、花椒、大料、八角等辅料洗干净切成段儿,先用肥肉洘出荤油来,然后注清水把锅烧开,下入鱼干和鱼唇,再倒入黄酒烧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把鱼干和鱼唇捞出来放入猪肘子,煮至皮紧断血捞出备用。然后再放入母鸡炖半盏茶的功夫,捞出来,开始往汤里方葱姜蒜等各色辅料,然后再把猪肘子和母鸡扔进去,再添适量花雕酒,文火煮一个半时辰。
趁着这个功夫,君少优则将早已准备好的冬笋香菇与之前捞出来的鱼干鱼唇用纱布包裹在一起加黄酒继续炖煮,两个时辰后拿出来晾干备用。少顷猪肘子与母鸡也煮到火候,君少优将两样东西从锅里捞出来剔肉去骨,并用纱布将高汤滤去渣滓,然后寻出早就准备好的瓮将肘子鸡腿添入瓮中,铺上一层冬笋片与生姜,再放鱼干鱼唇,琐碎配料,以及黄酒等佐料,最后将瓮放入蒸屉中,倒入高汤蒸满一个半时辰,这道佛跳墙才算出炉。
期间,君少优抽空又做了红焖肉,糖醋排骨,炖猪手,水晶肘子,大宗主菜几乎都妥当了。君少优又令两个汉子将血肠灌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捡了几跟大棒骨与腌制好的酸菘菜(类似后世的酸菜)放入锅中炖煮。不过一个时辰,从热锅中扑出冉冉热气,香味扑鼻,骨头的浓香中还带着丝丝酸菘菜的香气,引得诸多灾民们不停的吞咽口水。下剩的一些动物内脏,君少优令女人们清洗干净,然后用早就定制好的铁锅溜炒,做了一道熘肝尖,一道爆炒鸡胗,糟了一道鹅掌鸭信,反正是物尽其用,半点儿都没浪费。最后将烤鸭的制作方法以及一些佐料分给灾民中几个擅长炙烤的,由他们进行烧烤事宜。
一时到了晚间,君少优看着满案上琳琅满目各种肉食,不觉有些油腻的抓了抓脑袋。最后将剩下的一些菘菜洗净,又划拉一些前些时日无聊发的豆芽菜,做了一道手撕菘菜与一道肉沫豆芽,勉勉强强算是有了青菜。
至于酒水一类,君少优倒是懂得酿制蒸馏酒的方法。不过今年冬灾闹得厉害,为了安置难民军中官中都恨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里还能倒蹬出米粮酿酒,那也太过奢侈。就算君少优财大气粗,还怕有御史言官上奏弹劾。因此君少优为低调起见,和大将军林惠商议过后,只花了银钱购买些上等烧酒,算是犒赏一下军中将士。
这一番折腾,自晨起到晚间忙活了一整个白日,直到酉时方才将将准备齐全。
大营中,诸多将士已经被火头营里传出来的香气勾引的腹鸣不已,一个个抱着肚子看向火头营的方向,垂涎三尺。徐怀义等几位将领也不再怀疑君少优的庖厨手艺,满脸期待的看向帐外。就连大将军林惠也不免俗的咽了咽口水,向庄麟赞道:“你这媳妇,当真是有勇有谋,德才兼备。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百十个贤良女子也比他不过,不枉你费尽心思把他娶回家中。”
庄麟闻言,挺胸抬头,笑的一脸矜持。
林惠莞尔,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这人虽然娶回家中了,可什么时候能收了他的心,就看你的本事了。”
庄麟微微一愣,旋即看到帐中将领全都一脸幸灾乐祸、心照不宣的模样,不觉摇头苦笑。
这个目标,可是有点儿长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生旦快乐~~啦啦啦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今儿原是除夕之夜,若按京中规矩,晚间竟不必宵禁,反而鼓励百姓出门闲逛,驱傩游街,为新岁祈福。不过这里是西北,且正值两邦外交严峻之时,未免横生枝节,宵禁自然是不能废除。城中百姓不能游街驱傩,一时间没了好些热闹。不过鉴于此时情景,也不好抱怨,唯有在各家庭院里将火堆烧的旺旺的,一家几十口人围坐在火堆旁,或吃饭饮酒,或吹拉弹唱载歌载舞,远远的传出一阵嬉笑声响,夹杂着爆竹声声,也算热闹和睦。
与城中的热闹喧阗相比,西北大营自然沉默好多。盖因军中规矩严谨,自然不能像寻常百姓人家一般撒了欢儿的庆祝,何况还有一等将士得戍边守职,下剩的那些纵然能松散一些,但也得时时刻刻警惕着。如此一来,大年节下自然觉得冷冷清清的。君少优心如明镜,除了在酒菜上多优待他们一些,倒也做不了别的。
一时宴席齐备,君少优吩咐杂役拨出一部分酒菜,用大食盒装上送往帅帐。下剩的则分发给等候许久的诸多将士,每人肉菜管够,只一碗水酒聊表年节之意,再剩下的方是留给灾民们的。
一应准备妥当,君少优见众人有条不紊的分食肉菜,这才反身回了帅帐。
刚刚临近帐子口儿,就听见一阵呼喝吵闹,几个糙爷们扯着嗓子叫嚷着,还能听到徐怀义荒腔走板的歌声。君少优莞尔一笑,掀开帘子走入帐中。
帐内一时寂静,待看到君少优的身影,所有将领纷纷起身,开口谢道:“君公子辛苦了。”
君少优眼眸微转,瞧见众人面前案几上光溜溜的只摆了一只海碗并一翁酒水,案几边上落了两只大食盒,纹丝未动。不免问道:“怎么连菜都不摆上来,难不成是信不着我的手艺?”
林惠应道:“哪能呢。这香味勾的我们肚子里馋虫都跑出来了。只是大家伙儿觉得少优忙了这一天,谁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唯等你来了,咱们一起吃喝才是。”
众多将领闻言,纷纷出言附议。
君少优心中一时有些感动,却也没多说。只是快走两步到了自己案前坐下。林惠微微一笑,举碗说道:“来,大家伙儿一起敬少优一碗,感谢少优为了咱们这般忙活。”
众多将领轰然应喝,君少优连忙举碗一饮而尽。因酒喝的急促有些呛了,微微轻咳两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庄麟连忙吩咐杂役摆上肉菜,给君少优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让他吃了好压下一阵咳嗽,诸多将领也纷纷动筷夹菜,酒宴方算正式开始。
因肉菜干粮都是放在包裹严密的食盒里,所以这么一会儿下来,竟没有凉。只是被严严实实的捂了这么长时间,到底味道不如刚做出来的。饶是如此,诸多将领们哪里吃过这等调料丰富的酒菜,不知不觉筷箸大动,各个儿都是狼吞虎咽的,连酒水都顾不得喝了。
就连大家出身的林惠也忍不住叹道:“这些酒菜,别说是在军中,就是当年宫中赐宴,也没有这么香甜的。”
一句话未尽,陡觉失言,立刻住口不语。
君少优见状,立即接口笑道:“不过是一些寻常炖菜,哪里及得上宫中御宴的精雕细琢。想必是诸位将军们行伍多年,被苛待的狠了,才如此觉得。这大抵便是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了罢。”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是大笑。林惠也顾不上之前的失言,用手点着君少优的方向,哭笑不得的说道:“怪不得人都说文人的唇舌犀利,口齿刁钻,瞧少优这两句话说的,简直把咱们弟兄的苦闷都说尽了。”
下首徐怀义接口道:“可不是么。咱们整日镇守边关,成日里见的除了满地冰霜便都是些糙汉子,哪里还能记得住哪里媳妇什么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