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他是认得的。康复科的医生让他看过图片,也练习过“自行车”这三个字。他更是知道这东西非常的方便,堪比以前出门骑着的驴子,甚至还不用喂食。
徐久照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学骑电动车,吴院长却让他骑李师傅的那辆自行车。
徐久照的不解并没有摆在脸上,他一副理所当然就应该这样的姿态捉住车把,把一只脚跨过了v型的车梁。
一看他上车的样子,吴院长就知道他确实是忘记了。
吴院长叫道:“行了,不用试了。”
徐久照不好意思的抿了一下唇,吴院长扭头对着车的主人李师傅说道:“小李,你教久照怎么骑自行车。”
李师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倒是没有一般食堂大师傅那般五大三粗的样子,反而带着点文气。
李师傅笑道:“好,交给我。保证久照一会儿就回想起来。他现在只是一时想不起,只要上了车子蹬两下,马上就会想起来。”
只可惜,这个马上意外的让人觉得长了一点。
说实话,只要不是人体的平衡器官出什么问题,很快就会学会骑车子,更别说徐久照这个以前根本就会骑的。李师傅一开始觉得徐久照很轻松就会学会。
李师傅在后边捉着,让坐在车座子上的徐久照蹬车子。徐久照不放心的回头看,李师傅朝他笑道:“看前边别看我,你就一直蹬就可以。”
徐久照扭回头,做了做心理建设,手用力的捉着车把,脚下使劲一蹬。
会骑自行车的人都知道,掌把的时候手是不能不均匀的使力,要不然车把会摇晃的很厉害。越不均匀越摇晃,还不如轻轻的捉着,当然摇晃不摇晃,这也取决于平衡和速度。
平衡速度都没有,再加上用力,不出意外的徐久照摔了。幸亏李师傅稳当的捉着车后座,才没让他一头栽到地上。
徐久照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很快他就顾不上再遮掩自己一点也不会骑车子的样子,一次次的尝试。
发觉他确实是一点也不会骑车子了,李师傅也惊的厉害。但是毕竟徐久照伤到脑子住医院甚至还做手术都不是假的,李师傅也没往这人是借尸还阳上边想。只能是觉得摔坏脑子造成的。脑子那么精密的东西,磕一下磕不对了还很可能死掉,忘记本来会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学骑自行车也没什么难的,练习了几十分钟,李师傅在徐久照终于能掌握力度掌好车把之后,悄然的松了手,徐久照不知不觉的就骑出去十几米。
学骑自行车除了练习之外还要一个胆子大,不怕摔。为了克服掉这个破绽,徐久照下了苦功夫狠狠的练习了一番。
除了院里的孩子们上下学的时间之外,他甚至还在晚上宿舍熄灯之后,就着外边的路灯光芒练习。
如此刻苦努力,没有两三天的时间,徐久照就敢开着电摩上路了。
脑袋里边过着吴院长给画的路线图,徐久照来到了距离福利院三十多公里的封窑镇。
徐久照之前工作的窑厂属于私人,总共就只有几十个人。别看人不多,可是这个工厂的效益很不错。不同于一般的瓷器厂生产一些盆碗碟等日用品,这个场子主要是生产仿古瓷,专门卖给工艺品店,被买家买回去当做摆件的。
虽然现在的瓷器之都在景德镇,但是河南的著名窑口也是非常之多的。时代变迁,有的窑口已经完全的消失,可是这个地方烧制瓷器的行业却从来没有断绝过。
之前并不知道这个窑厂是制作仿古瓷的,等来到这边一打听,就更坚定了徐久照的决心。
仿古瓷他并不陌生,从宋时仿古瓷就开始流传,甚至明朝更是兴旺发达,御窑厂就有专门仿宋瓷的窑口,甚至徐久照被抓之前烧的也是一窑仿古瓷。
徐久照并没有贸然的进入窑厂,反而是守在窑厂对面的水果小摊子上,一边和摊主闲聊,一边不着痕迹的打听情况。
待了有半天多,再待下去就惹人怀疑了,徐久照提着买了的水果,离开了封窑镇。
徐久照的性格并不迂腐,相反还有着堪称灵通的心思。如果不是这样,他一匠门小户出身,又是如何在倾轧严重的御窑厂里边争得上游,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一名御窑师呢。
晚上,徐久照直接从员工宿舍楼里边去拜访吴院长。
吴院长的房间相当的简单朴素,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性的物品,家具也全都是普通木料的,只是在外边刷了一层底漆而已。
“久照?有什么事情吗?”吴院长惊讶的看着他说道。
“吴院长,我买了一些水果回来,请您尝尝。”徐久照提着水果进了房间。
吴院长不悦的说道:“浪费这些钱干什么?何况你现在正在养身体,比我更需要补充营养。拿回去!”
徐久照露出一个特别腼腆诚恳的表情说道:“院长,我这次出事住院给您和院里都添麻烦了,我现在也没有别的能力,只能用这些水果表达感谢了。请您就收下吧。”
吴院长表情缓和了下来,露出和蔼的笑说道:“你是我们院里的孩子,我就是你们的监护人,做这些还不都是应该的。”她把干燥粗糙的掌心按在徐久照的手上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还不行?院长不吃,你拿回去吃吧。啊~”
徐久照稍稍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我这是有事想求,您要是不收着,我可不敢开口了。”
吴院长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随后看了看徐久照略带忐忑不安的样子,了然的拍拍他的手:“还是为了回窑厂的事情?”
徐久照垂下眼睛,点点头说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吗。虽然有了点头绪,可是我人小力微,还是比不得您德高望重。”
吴院长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孩子~~行啦,我收下就是。你的事情我不会不管的。”吴院长扭身进了屋子里把水果放在桌子上,拿了几个掏出来,又塞给徐久照。
徐久照这下是真意外了。
吴院长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我的心意,你也收下吧。”
徐久照默了一下,缓缓的露出一个笑:“长者赐不敢辞。”
吴院长一乐,点头说道:“行~那么些天的康复训练没白学。”
吴院长让徐久照坐下:“说说,你有什么头绪了?”
徐久照抬起脑袋,语气自信的说道:“投其所好。”
徐久照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韵文瓷器厂的老板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平日里没有什么喜好,除了喜欢收藏瓷器之外就喜欢喝两口小酒。
瓷器他现在没办法,对方还好酒,那就只能选择送酒了。可是现在跟古的时候不一样了,遍地的酒厂名酒。这位又有钱,什么酒没有喝过?
那么送什么酒就成问题了。
徐久照从封窑镇回来,又坐车去了市区的那家书店,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当地的文献记录。
河南地区有名酒有很多,仰韶、杜康、宋河、宝丰、赊店……好几十种品牌,其中甚至有闻名全国的牌子。
可是徐久照找的不是这些,而是被这些大酒品牌已经挤得生存空间很小的一种酒,尧酒。
徐久照在几百年前河南烧窑的时候曾经喝过这种酒,非常的美味。
尧酒,其实也就是窑酒。河南曾经也是有官窑的,烧窑的时候少不得一个步骤,那就是祀酬愿。而这种酒就是祈愿的祭酒。
随着景德镇的崛起,尧酒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众,时至今天,甚至到了几乎失传的地步,也有更多窑厂已经不再讲究良辰吉日、祀酬愿。
对于用这种酒打动韵文瓷器厂的老板,徐久照也只有六分把握,而剩下的不足则靠吴院长和现场应变了。
“投其所好?”吴院长不解的看着他。
徐久照点点头说道:“张文钊厂长喜欢喝酒,我打算送他酒。”
吴院长眉毛皱了一下,她也是老于世故了,经历的多了,并不觉得送礼这种事情有什么:“只是送酒……名酒可不便宜……”
真不是她拆台,现在的名酒大多数不值那个价,都是炒起来的。真正的好酒,就更贵了。这么一大笔开销,该上哪里找?
徐久照微微一笑,说道:“酒,我会准备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如今还会制作尧酒的只有偏远的村落了。徐久照取出吴久利给的那一千块钱在李师傅的陪伴之下去把酒买了回来。
吴院长实在不放心徐久照一个人去,这才顶替了李师傅的职位,让李师傅专门陪着去了一趟。
徐久照对吴院长的照顾心有感触,他来到这边不过一月时间,就接连遇见了两位对他照顾有加的好人。
虽然这两人照顾他是因为原身的情分所在,可是承受的却是徐久照本人。徐久照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他好的,他都会一一记在心里。
感念于这俩人对他的好,徐久照更不想露出破绽,把他借尸还阳的事情暴露。一旦暴露,除了让这俩人生气他的占据和悲伤原身的逝世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尧酒虽然几乎断绝,可是购买它,却并没有花费多少钱。甚至只用了一张红色的纸钞而已。
李师傅尝了之后也说好,随后自己也打了几斤,把酿酒的那个老汉乐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酒虽然好,只可惜装它的酒坛并不入眼。徐久照也没有办法,这坛子酒是封好口的,专门为了换坛子挥发一部分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最后徐久照也只能找来了一块方形的红绸扎在坛口,剪裁了一块红纸用买来的毛笔蘸着墨汁写了“尧酒”二字。
徐久照皱着眉,眼睛盯着红纸上的字,很不满意。
毛笔的毛不是很好,说是狼毫,却压根不是。墨汁更是现成的,并不是用墨块研磨,尽管他已经摇了摇,却还是不匀。更说他写的这俩字,虽然看起来笔力矫健、沉着浑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离他巅峰的时候写的字差多了。
没办法,谁让他在牢里关了有多半年,再加上之前烧窑也忙,许久不曾练字了。
徐久照叹了一声,把桌子收拾干净,等墨迹干透之后,把红纸规整的贴了上去。
有红绸跟红纸黑字一衬,这坛子酒立刻显得高端了起来。
第二天,徐久照拎着酒跟吴院长一起拜访了张文钊。
张文钊那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见到是这俩人来了,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态度不咸不淡。
这也难怪,吴院长虽然人脉广,可也跟张文钊隔着一层,再加上徐久照之前出的事故,怎么可能见了这俩人还热情的了。
吴院长一直帮着徐久照除了照顾自己院里的孩子之外,也是看徐久照这次糟了这么大的罪的份上。
她嘴上没说,却从徐久照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有明显比以前懂事上看出,经过这件事情,这个孩子是真的成长了。想必他一定能够吸取经验教训,好好工作。
任何一个肯上进走上正道的孩子,吴院长都不愿意放弃。他们院里也有出去一事无成成了混混的不良分子。吴院长看到那些堕落的孩子们走上歧途,是又心痛又无奈。
“吴院长有何贵干呐?”张文钊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
吴院长视而不见他的冷淡,笑眯眯的说道:“今天主要是带着孩子来给你赔罪来了。”
张文钊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我可当不起,毕竟是我们管理上出现了问题,才导致徐久照出了事故。”
这时徐久照小步的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除了一酒坛子尧酒之外,吴院长还是让徐久照买了一些别的礼盒,未免单单一个酒坛干巴巴的不好看。
“张厂长,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特地来道歉的。都是我年轻不懂事,太贪玩。才会破坏厂里边的规矩,给您造成了麻烦和损失,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的过失吧。”徐久照低头说道。
张文钊抬手说道:“这些就不必了,我……”话没说完,他的目光一凝,落在了酒坛上的红纸上,“……尧酒?”
顾不得在装腔作势,张文钊伸出手把酒坛子捧过来:“这就是已经失传的那种祭酒吗?”
徐久照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他笑道:“知道您喜欢喝酒,所以特意去寻来的。这酒如今在河南会酿的人已经很少了,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酿造这种尧酒的村子。”
“对对对!这酒少见了,我还以为这种酒已经失传了!”张文钊见猎心喜,几乎毫不怀疑的就相信了徐久照。一是他是真的相信徐久照费了很大功夫的去寻找这种酒,就连他这种好酒之人曾经打听过,也没有找到这种酒。
第二因为他爱酒的厉害,对于这种虽然不是名酒,却在他们这个行当里边十分著名的祭酒垂涎已久,如今既然见到了,主观意愿上强烈的愿意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尧酒。
然而徐久照找来的这确实就是真正的尧酒,当然不会是假冒名目来讨好他的。
张文钊不假思索的抽掉红绸,把里边的泥封打开,一股子醇香的味道悠然的飘了出来,嘴巴里边的唾液顿时疯狂的分泌起来。
等到他来回的找盛酒的器皿的时候,才回过来。
“呵、呵呵……”张文钊干笑两声,恋恋不舍的又瞅了两眼,用红绸裹上泥封,把酒坛子的盖上了。
吴院长跟看稀罕一般的看着他这不由自主的动作,真想不到这酒竟然能把这人迷成这样。虽然心中诧异,可是还是放松了许多,这态度至少降低了一大半的难度。
她笑眯眯的样子,让张文钊讪讪的,但是手还是流连不去的放在酒坛子边上。
徐久照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恭敬的说道:“这酒能得您喜欢,也就没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