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玉跳回了机甲,没有忘记帮季礼拍去小触手上的灰尘。
角斗场的入口涌出了大量的战斗机器人。
戎玉举起自己的剑,轻轻笑了一声,继而绚烂的金芒落下。
便只剩下了一地被拆解了的金属零件,还在不断地响着警报:“s级别叛逃斗兽——”
季礼曾经担忧戎玉走进这里,会仇恨、会疯狂,会失去自我。
但戎玉没有。
戎玉却依旧是棕色的、温柔的眼瞳,走在季礼的前面替他开路,轻声说:“走吧。”
“我们去找龙骨。”
这样的人,怎么能叫软弱呢?
季礼想着。
终于轻声说:“温柔。”
“什么?”戎玉没有听清。
“不是软弱,”季礼微红了脸颊,撇过头去低语,“是温柔。”
他们给他的,和他给他们。
都不叫做软弱,而叫做温柔。
角斗场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
戎玉却点着一盏金色的灯,牵着他的手,走进怪兽的血盆大口。
第133章
冲天的金芒,一路披荆斩棘。
白色的机甲如同雪白的刀锋,在金芒和无数金属碎片中所向披靡,仿佛永不知疲倦的战士,强悍得令人心惊。
角斗场的戒备原本是很森严的,但因年深日久,原本许多战斗类设施都已经损坏、再加上当年主要用来捕获斗兽的人也早已不在这里,他们见不到任何活人,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机器人。
戎玉在前方战斗开路,季礼在后排看着地图不断计算规划路线,他们在逐渐逼近着角斗场的深处。
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顺利。
季礼的经明明是紧绷着的,可不知怎么的,越走进中心,脑筋便越转不动了,季礼感觉自己的精不自觉的放松,开始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游天外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课堂、一会儿想戎玉,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忍不住关注戎玉那只小胖龙。
那只叫雪球的小胖龙,正顶着黏皮糖,努力地吐着小火苗,试图加入战斗,但显然并不擅长。
吐了好半天,只吐出来了一个小得像烛火似的火苗。
偏偏它身上的黏皮糖像个笨蛋一样,拿着两只小小的荧光棒,鼓励似的、有节奏地挥舞着。
两个笨蛋。
季礼在心底偷偷说。
另一个声音说:清醒一点,你还记得是来做什么的吗?
季礼微微皱起眉:……做什么的来着?
可自从雪球被他关进蛋里一次,就不像以前一样黏着他了,虽然几句夸奖叫它开心了起来,也没有转圜回来,反倒嗜好抱着黏皮糖飞来飞去,胖乎乎的龙尾巴扫来扫去,勾得忍不住想偷偷捏一捏。
这一个走儿的功夫,一只机器人近在眼前,被戎玉切瓜砍菜似的削成了零件儿,然后白色骑士一样的机甲,流氓似的拄着剑。他听到通讯礼,戎玉懒洋洋地冲他笑:“怎么走了?累了?”
季礼目光闪了闪:“没什么。”
雪球扑棱棱地落在白骑士的肩膀上,黏皮糖原本在龙的头顶,抱着龙尾巴滑滑梯似溜了下来,趴在戎玉的机甲上,被小胖龙拍了拍头。
……他也想揉揉。
季礼越明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可经还是不自觉松弛了下来。
他像是到了一个极安全、极放松的地方。
他应该在这儿跟戎玉谈天、嬉闹、或许可以切磋武艺,而不是在这里战斗。
他在计算什么?
戎玉的隔着通讯笑:“喜欢雪球吗?”
季礼抿了抿嘴唇:“普通而已。”
“喜欢就抱回驾驶舱摸摸嘛,”戎玉伸了个懒腰,流氓似的摸了一把季礼的触手,“我的精体就是你的。”
季礼岂止想摸一摸,他都想把这只龙给揉秃了才好,前一天被戎玉塞到手里一次,他一时害羞忘了下手,至今都在后悔。
没错,公主当然也说过要诚实,
但是……
可他前几天还因为戎玉喜欢自己的小触手吃醋过,现在又喜欢上戎玉的精体,实在抹不开面子,只能嘴硬:“你以为我是你么?”
季礼听到戎玉在机甲里偷偷地笑。
季礼听见他笑,就越发地窘迫,把一腔羞恼都发泄在了机器人身上,触手闪电般的穿刺了一架机器人的身躯,撕了一地的机械碎片,摧枯拉朽一般冲到了长廊的尽头。
耳机里是戎玉懒洋洋的笑声:“不是很喜欢么?喜欢就拿回去抱一抱,你不一向是这个样子吗……”
说着,戎玉的机甲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被冲天而起的触手,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季礼的声音冷淡:“你到底是谁?”
他还不至于,愚蠢到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会记错。
没有人回答他。
白色的机甲褪去了外壳。
露出了灰扑扑的机器人外表。
季礼艰难地、在高度混乱和放松的大脑里,寻找所有情报。
角斗场目前漂流在罹幻星附近,可能存在大量的致幻物质。
他的精力超乎常人,对致幻物质向来有抵抗力。
除非这些致幻物质混合了别的什么。
混合了极为强大的、某个人的精力,就会形成一个幻觉漩涡。
他捡起一块机器人的碎片。
20年前的型号,而且还是联邦间谍机器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型号。
——这里是另一个人的幻觉漩涡。
季礼抬起头。
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安装着栅栏的铁门。
里头有绵软的、熟悉的。
轻轻的抽噎声。
他的通讯断联了。
戎玉从机甲跳了下来。
他似乎一直在战斗、一直在向前,一扭头,却发现季礼已经不见了,方向变得模糊不清,通讯也无法连接到季礼。
他身边的小胖龙,抱着黏皮糖,已然变成了蚊香眼,晕晕乎乎地在半空中转圈。
而他的面前,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幽邃的甬道。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深海的甬道。
“幻觉?”戎玉揪了揪自己小胖龙的尾巴。
被黏皮糖“啪嗒”抽了一下手腕。
……还是疼的。
可这隧道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那难道是高级的幻觉?
戎玉一步一步走进甬道,果然一路都如同季礼当初带他进入的海底宫殿相同,连左右的深海景象都如出一辙。
他听到“滴答”“滴答”,液体滴落的声音。
他走在华美冰冷的长廊里,独自穿过礼堂、图书馆,那液体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像是在召唤着他似的。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那间卧室的门口,他推开沉重的金属门,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那张床上挂着的、具有延展性的金属铁环,锁着几只蓝色的触手,断痕处不断淌出黏稠的、透明色的液体。
戎玉的瞳孔猛然皱缩,下意识的明白这场景是什么,胸口一皱一皱地疼。
而床上正坐着一个孩子。
漆黑的发丝,玻璃外变换的、深海的蓝,在他的眼底做衬布,倒影出一个戎玉的身影来。
戎玉知道这是谁。
唯一不同的,是带着稚气的冷漠面孔。
男孩深蓝色的眼瞳注视着他:“你是来接我的?还是他们派来杀掉我的?”
戎玉尚且愣在原地,找不出话来回答他。
男孩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刀,透明的液体,顺着刀锋滴落,那“滴答”的水声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响。
他的影子,已经消失成了可怜的一团,只停留在他脚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