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笑了笑:“打仗不是光豁出命对着拼杀,但凡能用的办法,什么都得用上。『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朔方军这些年不敢出兵,不敢行险策,是因为背后没有支撑,一旦输了便满盘倾覆。”
云琅缓缓道:“可如今已不同了。”
白源眼底滚热,深吸口气,慢慢压下胸口翻覆:“是。”
“今日也定个彩头。”
云琅心血来潮,看了一眼刀疤与景谏,笑道:“小王爷出纹银十两,猜猜找药农做什么,朔州城如何打。”
当日端王在时,朔方军大帐里没少笑谈过这些赌约。云少将军脑子最灵,却总猜不中端王的心思,气急败坏下,还去烧了戎狄的十来顶帐子。
白源愣了下,不由失笑:“要……依着少将军脾气的?”
云琅点点头:“是。”
景谏补道:“还要用得上山中药农?”
“是。”云琅端起药碗,“我出去一趟,你们慢慢商量。”
几人俱都来了兴致,一扫叫往事勾起的隐约沉闷,凑在一处热热闹闹议论起来。
……
云琅走到帐外,正要将那一碗苦透腔了的药倒在帐篷后面,听见身后脚步,干咳一声:“小王爷。”
萧朔走过来:“不归楼的一片心。”
云琅径直将药碗递过去。
萧朔抬眸望他一眼,接过药碗,抿了一口:“……”
萧朔:“不归楼的一片苦心。”
云琅刚叹着气接过来,捏着鼻子灌了一口,叫他呛得生生咳了一地:“小王爷,你如今讲笑话的本事实在突飞猛进……”
“下次我同他们说,加些甘草,不坏药性。”
萧朔道:“你想混入城中,设法骗这几方内斗?”
“麻烦的不是朔州城,是雁门关和铁浮屠。”
云琅好不容易压了咳意,缓过口气,点了点头:“金人还不如西夏,他们天生擅长掠夺,却根本不会守城。可夺了城有什么用?铁浮屠若散出去,成了气候,过飞狐口就能直捣中原。”
萧朔清楚他的用意,将药碗接过来,又道:“只是……朔方军在此地困久了,战心战意未损,当初运筹帷幄的心志却已磋磨大半,未必能猜得到。”
“白叔叔磋磨得狠些,景参军总还好吧?”
云琅不太甘心:“还有刀疤——”
萧朔:“刀疤?”
“刀疤!如何?”
云琅硬撑着底气:“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相信他。”
“……好。”
萧朔静看他一阵,不忍心戳破少将军,点了点头:“既如此,纹银十两……”
话音才落,刀疤魁梧的身形已钻出帐子,四处望了一圈,嘿嘿笑着朝云琅跑了过来。
“如何。”云琅扯着小王爷的手,飞快敲了两下定准赌约,转回来和颜悦色,“猜出来了么?”
“同景先生白大哥一起猜的。”刀疤咧嘴,“不知准不准。”
云琅颔首:“说。”
“白大哥让再问。”刀疤道,“同药农有要紧关系?”
云琅点了点头:“是。”
刀疤:“能削弱金兵战力?”
云琅目光一亮,笑道:“是。”
刀疤:“还要符合少将军脾气的?”
云琅罕少的有些惊喜了,看了萧朔一眼,欣然点头:“不错,你们——”
“白大哥让问……给战马喂淫羊藿的话。”
刀疤脸上一热,咳了两声,摸了摸脑袋:“几斤才够啊?”
第一百四十章
云少将军输了十两纹银。
帐内的两个人探出头, 看着茫然绕云州城跑圈的刀疤,将脑袋齐齐缩回去,划去了纸上淫羊藿采购的周密安排。
……
云琅没再去中军大帐,回了两人的帐子, 还气得抱着野兔来回转圈:“这是我的脾气?”
“为何不能猜些堂堂正正的主意?”
云琅想不通:“老实敦厚, 温良纯善, 光明正大……”
萧朔不知哪个字符合少将军的脾气,伸手拉住他, 将被转晕了的兔子自云琅怀里救下来,换了一盏茶过去。
云琅叫他扯着, 咕嘟咕嘟喝干了一盏茶,仍余怒未消:“我几时惦着给人下药了?”
萧朔:“……”
琰王殿下昧着良心,摸了摸少将军发顶:“不曾。”
云琅:“还下得去手用淫羊藿?”
萧朔垂眸:“下不去手。”
云少将军有人哄着, 气顺了些, 将喝空了的茶盏扔在一旁,又攥了下手腕。
萧朔看清他遮掩力道, 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将野兔送回竹笼, 又去行李里翻出粗盐布袋, 拿回来烘在了炉边。
北疆旱地晴天多些,可冬春交替,难免要下几日雨。
春雨金贵,经冬霜寒, 见水才可翻土落种。农书里将其称作“霖雨”, 但凡落了雨,破土开荒、犁耕稼种,便一日也不能等。
那襄王与属下不明就里, 偏偏在此时征牛。霖雨一落,何止佃户没了牛心中惶恐,连有土地的也难免焦灼难熬,云州城内迟早要乱。
只是……这场雨于他们,却也不全是好事。
萧朔看了看云琅腕间,将那炉上烤着的布袋换了个面,慢慢烘热着里面的大颗粗盐。
云琅握着手腕,自坐了一阵,忍不住道:“那淫羊藿……药性如何?”
他声音太低,说得又含糊,萧朔没能听清:“什么?”
“药性如何?”
云琅皱了眉:“马当真吃么?吃了管不管用?”
萧朔不曾想到少将军这般豁得出去,闻言微怔,拿过茶盏:“且不论管不管用,若当真用了,史书如何写?”
萧朔替他续了半盏茶:“朔州坚固,久攻不下,云麾将军暗行淫马之法……”
云琅:“……”
云琅:“有没有好听点的说法?”
萧朔静了一刻,尽人事:“这样这样,那样——”
“你怎么连这个也学了?!”
云琅愕然,盯着什么都敢记的萧小王爷,一阵头疼:“……罢了。”
他自然知道这个传出去不好听,向后靠了靠,揉揉脖颈,呼出口气乐了下:“若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当真有用,能少打些仗,让本不该死的人少死几个,我就不名垂青史了,只是要牵累你。”
颈后覆上来的掌心暖融,云琅眯了下眼睛,将自己的手撤回来,舒舒服服蹭了下:“你此番回北疆,本该是承端王叔遗志的。惩奸除恶,雪耻报国……”
萧朔:“止小儿夜啼。”
“……”云琅愁得睁了眼睛,“小王爷,你对自己也这般不留情吗?”
“我本就不求青史。”萧朔道,“只是那淫羊藿,也的确没有这般效用。”
云琅白劝了自己半天,回过,瞪圆了眼睛看着萧朔。
“若当真有这般能耐,淫羊藿早成了宫中禁药。”
萧朔摇了摇头:“归根由底,无非四时有序,牛羊马匹自有繁衍时节,若有情难自禁、力不从心处,以草药相助罢了。”
云琅按着胸口:“难为你能将这段话说得这般文雅……”
话说到一半,云琅自己也忍不住乐了一声,将小王爷的袖子扯过来盖着,低低呼了口气。
萧朔抬手,覆在云琅半阖着的眼前:“想到什么了?”
“情难自禁、力不从心。”
云琅小声嘀咕:“这话说得很好。”
不止这一桩事,也不止“这样那样”的半作玩笑。
无数世事,多少无奈,竟好像都磋磨在了这几个字里面。
虽说情难自禁,到底力不从心。
纵然力不从心……却仍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
云琅腕间一热,察觉到手腕被人轻轻握住,热烘烘的粗盐袋子敷上来。
腕间旧伤处,筋骨里盘踞的隐约湿气,竟也像是被这股干燥的热力牵扯着向外拔,丝丝蔓开细微的滞涩酸痛。
这一份痛楚还不及明晰,暖热的掌心已从另一侧贴合上来。
云琅腕间叫热盐烙得微绷的筋脉,被掌心暖融裹着。那只手掌拖着他,一点点按揉松解,传来的力道慢且缓,几乎像是耐心十足的安抚温哄,熨帖得只剩下酥酥的疼。
“这几夜见你辗转反侧,便猜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