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琪猛地睁开眼,第一个反应是冷。
车窗碎了大半,她半身卡在车厢里,浑身上下都在发疼,脸上冰冷潮湿,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血。
钟琪吃力地去摸后面的人,摸到邱太太彻底硬掉的腿。
她喘着气收回手,转而去推车门,但变形的车门全无动静,根本没有为她开启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车门才被钟琪推出道缝隙,她舒出口气,之后便再也推不动了。头脑发昏,力气一点点流失,钟琪咬破舌尖,口腔里的血锈味儿和疼痛让她维持清醒,手还是没多少劲儿。
身体冷透了,疲倦和雨水一齐冲刷着钟琪,可她不能闭眼睛。
天色阴沉,大雨模糊了晨昏的界限,白日也像黑夜,一闪而过的光束便显得分外清明。
钟琪动动嘴唇,火辣辣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她用手去敲车门,不过力气太小,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
那束光却像是感应到她一样,朝这边晃了过来。
一阵急速的淌水声之后,钟琪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车门动了下。高大的人影粗暴且急切地将它掰开,然后动作顿住了。
对方粗喘着打量她,仿佛很是不可置信,她就猜她现在的造型很差劲——头下脚上地困在车厢里,眼角的伤被雨水泡到肿胀,血液逆流没让她的脸变红,被手机电筒的光照到脸色白得惊人,瞳孔都有些散了。
他小心地解开安全带,她却没有掉下来,下意识地抬起眼,借着光看见她被车厢夹住的下半身,他咬住手机,腾出双手去扳被挤到变形的座椅。
钟琪看不太清,但她稍微安下一点心,“你怎么来了?”
她喉咙里火烧火燎,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对方更没什么反应,谨慎地地动了动座椅的控制把手。
钟琪吃力地抬起手,企图去碰他的小臂,“……江聿城。”
江聿城停下动作,长呼出口气。
随后他握住她的手。
掌心细瘦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下,他很紧地握住,低哑的说:“我在。”
声音沉得像个誓言。
接到江聿城电话时,贺秋阳在郊县,和傅峥嵘在医院打了个照面。但傅峥嵘没有看见贺秋阳,他灰头土脸地坐在椅子上,沉着眉目抽烟。
贺秋阳脚步一顿,很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他走之后,傅峥嵘掐了烟,低垂的视线里看见女人的脚,他抬起头,面前的邱悦拄着拐杖,表情十分复杂。
“怎么?”他哼笑出声,一股子嘲弄,“钟琪还有第三把枪给你?”
邱悦抿起嘴唇,盯了他半晌,随手她拉开外套,从里怀的口袋拿出个本子。
“董事长说……”她将账本递给傅峥嵘,哑声说:“我有反悔的机会。”
同一时间,霍恩回抹掉脸上的雨水,沉声问电话里的贺秋阳:“……董事长被送回了c城?”
c城。
钟琪躺在病床上,微偏着头听医生嘱咐。她腿上打着石膏,脖颈架了固定器,右眼也被罩住,整个人有些狼狈。好在伤得不是很严重,只是要小心地养着骨头。
医生离开后,钟琪看向伫立在窗边的男人,沙声问他:“告诉秋阳了?”
江聿城回过头:“怎么搞成这样的?”
钟琪睁着一只左眼看他,“那地方环山,平时就会有落石。”
“去那干什么?”
“傅峥嵘在那里。”
还是因为邵衍。
江聿城迈开长腿,挨着床沿坐下,拿起柜子上的毛巾,细细地擦她额角的薄汗。
钟琪有点头疼,生理上的困倦和隐痛让她阖上眼。
片刻,她突然说:“邵衍是我的老师。”
江聿城动作一顿。
“我年轻的时候,贪婪地在他那里汲取一切:知识、能力、信仰……”他俯下身,慢慢地拂开她脖颈上贴着的一缕碎发,听她继续说:“他很有野心,不想随着时代走,而是想创造一个时代,用。”
江聿城低下头,她已经半张开眼,深静的瞳孔映着他的轮廓。
他说:“那也是你的野心。”
邵衍是她的灵魂榜样,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力。
所以她想在傅玉京那里,把欠邵衍的讨回来。
因为邵衍变成了她的责任。
钟琪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她不屑。
江聿城喉咙滚动,压低了声音问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他下巴上冒出点青色的胡茬,眉间一点凝定的沉色,半干的衬衫贴在身上,形象颇有点落魄,眸底的涌动却清晰又剧烈。
钟琪的手徐徐地环上他的脖子,微微沙着嗓音:“那你为什么又要来?”
江聿城也不是个优柔反复的人,九成九的事情里,他都很干脆。
他手臂撑在她身侧,四目交接间,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
相贴的肌肤间,好似要出现个抹不掉的烙印。
“你做好心理准备,”良久,江聿城用高挺的鼻峰摩挲过她的鼻尖,他哑声说:“我来了就不可能再走。”
钟琪弯起嘴唇,微仰起头,轻触他的嘴唇,“趁我不能乱动欺负我?”
江聿城笑了,他动作小心地轻吻她的唇瓣,温热的舌探进她的唇缝。
钟琪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回应他的吻,跟着轻哼了声,扯了他的短发一下,“轻一点。”
“忍着。”江聿城没有放开她,拉下她的手,和她纤瘦的五指扣在一起,“这是欺负……”
他再一次沁进她的甘甜,并且再没有离开的打算。
人的潜意识总是比理性更诚实,在江聿城开车前往郊县的路上,他接下来的举动就定在了唯一的轨迹上。而如果钟琪没有经过一番动荡,她也不会轻易地将心门敞开道缝隙,接受他的常驻。
都是命。
就连匆匆赶到医院的霍恩回也意识到,他晚了江聿城一步。
夜色包裹的c城里、洁净的病房中,正在接吻的两个人看不见一门之外的他,门上的透明玻璃窗像道壁障,将他彻头彻尾地隔离在外。
霍恩回退开一步。
“贺哥。”霍恩回眼眶发烫,牢牢地盯着病房里,“董事长当初为什么会选我。”
身后,比他来得更早的贺秋阳看他一眼,“选你的不是董事长,是我。对董事长来说,是你还是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霍恩回再退一步。
贺秋阳看向病房里,白色的灯光雾气般弥漫,单调的颜色被那两个人的亲密浸染出一层温和。
“不要觉得她残忍,你要知道……”他露出个古怪且悲悯的色,“想要站在董事长旁边,比对她低头更好的办法,是以和她相等的地位被她看见。”
霍恩回又退一步。
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所以钟琪可以对他好,可以万般照顾,却不可能爱他。
眼前突然就开始模糊,喉咙里的热流直逼鼻腔,他难忍地捂住口鼻,弓起腰不停地咳嗽。
贺秋阳伸手扶住霍恩回,眼睁睁看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像是随时能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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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大段时间都会是和老江的小甜饼但是后面会有很多变故…
真心高能的变故…
我已经丢掉锅盖准备好迎接同志们的疾风骤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