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以上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梦是假的。
“唔……”带着一丝隐秘的雀跃,安吉洛羞耻地、渐渐地放弃了抵抗。
他的脸颊红透了,不敢与伯爵灼亮的金色眼眸对视。
紧接着……
他的五指被伯爵紧紧扣住,按在古堡苍冷的外墙上。
第62章 月蚀(十一)黑胆汁。
这靡丽梦境的后半段充斥着红色。
各种各样的红。
酒红的丝绸,柔腻滑坠,堆叠在阿昂佐手肘弯处,衬得他肤色冷白如霜冰。
以及。
那些紫红、嫣红、粉红、青红……
红,调配一切,渲染勾绘。
笔刷蘸饱颜料,反复描摹、涂抹。
看似硬韧的狼毫根根柔顺贴服,笔刷头悬缀着浓稠的猩红颜料,划过细腻光洁的油画布。
梦境世界渐渐被涂满了红。
色块涟涟融合,盘绕飞旋,安吉洛的意识渐趋混沌。
……
安吉洛醒了过来。
天已大亮。
暴风雪停歇了,可天色仍阴沉着,一缕灰白雪光自窗帘缝隙漏入,融化在壁炉余烬中。
安吉洛面孔潮红,眼中残余着半干的生理泪水。
一阵慌乱袭来,安吉洛掀开鹅绒被查看。
出乎他意料的是,被罩、床单与睡衣皆干燥洁净。
它们异常凌乱,布满被重物压过、碾过的折痕……但是很洁净。
――当然了,毕竟梦只是梦,他睡糊涂了。
“呼――”安吉洛重重叹了口气,仰面载倒,双手抓狂地揪住头发,盯着天花板发愣。
他先是感到羞愧。
志的彻底清醒拔高了他的道德感,他身为医师,竟对自己负责的病患产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妄想。这严重违反了职业道德,安吉洛羞耻得想要大喊大叫。
况且……他们才认识一天!一天!他究竟是有多荒唐才会去肖想伯爵?!
就算伯爵是他见过的最英俊、最有魅力的男性……但这不重要,这不是借口!
“天哪,我是个禽兽吗……”安吉洛一翻身,脸朝下,鸵鸟般高高撅起p股,把滚烫的脑袋塞进枕头下面,企图逃避现实。
他觉得自己该考虑成家了,这些年来清心寡欲的生活好像把他憋成了一个该死的变态!
羞耻过后,接踵而至的,是一种诡异的感觉。
那一切都显得太清晰、太真实了,五感自梦境延伸入现实,安吉洛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
他懵懵懂懂地抚摸自己的嘴唇。
他有种错觉,好像口唇部位的粘mo产生了轻度水肿,指腹稍一碰触,便泛起刺麻的蚁走感。
还有他的尾椎附近,那里酸乏空虚得厉害,使他恹恹的,打不起精,好像他是什么荒唐的酒色之徒,刚从j馆里出来一样。
更怪的是,他周身都泛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像皮肤表层覆盖着一层张力微弱的、已干涸的水膜……
那就像是他曾被一头食人怪物偷偷舔过……
安吉洛打了个冷颤,经质地四处检查,可是没发现异状。
一切都徘徊在“错觉”与“证据”的分界线上,像是哪里不对劲,又像是他想多了。
安吉洛深呼吸,强迫自己摒弃那些不科学的念头,他想起自己阅读过的一篇论文――《论月相改变对人体内部黄胆汁、黑胆汁以及血液等液体带来的潮汐影响》。论文中列举了一些例子,称有些人会在满月时产生精波动,变得更经质……安吉洛努力用科学说服自己。
他获得了成功。
几分钟后,安吉洛换好常服,去用早餐。
长方形餐桌旁,伯爵已就位。
身为专程上山为伯爵治疗腿疾的私人医生,安吉洛获得了与伯爵同桌用餐的资格,这是一种难得的优待,可安吉洛此时宁可躲在厨房里和下级男仆们一起吃……他根本不敢和伯爵对视!那个梦,安吉洛以为自己已经把它抛在脑后了,可在目光迎上伯爵熔金色双眼的一刹那,安吉洛的脸红得就像瞬间被人烤熟了一样。
“日、日安,伯爵大人。”安吉洛眸光闪烁,结巴着问安,脚还在椅子腿上绊了一下,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他是“摔”在椅子上的。
阿昂佐靠着轮椅背,看起来心情极佳,他被安吉洛紧张害羞的模样取悦了,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与优雅毫不沾边的笑容,好在安吉洛根本没敢看他。
不知为什么,男仆们并不布菜,只垂手侍立着,好像还在等人,餐室中安静得令人坐立不安,安吉洛面红耳赤地耷拉着脑袋,感觉伯爵的视线钢刀般来回刮过自己。
忽然,餐桌另一头传来一个散漫的脚步声。
仆人们纷纷问好。
“少爷。”
“少爷,日安。”
少爷?伯爵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安吉洛好地朝脚步声来源望去。
一个模样与阿昂佐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走到安吉洛身旁,拉开椅子坐下了。
他看起来也就比阿昂佐小个四、五岁,没打领结,衬衫领口半敞,露出结实漂亮的胸肌,微卷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小把,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呃,您好。”安吉洛点头致意。
阿昂佐拧着眉,阴沉而戒备地瞥向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朝安吉洛笑了笑:“你就是我叔叔的那块……”
“……那‘位’私人医生,阿图罗少爷。”迭戈先生插嘴道。
阿图罗捣乱不成似的,遗憾地耸了耸肩。
迭戈又转向安吉洛:“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是伯爵大人的侄子,阿图罗少爷。”
阿图罗鼻翼翕动,狠狠嗅了嗅空气:“唔,真香。”
第63章 月蚀(十二)复健。
或许阿图罗在夸赞那盘新上桌的点心,安吉洛想。昨天晚餐时他没见到阿图罗少爷,而对方不可能是在雪势转大后上山的……当然,这不值得怪,也许这位少爷昨晚没胃口。
餐盘中,几张圆润讨喜的金色松饼摞在一起,蓬软、滚烫,顶着一小块摇摇欲坠的方形黄油,枫糖淋漓,确实甜香诱人。
开饭了。
安吉洛仍沉浸在梦境带来的尴尬中,他垂着眼,心不在焉地切下一角松饼,蘸饱融涟的黄油与枫糖,埋头吃着。
一口松饼还没咽下,他忽然意识到餐室中氛围诡异。
“呃……”安吉洛捏银叉的手蓦地僵住,抬起眼皮。
前方,右侧,伯爵和阿图罗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火药味儿。
不……不能吃?安吉洛的而颊被松饼撑得鼓起一个小包,不敢咽,也不敢吐,可怜地含着。
他正打算放下刀叉学两位叔侄正襟危坐,迭戈却忽然凑上来,温声道:“红茶还是咖啡,先生?”
怪异的气氛霎时恢复了正常。
“咕噜”一声,安吉洛狼狈地咽下松饼,得救般道:“红茶,谢谢您。”
阿图罗勾了勾嘴角,懒懒地用叉子戳松饼,戳了几下,忽然叫道:“医生。”
安吉洛侧转身,微一点头:“少爷?”
“……”阿图罗稍作沉吟,“我也有病。”
“呃,”安吉洛撩起餐巾,拭去唇角的枫糖浆,“您哪里不舒服?”
阿图罗浅金色的眼珠一转,朝安吉洛狎昵地眨了眨眼:“和我叔叔一样……我也需要一个香喷喷的小医生围着我转。”
安吉洛拧起眉头,瞥向阿图罗跷起的腿。
“……原谅我的冒犯,阿图罗少爷。”安吉洛色由尴尬转至愠怒,他挺直腰杆,压平天然微翘的唇角,认真道,“但我认为您的言辞对病患缺乏基本的尊重,伯爵大人正在勇敢地与疾病抗争,我不认为这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事情。”
“我的私人医生说得没错。”伯爵忽然转动轮椅,而无表情地插进二人之间,把他们隔开了。
他屈起食指与中指,用指关节轻敲桌沿,示意男仆他要在这个位置用餐。
“而且我不香喷喷,”安吉洛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衬衫,嘟囔道,“我身上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餐室再次陷入静寂。
阿图罗没因安吉洛的冒犯而恼羞成怒,他厚着脸皮动来动去,前倾后仰,想和安吉洛搭话,而伯爵而目阴沉,用上半身遮挡侄子投向安吉洛的视线。
“嘿,叔叔,这不公平。”“当啷”一声,阿图罗丢开银叉与餐刀,忿忿道,“我们的契合度也很高,我能感觉到,可是你却想独占那块蛋糕,我父亲遗留下的领地和爵位你抢得毫不手软,难道你不该给我些其他的补偿……”
他抱怨着一些安吉洛听不懂的事情,大概是家族内部的利益斗争。出于礼节,安吉洛尽量让那些音节成为耳边风,不去过多揣测,他埋头狂吃以示自己置身事外。
“我承担家族赋予我的责任。”伯爵冷漠道。
“我也一样,承担责任……”阿图罗说着,忽然沉默了片刻,随即轻佻地耸了耸肩,“好吧,我疏忽了一次,但只因为那么一次我就被你夺走了一切,这公平吗,叔叔?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
“你的疏忽使家族蒙羞。”
“而且险些使你丧命。”阿图罗咧了咧嘴,金眼珠充满恶意,“叔叔,我很遗憾。”
“遗憾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