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宏最终死于车祸后的第叁天,死亡通知书上写着和当年他那位亡妻一样的四个字,抢救失败。
何氏至此彻底失去领导者,宅子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各路报道层出不穷。林玉这么个空有虚名且毫无存在感的小夫人,竟在一夜之间被各个媒体推上了风口浪尖。
说她嫁进何家几年毫无所出,这下丈夫意外身死,原配生子马上回国继位,这位出身低又不受宠的续弦,只怕是不好自处。
甚至还有说她会和何家唯一的继承人争权的,要趁那位远在异国,夺得先机在何家站稳脚跟——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林玉看了只想发笑——何宏在世的时候,那帮人成天天地说她不中用、上不得台面,这人一死,她就又被揣测成这种心机后妈。她自己还不知道她自己几斤几两吗,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争权夺利是要本事的,就她那点儿叁脚猫功夫,哄哄何宏那个自大的老东西还好,真到了谈判桌上,那些股份财产、继承份额,她怕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林玉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总之不像外界谣传的手忙脚乱、惶恐不安,她只是恍惚,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她的小季要回来了,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不会跟他争的,那本就是他的东西,如果他在国外生活那几年忘了跟她这个小妈的那点儿微薄情分,嫌她碍事,她收拾收拾走人就是。
林玉又无端想起何宏刚出事那天,杨恩来家里跟她说的话——她不太明白,不知道他是在暗示什么还是讽刺什么,他效忠何宏,何宏死了,他怎的还说她好日子要来了?
她思绪混乱,有人急匆匆地进来,一路跑到林玉跟前儿,气喘吁吁地:“……小夫人,少爷、少爷回来了……”
林玉“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这么快?!!”
话音落下,她转身,何宅一楼那两扇富丽堂皇的大门敞开着,何季就那么大步走进来——林玉心里突突地跳,手足无措几秒,心脏慢慢安定下来。
何季变化不大,才十九岁而已,还是少年呢——眉眼间褪去了从前的稚嫩,棱角更分明了,肩宽腿长,五官还是那么漂亮。
她半路开始养的小孩儿,这下真的长大了。
何季站在离林玉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沉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这种许久未见面的、汹涌的欢喜——或许对所有人来说,只是两叁年而已,一晃就过去了。可这秋去春来见不到林玉的每一天,他都掰着指头算,度日如年。
忍辱负重叁年。
为了买通何宏所有的身边人;为了让何宏出这场“意外”;为了让他死透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借刀杀人;为了何宏死后公司的股份全权继承到何季手里,而董事会那帮老家伙找不到任何切入点去寻衅滋事钻空子;为了让何宏死得其所,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何季这两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
在机场的时候,杨恩派的人来接,跟他汇报何宏死后国内的一些舆论,大众纷纷猜测他和继母即将展开豪门斗争之类的话。何季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唯有一篇,他记得清楚。
不知道哪家媒体考古,扒出他出国前许多和林玉一起出席公共场合的旧照和文章,戏称他们母子虽无血缘但以前感情和睦,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是人走茶凉——何季当时看着手机上那些照片,翻来覆去的看,都是当年十六岁的他,站在林玉身边,被人们称为最不像母子的那几张。
铺天盖地的回忆翻涌而来,他一瞬间魔怔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是她性欲旺盛、不守人伦的儿子。是在国外想她想疯了的,杀了自己生父逃回来见她的继子。”
……
林玉没想到自己时隔几年再见到何季会这么拘谨,两个人同桌吃饭,坐对面,何季几次挑起话题,林玉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客气,带一丝丝疏离。
何季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眼似乎化作肢体隔空描摹对方的容颜,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梦见的人。
不过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挡他的路了。
何季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林玉,声音微微泛哑,“待会儿吃完饭一起去书房一趟吧,商量一下我爸葬礼的事情。”
林玉抬眼看过来,面色平常地点头——她还没发现不对劲,儿子谈起自己生父的葬礼,眼中毫无痛意哀伤,反倒是翻涌着柔情和淡淡的欲望。
吃完饭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往何宏生前的书房去——林玉先进屋,何季在她身后反手关门上锁的时候,林玉听见声音,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何季。
“不是要商量你爸葬礼的事情吗……”她后知后觉,心头升起一丝微妙的紧张感。
何季却像听不到似的,只是轻笑,“你还记得我出国之前,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我只是想问,这么久了,我没办法往家里联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
林玉松了口气,似乎在何季身上又看到他从前那副极其依赖她的影子,多年不见的那种不适感微微消散些。
“当然了,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亲人,我怎么会不想你呢?”
何季往前一步,“真的吗,那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了,也不抱我了?我小时候,十五六岁那阵儿,你每次下雨打雷都安慰我,都会抱着我的。”
林玉面露难色,“因为……因为你长大了啊,小季,你马上二十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何季沉默,但并不改口,只一味固执地盯着林玉的脸。
林玉无法,只得走过去,抬手抱住他,语气颇无奈,“好了好了,我抱还不行嘛,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何季的双臂悄无声息地将林玉环起,他低着头,埋进“母亲”的颈窝,慢慢闭上眼,然后越抱越紧——等林玉察觉到呼吸微微困难,想推开何季,却发现自己被紧紧箍住,铜墙铁壁一样,挣脱不开。
与此同时,何季在林玉看不见的地方,表情像着了魔一样,痴迷中带着狂热,他感受着记忆里熟悉的香味儿,然后深吸一口,浑似上了毒瘾的瘾君子。
“……我好想你,想的快要疯了……”他喃喃低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