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跟着小太监入宫查验越平的尸身, 走到宫门口时瞧见了个稀事那凉国公主被人五花大绑拖出宫来,如同货物般被塞进了停在宫门外一驾刻了凉国徽记的马车。
几日前宫里依照顾晏的意思将宋宁送去凉国和亲,圣旨一下凉国使臣便将此事飞鸽传书告知国君。那凉国国君也是个聪明人, 当下便知晓陈娅的盘算落空了。
本就过了使臣归国的期限, 陈娅又在大齐惹了许多麻烦事,未免再生事端, 凉国国君便修书两封分别给了陈娅和那位使臣, 他在给陈娅的信中督促陈娅归国, 也在给使臣的信中强调务必即刻带公主回去, 若是公主不肯直接绑了回去也可,不拘法子,只是不能再让陈娅那个麻烦再在大齐待下去。
如他所料, 陈娅收到信后大怒, 果真是死活不肯回去,使臣没了法子,只好将国主之意告知太后,派人绑了陈娅拖了出宫,这才有了墨影在宫门口看见的一幕。
墨影瞧了几眼后面无表情的随小太监去了飞鸾宫,那越平死得倒是透透的, 只是那双眼睛睁得骇人,是个死不瞑目的模样。墨影验尸过后确定越平已死便让人将尸体拖到飞鸾宫门外, 圈了片地方一把火烧了尸身。
等到火光下那具死尸烧的面容不清,墨影开口吩咐人清理现场的血迹。他没有查清楚越平是为谁所杀的念头,故而并没有保留作案现场的想法, 顾晏只是命他前来验尸,墨影只想着早早处理完飞鸾宫的血污回去复命。
可是,墨影不欲查出是谁所为, 凶手却并未想过隐藏,偏偏让他轻易发现了行凶之人。
“这里有把匕首,您瞧瞧是不是凶器。”清理血迹的小太监在地上发现了魏璟杀了越平的那把匕首,拿着它去问墨影。
墨影看了眼匕首的刀身,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给我。”
他从太监手中接过匕首,握着刀柄看了许久,暗道麻烦,这匕首不是废太子魏璟随身带的那柄嘛,难不成越平公主是被他所杀?墨影凝眉不解。
衡王府满门抄斩那年,魏璟在徐婉卧病在床时前来探望,那时魏璟带来的医师明言徐婉的身子骨已从内里耗干,无力回天 。魏璟盛怒之下捅了顾晏一刀,刀口虽深却不致命。那次是顾晏十六岁后第一次受那么重的刀伤,墨影现身,想要为主子报仇还魏璟一刀,却被顾晏喝止。徐婉卧病,顾晏不愿再给她添烦心事,何况魏璟借着兄长为妹妹出气的理由对他这个未尽其责的丈夫动手,顾晏也不得不忍了下来。墨影便是打那时起记住了魏璟那把匕首。
“你们快些处理干净飞鸾宫的血污,我有事需得回府禀告王爷。”墨影留下句吩咐,自己则先行回府去向顾晏禀报。
他回到王府后将陈娅归国一事禀报顾晏,又将魏璟落下的那柄匕首呈上。
“莫让陈娅归国一事传进王府,尤其不能传进夫人耳中。”顾晏把玩着匕首漫不经心的开口。他让徐婉留在王府的借口便是逼走陈娅,如今陈娅一走,顾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招留人,只好先将此事瞒下。
“是,”墨影低头应道,他见顾晏色莫名未有变化,思索了下接着说道,“这匕首是杀了越平公主的凶器,主子您看看,是否眼熟。”
顾晏抬眼瞥了墨影低声嗤笑:“呵,当然眼熟,伤了我的东西,怎会不认得?”他话落将匕首扔了出去,又拿了方锦帕擦拭手指,仿佛碰了什么忌讳的东西。
“魏璟那边盯得紧些,这些时日务必加强王府内宅的守卫,另外拨几队暗卫守在主院外,再让魏璟闯进王府,府上暗卫便尽数送回暗卫营重练吧。”顾晏放下帕子,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冷厉。
此前魏璟便曾闯进王府夜会徐婉,顾晏每每想来都介怀得紧,眼下陈娅归国之事传出,他更要防着魏璟将此事传给徐婉。
魏璟此刻正听着影卫禀报陈娅归国的消息开怀大笑,真是一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他昨日才从徐婉口中知晓她回京的原因,今日那陈娅便回了凉国。
“去,吩咐咱们那酒肆花楼的探子,将此事传扬出去,孤要这满京城的人都知晓。”魏璟笑音朗朗,盘算着尽早让徐婉知晓此事。
魏璟其人,长在人间富贵处,平日里最会享受,这满京城的酒肆花楼就没有他没逛过的。早些年被幽禁南苑,他明着是南苑失了帝心的废太子,暗地里却戴着面具借江南商 贾之名游戏人间,做了个浪荡公子。那段时日魏璟顶着商贾的名头买下了京城大半的酒肆花楼,后来流放西南,彻底不再挂心朝堂后,更是一心只愿纵情肆意,买下的酒肆花楼玉石当铺不知凡几。
凉国使臣将自家公主五花大绑带回国一事在魏璟的推波助澜下不日便传遍京城,可惜就是没传进摄政王府。魏璟等了几日瞧阵势不对也猜出来是顾晏有意拦下了消息,暗骂他手段卑劣,只好盘算着潜入王府将此事告知徐婉,谁知他带着影卫从之前翻入王府那处地方再次进去时却被王府的暗卫给截了下来。
魏璟气恼不已,之后几日陆续派影卫夜探王府,数日后仍旧无果,反倒是自己的影卫被伤了几个。魏璟一连骂了顾晏数日手段下作卑劣,可眼下王府守卫极其森严他也只能自己宅院里骂上顾晏几句。那王府暗卫如今怕是连个会飞的鸟儿都不肯放进府里,莫说是见徐婉了,就是顾晏那厮,魏璟要想见他那还得在他出了王府后。
“哎,对呀!王府我进不去,可里面的人得出来啊。顾晏拦着消息又如何,他还能一辈子不让毓宛出门不成。”魏璟拍了拍自己脑袋,暗道自己果真是长久不动脑子了,这般关窍居然都没想到。这一下想通后便也不再整日里乌云绕顶,解了难题反而笑意晏晏的出去逛花楼了,临走时吩咐影卫盯着王府,徐婉何时出门何时上报。
半个月过去,魏璟把花楼里的姑娘都看厌了,王府那边还没动静。在家中呆着实在无趣,这一日他百无聊赖的让影卫去宫里把小皇帝那边尚未来得及送去王府的奏折偷了过来,闲的看起了折子。
“先帝时这大齐说是大厦将倾都不为过,若不是孤在那撑着早就亡国了,这几年未曾留意过朝堂,倒是没想到顾晏将大齐这艘破船收拾的也还可以。”魏璟随手翻了几件折子,看到了几个关于盐运的折子,语气不甚好听的赞了顾晏几句。
“啧啧,就是这顾晏跟个傻子似的,累死累活干着皇帝的活,却没什么帝王的享受,反而被一些迂腐老臣暗讽逆臣,真是可怜。何况这大齐早已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便是他这般费心的糊窗户纸,没个数十年也 不能清除积弊。”魏璟突然心烦,扔了折子卧在美人榻上喊了宅院里貌美的丫鬟进来捶腿。
魏璟与顾晏两人行事作风极其相似,可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魏璟出生后便是储君,自小学的是为君之道,若非幼时眼见父皇杀了母后,魏璟本该长成一个端方清正心怀天下的君王。
只是幼时种种经历,养出了魏璟玩弄权术手段狠辣的性子,也养得他视众生如草芥。
顾晏与魏璟不同,他虽幼时孤苦,却自幼被镇国公带在身边教养,镇国公待他严苛却也对他寄予厚望,将他视如亲子。他未曾见识过至亲带来的彻骨恨意,反而在幼时挣扎求生尝过苦楚之后体会到了亲人的关怀,因此他一路至今无论手中染过多少鲜血,心底始终怀有一份对世间间的悲悯和善意。加上他幼时曾在常州边境挣扎求生,目睹过黎民百姓生活不易,始终不愿让这片山河因改朝换代被血色染红。
顾晏少时学的是经世致用为臣之道,学的是以天下为己任,却从未想过去做个帝王。
美人榻边貌美的婢女跪在魏璟脚前为他捶腿,一举一动尽显妖娆,可榻上之人却闭眼假寐视而不见。
魏璟享受着婢女的服侍,脑子渐渐放空,正当他将要睡着时,突然传来影卫求见的声音。魏璟不悦的眯眼,却还是忍着不耐从美人榻上起来。
“何事?”魏璟嗓音微哑。
“主子,你吩咐盯着的王府里那位姑娘今日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