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醉抬眸透隔着花影丛丛看向窗外的天空, 眼里带着几分感伤,想起了她的从前。
魏璟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若是强求呢?逼她忘掉一眼惊鸿之人去瞧瞧身边的人又会如何?”
“强求?若是性子柔弱的姑娘家许是会在强逼下改变些心意, 可若是那骄矜桀骜的女子, 只怕这强求她的人是没什么好下场。”许醉停下按摩的动作柔声答话。
魏璟苦笑:“没什么好下场?既已选了强求又怎会奢求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若是最后折腾的与所爱之人半分情谊也无,徒剩怨怼, 又如何是好?真到了那一步岂非悔之晚矣?”许醉言语之间暗示魏璟强求之举是自寻死路。
魏璟沉默下来, 耳边一遍遍的回响许醉方才的话, “情谊尽无徒剩怨怼”难不成非要如此收场吗?他反问自己。
“你退下吧。”魏璟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抬手示意许醉退下。
许醉应诺退了下去,而后花房内只剩魏璟一人,又恢复了寂寂无声。
魏璟的思绪渐渐飘远, 他想了许多许多, 有七岁那年天真稚嫩的小姑娘,有十五岁那年凤冠霞帔为他人着红妆的少女,也有二十五岁那年他藏在暗处瞧见的趴在顾晏肩上落泪的她。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这一刻魏璟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的喜悲愁怨,从来都与他无关。
日暮时分, 魏璟离开醉风楼回府。那些子公子哥们没见成醉儿姑娘早就散了场,魏璟踏出花房时只有许醉一人在门外饮酒。
魏璟走时色略显阴沉, 瞧见许醉也无甚反应,只径直往门外走去,他行至拐角处时许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奴家知公子您是志向高远之人, 本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事的。”许醉知晓魏璟的身份,这番话别有深意,可魏璟此刻却是听不出来的。
魏璟微顿, 嗤笑一声并未理会。
呵,志向高远?他自小便为储君,先帝昏聩自负,朝臣视太子为来日中兴之主,魏璟幼时也曾有过鸿鹄之志,立誓要让这王朝万里河山永世太平,可惜了,经史子集群臣教养终究抵不过切身经历所带来的阴暗苦痛。
所以魏 璟如今成了眼下这般模样,执着于情爱,自苦于求而不得,身陷迷障难以逃脱。
皇族荣耀,魏氏江山,天下百姓,于他魏璟而言,皆为指间沙砾,渺小而无用。
魏璟到自家府上时,夜色已浓。他自知徐婉不会见她,也不曾登门打搅,只是唤了凌香前来询问徐婉今日状况。
“今日府上可有异状?你家主子身子可有按时吃药?”魏璟前些日子从郎中口中得知徐婉身子骨极差仍需每日用药养着,也是打那起便开始日日让人盯着徐婉用药。
凌香恭敬垂首,低眉顺眼道:“并无异状,主子也按时用了药。”她话落想起今日徐婉所言,略微疑惑的接着问了句,“今日主子说她是您家中长辈,近日来府上都猜测说主子是您的、您的姬妾,奴婢想着这般下去恐是于主子名声有碍,您瞧瞧要不敲打敲打府上碎嘴的?”
魏璟听了凌香的话,突然笑了出声:“她倒是挺会占人便宜的,成,既然她都说是我的长辈了,便让她好生过过这做人长辈的瘾。你传话下去,就说府上住的是我家中一位姑奶奶,辈分高的紧,让下人们莫要冲撞了。”
魏璟不仅让人将他这一番话传了下去,还让凌香去寻徐婉要她年关欠下未给的压岁钱。
徐婉也没想到她随口胡诌的话魏璟竟然认下了,还让人来寻她要给小辈的压岁钱,一时又气又笑。
两人这边闹腾的欢,顾晏在京城那边日夜殚精竭虑可就有些惨了。
打从得了魏璟和徐婉在西南的消息那时起,再到今年新春的这段时日以来,顾晏忙得不可开交。先是紧急处理了京城里的暗探,解决了凉国之事,接着又得安抚朝中那些子老臣,便是小皇帝那边也是常常惹事,让顾晏烦不胜烦。
朝中许多固执酸儒以为是顾晏刺杀皇帝与太后,连上数道折子大骂顾晏逆臣,甚至还煽动国子监的书生意图在皇宫前闹事。顾晏本就因徐婉前往西南一事郁结于心,这些惹麻烦的人倒是正撞在他火气头上。
于是一连数月,朝中不断有人被查出贪污下狱,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臣也都被顾晏给撤了职勒令归乡,皇宫门前更是数次见血,一时之间,京中权贵人心惶惶,唯恐 波及自身。
那些子蹦跶了许久的朝臣,终于想起如今这位素日里瞧着修身养性的摄政王,几年前鸩杀先帝可是毫不手软,为了断绝后患甚至将先帝诸子凌迟于龙椅之下。
那些曾跟着顾晏沙场搏命的武将也在这数载安逸日子后记起,如今这位摄政天下的主儿可是十九弱冠之年便敢屠胡虏数城的修罗将军。
顾晏本非心慈手软之辈,他的雷霆手段一出,哪个还敢放肆?
他震慑朝臣后,便加紧处理边防之地某处城池的防御图被窃一事,紧跟着又为皇帝挑了李世襄做夫子,一番周折过后,终于料理妥当京城诸事后便是新年开春之际了。
西南之地穷苦,屡有邪教组织兴起,迷惑百姓。先帝在时那邪教最盛之际几能控制西南官场,后来顾晏摄政,几次三番派心腹前来整治才算是遏制了邪教的势头,加上魏璟人在西南,瞧不惯那些子所谓的教众装弄鬼愚弄人,便端了那邪教的老巢,这番下来,那邪教才算是彻底没落。
可前些时日,魏璟离了西南,那邪教的首领见没人压制便贼心又起,竟然卷土重来,暗地里将西南之地数位小城的县令杀掉换上自己的人。
魏璟并不关心西南官场,因此不知此事,那首领见魏璟没甚动静后更加变本加厉,西南距京城甚远,顾晏早前派来此地的心腹也早在魏璟端了那邪教的老巢后就被召回了京城,此番县令被顶替之事,还是墨影带去的暗卫偶然间发现的,墨影接到消息后便传信到京城上报此事。
顾令接了墨影的飞鸽传书瞧见信中提及牵扯西南数位官员之事赶忙去寻顾晏。还真是一瞌睡便有人送枕头,顾晏这会儿正愁没有恰当的名头出京,准备暗地里隐藏踪迹前往西南呢,这墨影的飞鸽传书就来了。
他火急火燎的跑到书房,见顾晏已经收拾衣物准备出发了,赶忙开口道:“墨影传信回来了,说是西南之地的邪教再度猖獗,这回儿竟然杀了数名朝堂命官取而代之。我觉着这般棘手的情况必须得是您亲自出马才能搞定,王爷您说呢?”
顾晏瞧顾令挤眉弄眼怪里怪气的,抬起剑鞘将他拍开,略微思索后道:“待我离京后,若有人登门你便 将我前往西南处理邪教余孽之事传扬出去。”
顾令侧首躲避顾晏的剑鞘,笑眼弯弯的答了句:“记着啦。”
顾晏离京后,不过七天李世襄便登门拜访,那小皇帝见顾晏不再每七日前来盯梢便懒怠了起来,李世襄若是训他半句,他便能到慈宁宫去寻太后闹上半天,这般作态下,太后竟也开始放任起皇帝,甚至对李世襄说什么皇帝年幼何必学那些子课业,这可真是愁坏了李世襄,他急得嘴里起泡也想不出法子,只得来寻顾晏了。
李世襄一来,顾令便将顾晏的吩咐一一照做,此后三日,陆续有人登门借机试探顾晏是否当真不在府上,顾令同此前应对李世襄那般告知来客,此后京城果然传遍了摄政王不在京中的消息。
就连西南之地的魏璟,也在之后收到了顾晏动身前往西南的密信。
魏璟此前让下人传话认下徐婉是自己家中长辈时便已然想通了。
他不顾徐婉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西南之举,虽然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却也使得徐婉生了怨气,这么多年了,如果徐婉能接受他便不会直到现在都吝啬赠他半分柔情,执着了这么久魏璟终于明白自己念念不忘究竟是为何了。
其实无非是幼时懵懂的惦念,是十载宫闱险恶下难得留下的一点温情,是少年意气风发时求而不得的不甘,可这些从来都不仅仅是情爱,或许有过年少爱慕,可那始终不是魏璟曾以为的所谓爱意。
他曾将徐婉视为私物,意图妥善收藏,想要免她所有忧苦,魏璟不懂情字何解,他以为徐婉于他便是解答,可其实并非如此。
情之所钟一往而深,此生忠贞百死不悔,或是为爱一人不见世间百媚千红。这些种种是情字之解,魏璟却从不曾在徐婉身上体会过。
因为视为私物,故而不愿让旁人拥有,可这样的独占欲如同稚子争抢手中玩具。
魏璟只是舍不得七岁那年惦着脚尖护着他的小姑娘,可这不是男女情爱。
他并非坐怀不乱之辈,但对着徐婉却始终是君子做派,他也从不曾像顾晏那般为了徐婉舍弃世间旁的百媚千红,在等待着徐婉复生的这七年来,他依旧风流浪荡。
他待徐婉若是当真是男女情爱,便不会没有情欲,更不会仍旧醉心花丛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