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昨日寻了半夜的人, 今日一早又去了城门口盯着,城门紧闭,他在那等了半日仍旧没堵着人。『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耗费的时辰愈发久后, 顾晏隐隐有些担心徐婉。
毕竟昨日她从那处暗道逃走时已是深夜, 一个娇弱的姑娘家,半点苦累也不曾受过, 不知那段暗道长与不长, 她究竟能不能走出去。
墨影送走魏璟后回来复命, 顾晏立刻就让他带人去围着那处宅院往外搜, 言说便是掘地三尺也得将人找到带回来。
而此刻顾晏为之提心吊胆的人,正毫无所觉的呼呼大睡。
那两名影卫都回来后,本欲去向徐婉禀报所探查到的消息, 谁料那位主儿睡得正香, 两人等了一个多时辰,她都未有转醒的苗头。
徐婉这一睡,直睡到日头西下,才从房内出来。
影卫将他们二人探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报,自这二人口中,她大致知晓了眼下的境况。
魏璟那头是指望不上了, 顾晏又那般大阵仗的搜人,只怕她出城往扬州走的打算暂且不能成行。眼下躲在这农户家中或许尚能避上一阵子, 可时日久了怕是也得被查到。
徐婉烦闷的缠着手指,暗道难办,心里既骂了魏璟不早点把她送走, 害得她这般作难,又怨顾晏过分,到现在还来搜查她。
她啊, 身在福中不知福,旁人若不是挂念她又怎会千方百计试图将她留在身边。
这处农户小院距离徐婉脱身的那座山并不算远,墨影奉命开始搜查后不过半日就查到此处。
他带人到这里时,徐婉正在院子里跟着阿婆学编竹篮,她出来得急,并未带多少银两,借住在阿婆家中也无法给阿婆多少银子,只好跟着阿婆干点活,也算是帮帮忙。
农户家的院子并非城中宅院的高墙,而是篱笆栅栏所造,人站在外边瞧着院子内是一览无余。正因为徐婉人正在院子里,墨影一行人刚到这处便瞧见她,这下可好,她连跑都跑不及。
“夫人,主子请您回去。”墨影抱剑开口。而那两名影卫早在瞧见墨影一行人后便躲了起来。
魏璟早前所言并未骗徐婉,他确实吩咐了影卫,若是撞见顾晏派去的人不必硬碰硬,也不必非得将 徐婉带走。他们的任务仅仅是护卫徐婉安全,若是被顾晏逮着了直接逃走便可。
正编着竹篮的徐婉冷不丁听到小院外响起墨影的声音,手中竹篮应声摔落在地,她起身望向墨影。
墨影身后还跟着一行暗卫,这些暗卫是顾晏费心养出的刀,不同于朝廷兵马。他们行动无声无息,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小院外,徐婉与阿婆竟未察觉半分声响。
徐婉咬唇不语,墨影推开栅栏走了进来,“主子说了,务必将您带回,您若是自己肯走,属下也好交差,若是您执意不肯,便只好冒犯了。”
顾晏的吩咐是将人带回,徐婉若是肯安生回去,墨影只需护卫即刻,若是她不肯,墨影便只能将人绑回去了。
“好,我回。”徐婉环视一圈,见魏璟的那两名影卫没了踪影,只好咬牙开口答应回去,心里却将魏璟和顾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夫人请。”墨影躬身示意徐婉启程回去,接着拿出信号弹点燃,刹那间天空一声巨响,炸出了一个特殊的符号,那是摄政王府独有的信号弹标志。
徐婉与阿婆告辞后便跟着墨影离开了,而顾晏那边瞧见信号弹后也动身往这边赶,他纵马而来,将徐婉截在半路。
“属下见过主子!”墨影的一众暗卫俯身行礼,徐婉听到声响抬头后瞧见顾晏打马而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顾晏捞起放在了马上。
她靠着他的胸膛坐在马上,能感受他剧烈的心跳,可他却是不曾开口言说半句话。
顾晏一路上始终沉默,便是带着徐婉到了暂且歇脚的院子后,也只是对伺候下人吩咐了照料她的事,却并未与徐婉说上半句话。
徐婉打从重生而来,这是头一回被他冷待。顾晏不仅是沉默以对,就连看她时眼都好像是不在她身上。
其实顾晏此刻也甚是煎熬,他昨夜眼见她与魏璟那般亲昵,醋意与怒火翻涌而起,至今未消。
顾晏将徐婉送到为她备下的卧房,转身准备离开。
徐婉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身后响起:“顾晏,你明知道我不愿意呆在王府,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放过?顾晏攥紧双拳,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可怕,“婉婉,自重遇至今,我自问待你 如珠如宝,事事用心,在你眼里就仅仅是不放过你吗?”他说话时并未转身面向徐婉。
徐婉听他所言后,微垂眼睫掩下眼中怨怼,她冷笑开口:“重遇至今?呵,顾晏啊顾晏,你敢不敢想想重遇之前你是如何待我的?你敢不敢问问你自己可曾愧对昔日的毓宛郡主,我不是当真转世投胎重活一遭的,我是含恨而亡带着前尘悲苦在旁人的身体中重获新生,我记着过往前尘,记得镇国公府后宅苦苦挣扎的自己,也记得你昔年种种羞辱,更记得自己死前如何怨恨于你!”一番话是往日少有的锐利。
徐婉本不欲同顾晏提起从前,毕竟那是她两生难忘的痛楚。可顾晏不肯放手,非要强留下她,激起了徐婉心底那些虽久远却并未遗忘的怨怼。
顾晏哽咽,闭了闭眼眸,压下心头酸楚,他转身望着徐婉,“婉婉,我当年不得已做了许多错事,事到如今再多解释也是徒劳,你不会信,我也不愿提,可你想过没有,你做毓宛郡主嫁我为妻的那十年,我真的有你如今以为的那般不堪吗?”
当年镇国公世子迎娶毓宛郡主,不过半载便闹出夫妻不睦的传闻,后来几年顾晏甚至只在初一十五踏进徐婉房中,彼时京城人尽皆知,镇国公世子顾晏厌极了妻子。
可当年的顾晏虽冷落她,镇国公府却也是满京城的权贵里少有的后宅无妾的府邸。
“罢了,婉婉,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不奢求你原谅,更不敢求你如从年那般满心满眼的惦念我,我只求你安生留在我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垂垂老矣白发苍苍都伴在我身边,我仅仅只求你相伴,就好。”顾晏缓缓开口,话落不待徐婉说话便转身疾步离开。
徐婉望着顾晏离开的身影,苦叹口气,却也不再多言。
墨影找到徐婉时便已近黄昏,顾晏纵马将人带回后天色更加昏暗,徐婉瞧这夜色浓重,又觉得很是疲累,便收拾床铺歇了下来。
次日一早,徐婉刚醒便被通知要启程回京了,顾晏顾忌她的身体备下了马车,自己则驾马随行。
他们在回京路上,并不知晓眼下京城是何状况。
顾晏逼魏璟离开大齐,魏璟在上渡船前时留下了一 个影卫联络京中的暗棋,并吩咐他们将小皇帝的身世传扬出来。
在魏璟看来,顾晏拿他那位堂侄逼他,他自然要还他份“大礼”,反正都要渡海离开此地了,他走后哪管这京城洪水滔天。
魏璟啊,恨不得搅得越乱越好,天翻地覆也好让顾晏多费心收拾烂摊子。
正因为魏璟的谋算,在顾晏踏上回京之路不久后,京中便已有了传闻。
酒楼书肆,权贵之家,市井民间,都传起了皇帝乃是奸生子。
李世襄在顾晏离京后比往日更加勤勉的盯着京城之事,唯恐出了什么乱子,因此这传闻一出,他是头一个知晓的。
消息既已传出,堵是堵不住了,李世襄猜不出是谁的手笔,只得立刻前去宫中知会太后。
他人到宫中时,太后正陪着小皇帝玩耍,对京城闹出来的这些传闻一概不知。
李世襄见他们母子二人这般的模样更是心里有气,原本他若是不知晓小皇帝身世的话,自然不必如眼下这般操心,可几年前太后将此事告知了他,李世襄便不得不趟这趟浑水了。
他头一回未曾行礼,直接吩咐左右宫人退下,甚至故意留下了小皇帝在一旁听着,而后在太后一副疑惑的表情下开口:“京中盛传,皇上乃是您的奸生子。”
“什么?”太后惊得倒在软榻边,满心恐惧,浑身无力。
“此事绝非臣所传出,臣自知晓以来,只言片语不曾泄露,只在太后您的宫中听您提起两回,每每踏出慈宁宫我便当自己并不知晓此事。因此臣猜测,应是太后您宫中有内鬼。”
“我从未告诉过旁人!”太后厉声开口,盯着李世襄,色极为可怖,似乎是认定了他害了自己。
“您想过隔墙有耳吗?太后与臣提及此事时可有彻底避开宫人?若是宫人偷偷听到您的话,将其传了出去呢?”
太后惊慌失措的去抱小皇帝,“儿子,你先去内室里。”她不愿让小皇帝听这些东西。
“不必,太后您最好还是让皇上留下听听,不然臣唯恐他在您的溺爱下,被教养成个愚不可及的君王!”李世襄因此事想起自己被太后强拉上船帮她隐瞒的事也是一肚子怒气,语气是少有的冷厉。
小皇帝难得见李 世襄发怒,果然顿住离开的步伐,他带着颤音问了句:“什么是奸生子啊?”其实他隐隐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出来。
太后流泪,哽咽的去捂皇帝的耳朵,口中念叨着:“我儿不必知晓这些。”
“他当然要知晓!”李世襄厉声开口。
接着他将皇帝从太后怀中扯了出来,“皇上,臣来告诉你,奸生子就是其母与人通奸所生,正如你,你是太后与梁王私通所生,是不伦的产物,皇上你要记住,以你的身份本不配为帝,是摄政王杀尽先帝所有成年皇子后,为了便于控制才选了年幼的你,可他若是知晓你的身世如此不堪,只怕是要一剑送你去见你的父皇和生父的,你如今能安然的坐在龙椅上,是我与你母后百般隐瞒之下的结果,亦是我呕心沥血为你在朝中争取朝臣支持的结果,你没有资格去玩闹,若是你当真被你母后的溺爱养废了,莫说你的身份本就不堪,便是先帝的嫡子成了庸碌无能之君,摄政王也会杀了另立新帝,何况是你呢?”
小皇帝打小就成了皇帝,除了顾晏人人都顺着他,他们告诉他,他是帝王,坐拥万里河山,生来尊贵。皇帝自己也一直如此认为。
而此刻李世襄的话在年幼的他心里扔下惊雷,震得他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