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隐一进偏厅,便看见了沈学箴和钟偏羽正相对而坐,两个人聊得不亦说乎。沈学箴和她这表姑一向都很聊得来,尤其是些生意上的事,常常能聊得旁若无人。
至于钟偏羽这个人,沈隐也很捉摸不透,她有女强人的干练,却也不乏女人味的和颜悦色,哪怕对待葩无赖都能以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对待。
太过完美,完美得让人看不出端倪。
此时,钟偏羽也看向了她,对她招了招手,展开了善意的笑:“寒夜来了,快坐我旁边吧。”
“谢谢姑姑。”沈隐微笑颔首,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了。
落座的同时,面前的青花瓷空杯中,仆人将毛尖茶水缓缓倒入,澄澈的碧绿茶色上,漫起了袅袅青烟。
对面的沈学箴手中握着雪茄,却未点起,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面容有着稍许的焦躁。
片刻后,祁芷凤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端了过来,轻放到他面前。
“老爷,你的茶。”
沈学箴在品茶方面特别挑剔,一定经祁芷凤的茶艺之手所制,才肯喝上几口。
用沈隐上辈子的话来说,就是“作得一批”。
沈学箴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色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一丝喝到好茶时的舒心感。
祁芷凤半弯着腰,眉眼间透露着不知所措:“是不是不合口味?要不要重新帮你沏一杯?”
沈学箴蹙着眉:“我有说不好吗?你紧张个什么劲?”
“对不起。”祁芷凤窘迫地扯着衣角。
“就你这功夫,也沏不出什么新花样了。”他目光对着旁边的空位扫了扫,“坐,站着碍眼。”
祁芷凤点点头,还没等仆人上前,就赶忙自己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了。
沈隐埋头喝了几口茶,明明是唇齿留香的茶味,这会却异常苦涩。
往好的想,现在的沈学箴,不怎么把她当外人,至少会当她面表现出对自己妻子的各种不满和挑剔。
可往差的想,她现在,无法再保护她妈了。
她刚刚好想凶她爸两句,让他闭嘴。
见场面安静了下来,钟偏羽打起了圆场:“表哥,别对嫂子这么凶,你看嫂子多照顾你。”
“好了,说正事。”沈学箴目光递向了斜对面的沈隐,“听经儿说,你想接手晟宏执行副总监的位置?”
沈隐余光中看见了他面前的那叠4纸,心想:明知故问。
“是这样。”她得体地点点头。
“晟宏是我二女儿生前最费心经营的企业,在行业里也是顶尖层次的集团,这一点,你明白吗?”
“明白。”何止明白。
“所以,作为她父亲,我需要听一下你的想法。”沈学箴敛起了笑意,即便态度依旧祥和,但无形中多了几分压迫感,“虽说只是担任副总监,但以晟宏的实力,招一个有工作经验的老手不成问题,公司财力充足,也不担心工资问题。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录取你这个刚毕业一年的小丫头呢?”
直到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沈隐嘴角的淡然笑容依旧未褪去。
她家老头子,是想和她打心理战术呢。
沈隐放下茶盏,开始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
“沈叔,你有这个顾虑,完全在情理之中,确实,我起点不高,可能在外人眼里,我这个独孤家的五小姐就是个没用的人,但其实,我对我个人能力还是有信心的,就从这次为沈家解决难题的事,我相信沈叔对我应该也已经有些许了解了。”
沈学箴眯起双眼,微微颔首:“继续说。”
“其实,我没大家想象中的那么不行。”沈隐保持着平和的态度,即便面临沈学箴尖锐的目光,也丝毫没有躲避,“我私底下有学习不少东西,只可惜,沈叔你知道的,我出身三房,又和家里的兄弟姐妹聊不来,才会长期以来受到了各种排挤,我爸也自然不相信我能办好什么事。”
场面很安静,全是她在陈述过往。
“所以,我缺的从来都不是努力。”她顿了顿,红唇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是机会。”
沈学箴抿了口茶,笑道:“所以,你希望从婆家人这得到这个机会?”
“从理性角度说,是这样,但从感性角度说,是希望得到理解和信任。”沈隐语气中透露着真诚,“我爸确实对我很好,只要我愿意,他甚至能让我在家当蛀虫当到底。但我想要的是凭自己本事,为身边的人尽力,所以,希望沈叔能给我这个机会,我答应过沈经,如果我当真无法胜任,随时可以解聘我。”
不拉不踩,整段话术都说得很漂亮。
她看得到,沈学箴眼中的笑意中,充满了认可和赞许。
当年,刚毕业的她就是这样,骨子里都透着自信与冲劲,也正因如此,沈学箴才愿意放手一搏,直接把晟宏交给了她。
最后,她没让他失望,晟宏的今天,全是她呕心沥血换来的。
场面静谧了片刻后,沈学箴率先开了腔:“好,那我也事先告诉你,即便你是我沈学箴的儿媳妇,但到了晟宏,也不会获得什么特权,这点可能接受?”
沈隐不假思索地点头:“那肯定的。”
“好,这个带回去看吧,有异议的话明早来找我,没异议就签字,自留一份,另一份给乔管家。”他把合同递到她手里,“偏羽现在是晟宏的ceo,往后和你也会有工作交接。”
钟偏羽亲切地拍拍她的手:“往后多多关照。”
“是,承蒙姑姑关照……”
沈隐脸上有着讶然,但仅仅是一瞬,便收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沈学箴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上。
“对了。”沈学箴突然看向她,打破了她的思绪,“听说你和经儿今天领证了?”
“是的。”沈隐目光在对面的两人之间游离,一时间,心跳疯狂加速,脸蛋都绷紧了起来,“我可以问二位一个问题吗?”
一直插不上话的祁芷凤也蓦地抬起了头,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她。
沈学箴把最后一口茶品完:“你问。”
“我可以现在开始……就改口吗?”
想快点领证,不为身份,不为利益,更不可能是为了想嫁给沈经。
只是单纯为了,这一刻。
沈学箴无奈一笑:“当然可以。”
看她一下子这么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祁芷凤本就没什么决定权,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沈隐抑制着嘴角的颤抖,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爸,妈……”
可叫出来后,还是止不住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