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糯养了一个月的伤,除了脚上还打着石膏,额头上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身上的两处伤口今天也能拆线了。
她看着只剩下小浅浅印子的伤口,有些苦恼,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要是留疤了她会哭的。
许言照顾了她一星期就回乡下了,今日因为要陪她去医院拆线,找大队长常有信请了假,常有信一听是许糯的事情,很大方就批了假条。
许言接过她的小镜子,安慰她:“你这个是自然脱痂,不会留疤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许糯便瘪了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昨晚我睡得迷糊,觉得额头好痒,好像抓了一下。”
“啊?”许言也慌了,生怕许糯头上真的留了疤,不过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轻声安慰她:“没事的糯糯,我看你的伤口长得很好,肯定不会留疤的,要不等会咱们问问阎医生,拿点去疤的药,阎医生一会就来了。”
此时的阎威正和她们隔着一道门,聚精会的给人缝针。
又长又深的一条伤口,缝针的青年愣是一声没吭,面不改色。
他面容英挺隽秀,只是眸中附着几分警惕和疏离,眉眼低垂,唇线紧抿。
一身破旧布衣染了血。
看着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凶狠和不敢靠近。
外头传来一个娇里娇气的声音,软的像绵云,娇的似花间嫩蕊。
“等会我能不能打全麻啊,我有两处要拆线呢,要是打两针的话就要疼两次,能不能一次全麻了啊。”
阎威手一抖,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糯糯,这个好像不打麻醉。”
“啊?嘤嘤嘤,那我会疼死的,一二三四,五六,我有六根线要拆呢。”
青年微蹙了眉,看着更凶了。
许言正在安慰许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进来,看了两人一眼,径直走到里间的门口,敲了敲门:“阎威。”
“进来。”
军装男人推门进去,许糯这才知道那间锁着的房间里有人,好的探了下头。
里面传来声音:“伤口很深,缝合之后要休息一段时间。”
“小同志,真是对不住你,我会给您开介绍信和解释信,你拿给你们大队长。”
然后许糯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声音倒是好听,低沉又磁性,带着冷漠:“不用。”
许言转头想说什么,突然见许言屁股上有一块污迹,她连忙拉了一下她。
许言蹲下身子,她凑近她耳边:“姐,你快回去换件裤子。”
许言往后看了一下,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面色一阵红。
许糯把自己的小外套脱下来,作势就要绑在她身上,许言拦住了:“不行,会弄脏。”
许糯确实是有点心疼自己的白外套,不过这个时代女孩子不像二十一世纪那么开放,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严重的。
她无所谓的说:“怕什么,脏了你给我洗洗干净。”
不由分说的把衣服在她腰上绕了个圈,扎起来。
许言走之后,许糯在外间安安静静的等,不多时里面的人走出来。
阎威看见外头的人,愣了一下。
因为打石膏穿裤子不方便,许糯今天穿的是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领子上有一点白色的小花边,配上那张精致脸庞,乖巧安静的坐在那,美的像副画报。
许糯礼貌的打招呼:“医生您好。”
阎威不自然的咳了一下:“是许糯同志吧?”
“嗯,我来拆线,麻烦您了。”
门一开,出来一个青年。
长得很高,面容也是说不出的俊秀,只是双眸冷淡又阴霾。
阎威转头对他说:“先坐,等药输完再走。”
军装男指着许糯旁边的椅子:“小同志,你先坐一下,我跟医生出去拿点东西。”
青年沉默的坐下。
阎威摘下手套,对许糯说:“稍等一下。”
许糯很乖的点头:“好,您先忙。”
两人出去后,许糯忍不住往边上瞧了瞧,那男人自从坐下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靠着墙,眼睛闭着,睫毛很密,又长又直。
眼下留了一片阴影。
正想收回目光,那男人突然睁眼,双目凶狠又冷冽。
像只警惕的山间野兽。
突然对上他的视线,许糯吓了一大跳,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眼睫快速的眨动,像扇不停的小扇子。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她有一点点心虚。
不过,这男人好凶。
许糯低头玩自己的指甲盖,突然发现地上有两颗糖果,是她怕自己拆线的时候低血糖,特地放在外套口袋的。
她四下看了看,除了自己和那个满身是血的青年,没别人了。
她倾斜了一下上身,垂直伸长右手。
试图将两颗糖捡起来。
厉显纵使闭着眼,也依旧留心四周,听见周遭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疑惑的睁眼,看清后眸子一顿。
一只又细又白的小手,在那勾来勾去。
差一点。
许糯够了几次都够不到,小脸有些红,准备再往下弯一点身子,一只手伸过来,捡起了两颗糖果。
那人将糖送到她面前,依旧一言不发,甚至都没侧过头看她。
他的掌心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许糯小心翼翼的伸手,歪着脑袋看他:“谢谢你啊。”
她生的娇俏可爱,声音又甜,没有哪个认能拒绝她的善意,谁料他跟没听见似的,重新闭上眼,靠回墙上。
厉显此时又困又饿,闭着眼试图缓解一下,不料手臂突然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他猛地睁眼,就见面前多了只手,女子的手,指节细长,掌心白净细腻,上面躺着一颗糖。
厉显眸子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淡漠,往旁边挪了一点抿嘴,摇头拒绝:“不用。”
说完又要靠回去。
许糯指了指他一身的血,小声的说:“你流血了,脸色不太好,可能是低血糖,如果不补充糖分的话,会很严重的。“
厉显的眼睑落下,声音冷硬的问:“会死吗?”
许糯愣了一下,老实的摇头:“不会,会晕倒。”
说着又把手往他这伸了伸。
她的轮椅就挨着他的座椅,离得本就近,他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又往边上退了退,见她还举着那颗糖,想摇头,就见她将手缩了回去。
他的眉眼重新垂下,靠回去闭上眼。
手臂又被戳了一下。
他露出阴霾和不耐,本想让她不在搭理他,不料她根本没看他,只是伸了手。
一颗剥开的水果糖躺在她掌心。
厉显眸子微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轮椅上,生的极好的眉目带着善意,笑了一下,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齿,声音软和的要命:“已经打开咯,不能浪费了。”
他抿着唇,眼睛盯着那颗糖,没说话。
许糯以为他不好意思要陌生人都东西,倾身过去,放在了他的手上,声音软和,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吃了糖就不会痛了。”
厉显的喉结动了动:“谢谢。”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哑的厉害。
甜的发腻的糖融化在口中,饿的痉挛的胃却没有得到半分的疏解,习惯了一切的厉显安静的闭着眼,鼻尖却若有似无的飘过那人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她口中那颗葡萄味的水果糖。
混着他身上难闻的血腥味。
刘胜和阎威一起回了外科室,手上拿了药,走过来递给厉显:“小同志,这是消炎药,那人的刀不干净,你要记得吃,另外这些是补身体的,我还给你开了介绍信和证明,你拿回去交给你们大队长,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不能上工。”
厉显色淡漠,伸手接过,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多谢。”
许糯坐在一旁偷偷听着,有点好,能开介绍信和证明的这个军装男一看就是个小领导,却对这个男人这么客气。
刘胜又说:“你见义勇为的事迹我会上报组织,组织一定会好好嘉奖你这样的热心青年。”
原来是见义勇为啊,许糯了然的眨了眨眼,厉显的面色瞬间变得冷漠和抗拒,声音更冷了:“不用。”
刘胜又说了什么许糯没听,因为她被阎威叫去拆线了,她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镊子,吓得脸一白:“这......这就开始吗?“
阎威安慰她:“许糯同志,你别担心,拆线不疼的。”
许糯白着脸点头。
阎威低下头,那把又细又尖的镊子还没碰上伤口,就见她害怕的“啊”了一声。
许糯两眼含着一包泪,要哭不哭的看着他,阎威脸一红:“同志,我还没碰到。”
许糯捂着嘴,含糊道:“你继续你继续。”
片刻之后,许糯也顾不得丢人了,两眼通红,眼泪啪嗒的掉,鼻子一吸一吸的。
谁说拆线不疼的,线从皮肉里扯出来能不痛吗?
她娇气的很,小时候拔颗牙都要哭上老半天。
拆完线后,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丢人,坐在一旁恢复情绪。
身侧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糯一向是个及爱面子和顾及形象的人,刚刚哭鼻子的样子被这人看了正着,她难免觉得丢脸,所以她恶狠狠的转过头,奶凶奶凶的问他:“干嘛?”
没看过人哭啊?
她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厉显连忙收回目光,脸上有些不自然,声音却依旧冷硬:“没...”
许糯吸了吸鼻子,心里哼了一声,拆线很痛的好嘛,也没有人哄,还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承受这份疼痛。
她有些失落的低头,爸妈爷奶都不在,之前不敢去想,怕这份思念得不到疏解会难受,但现在她是真的怀念自己的亲人,以前她打个预防针都会千哄万哄的爷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她眼睛热热的,又不想让别人察觉,只低下头假装玩手指。
一旁的厉显却听出了不对,转头看见她低着头,黑发遮了一半脸,一滴水落在她胡乱把玩的手上。
厉显的目光像被烫了一样,但到底什么也没说,靠回墙上,重新闭上眼。
许言很快赶到医院,给许糯拿了一件新的外套,看她眼睛红红的便温柔的安慰了她几句,一转头,惊讶的说:“厉...厉显同志?”
厉显?
许糯一愣。
男主厉显,许言未来的老公,将来的大佬厉显?
她的目光刷的一下又回到大佬身上,大佬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朝许言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闭上眼。
完蛋,她刚刚对他好像有点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