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半日,整个鹿县村都知道了罗晨返乡被批准的消息。
对于村民来说,知青返乡于他们只是饭后闲谈,但对于知青群体来说,能返乡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毕竟没有谁想永远呆在乡下耕田劳作。
许言的申请虽未批准,但她还是由衷的替罗晨感到高兴,离了这乡土之地,不需要每日起早贪黑的挣公分,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读书。
无人的山道上,罗晨面上没有欢喜,反倒有些难言的苦恼,他拉着许言的手说:“要不我也不走了,留在这陪你。”
许言轻轻的挣了一下,娇嗔:“不许胡说,你能回去是好事,千万不要为我耽误了,我相信我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只要考上了,我也一样能离开这里。”
临近高考,许言日日熬夜苦读,眼圈下留了一圈淡淡的黑青,好在皮肤水嫩光洁,依旧清丽可人。
见罗晨难受的说不出话,许言笑了一下,又安慰了他几句,两人才各自分开回了住所。
这几日许糯和许言都忙着做最后的复习冲刺,黑市的事情就暂时的搁置了,好在高山村的那片自产地已经开始播种,许糯只要每日拿一小杯花草水给厉显就行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试验,许糯发现花草水的数量确实是在缓慢增多,就跟训练一样,她越频繁的释放花草水,等待花草水恢复的时间就越短。
而且她发现睡觉是最好的恢复方法,当花草水完全枯竭时,她会虚脱,脸色发白,甚至还会有很严重的头晕状况,所以每次她用花草水,厉显都十分谨慎。
用的次数多了,许糯会在有些困意的时候停止,这个时候她只需要随着困意入眠,再次醒来的时候花草水又像是满格的电池一样。
这个发现让她十分欣喜,几乎是掐着时间点的释放花草水。
短短四日的时间,高三村新播种的那片地就已经准备收割了。
整整四日,植物跟变魔术一样节节升高,最后结出丰硕果实,这一幕幕的落到段三眼里,从见鬼了到欣喜不已。
段三抱着结的满满当当的稻谷,两眼都要飙出泪花来:“天啊,我段白云是踩了什么狗屎运,遇上这天大的好事啊。”
罗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成了,赶紧干活吧,过几日生产队夏忙,可不好再逃了。”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双眸里满是敬佩:“厉哥,我们四个能在后日前收完吗?”
厉显的目光落在丰硕的豆苗上,面容罕见的带了一丝笑,他点头:“尽量吧。”
这一片地在高山村的山腹地里,地势很适合播种,厉显使了些手段,又让小高在山外头扮了好几日的鬼叫魂,本就没人敢踏足的深山,就更加无人敢来了。
四个青壮年卯足了劲的收割,从天刚破晓干到月悬高空,一大片的粮食地也才收了四分之一,但是按照这样的收割速度,四天应该可以全部收完。
厉显抹了一把汗,望着头顶上圆滚滚的月亮团。
不知道小娇气包现在在干什么?
许糯自然是在家里复习,临近高考,徐桂花一家又都搬走了,薛萍和许金安全身心的精力都放在许糯身上,热了有人扇风,冷了有人添衣服。
一说渴了,薛萍和许金安又是端茶又是切水果。
许糯刚洗了个热水澡,正坐在床上翻苏诏的复习手册,所有考试科目她都已经复习完了,接下去就是慢慢的减少复习量,那种堆积的知识点一点一点被解决的感觉,就像是走一条米数固定的路。
每过一段,就像是解决了一道难题一样。
先重后轻,这是许糯在学习上的解压方式。
翻了一会书,她略有些困倦,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厉显抽空进城,先去黑市那找王庆,王庆打着赤膊,身上围着一条黑色的塑料围裙,砍刀立在手边,一见厉显就笑着说:“厉哥,东西都给你留了,保准新鲜。”
厉显递了钱给他:“多谢。”
“客气啥,不过你这伙食是越来越好了,猪五花猪排骨猪蹄膀都买全了。”
他接过王庆递来的袋子,又去卖药草的老头那买了一捆炖肉的香料。
蹄膀味重,要下了料炖才香。
许糯醒了没多久厉显就到了,许糯给他开了门,他就熟门熟路的把东西都搬进来。
许糯看他大包小包的拿了好几袋,好的问他:“你带了什么啊?”
厉显抹了一把额头:“你要高考了,营养得跟的上。”
许糯笑得两眼弯弯,厉显这跟个操心小孩的家长一样,又是营养要跟上,又是心情要愉快,她蹲下去看,发现厉显这回给她搬了整整一筐的土鸡蛋。
她仰头:“你是不是把人老奶奶的鸡蛋都搬来了。”
厉显看了她一眼,帮她把鸡蛋搬进去,声音带着笑:“是自己养的。”
“啊?”
高山村那片地被厉显圈了一块出来养鸡,十只母鸡一晚上能下三十几个蛋,全仰仗了花草水的功劳。
因着是花草水喂养生的蛋,许糯觉得颗颗珠圆玉润,看着都好看许多。
“这些是什么?”
许糯蹲下去,准备撩开,被厉显拦了一下:“是肉。”
许糯果然把手收回来,她可不想摸一手的油乎,厉显蹲下去掀开,里头有一块五花肉,切成小块的排骨,竟然还有一只破开的蹄膀。
太好了,今天可以吃红烧猪蹄了。
厉显把东西都收拾妥,还把许糯早饭吃的几个碗盘都洗干净才走的,许糯把昨晚就装好的花草水给他,他摇头:“这几天在收割,不用浇水,你自己留着。”
许糯已经预留了泡花草茶和做润肤油的量了,鼓着小腮帮子,糯糯的说:“可是我用不上了呀,接下去几年你不能进城,万一有需要用的地方呢。”
许糯说着就把小瓶子放到他怀里,自己也扑进去,亲亲热热的抱了他一下,厉显搂着怀里娇俏的人,舍不得放开。
“这几日要注意休息,花草水不用多用,小心头晕。”
许糯点头,眯眼:“知道啦。”
...
因为有知青成功申请返乡,村民们闲了就说这事。
“那罗知青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王大娘说:“当然不回来咯,人家是城里人,走了还能愿意回来啊?回来干啥?跟咱们干活啊?”
旁边的人不乐意了:“城里人怎么了,主席同志说了,劳动最共荣哩。”
“呸,你个王二流子你,刚我都看到你躲在田埂上偷懒。”
这一处吵吵闹闹,知青的那一小团体却是难得的安静。
鹿县村作为最早接受知青的村子,到这里的知青有很多批,零零总总有将近八十几人,最早来的一批已经待了快二十年了,女的大部分都是嫁给了村里的农民,男的则是娶了村里头的姑娘,对于这批人来说,返乡不返乡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但许言这一批是最后来的,大部分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大的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对于他们来说返乡的意义可不一样了。
“你说,咱们能回去吗?”
最先说话的竟然是平时沉默寡言的王婷,她已经顶着一头油腻的黑发,刘海因为长了梳到了脑后,暴露出来的一张脸面黄肌瘦的,此刻在说到回乡时,她的眸色有些纠结。
陈明雪是大小姐,家里头有背景,父母因为相应号召让她来下了乡,可王婷不同于陈明雪,她下乡是因为家里头穷,粮食不够吃快要饿死了,她来乡下求活路的。
李红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的声音有些忧愁:“谁知道呢?我们这么多人申请,就罗晨一个人通过了,高山村听说也只通过了一个,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王婷皱眉,小声说:“可是雪云说她很快就能回去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着王婷。
陆雪云和许言在公社食堂帮忙,此刻并不在这,因此众人只好问王婷:“真的吗?陆雪云同志真的说知青很快能返乡?”
“她说的是她,没说知青。”
“唉,谁知道呢,听说她家在沪上是这个呢。”有个知青比了个手势,意思是陆雪云家在沪上小有地位。
有看不惯陆雪云做派的嗤笑一声:“那她的申请怎么没通过啊?这次可就罗晨同志通过了。”
听到罗晨这个名字,王婷的目光有些古怪。
昨天早上,她帮陆雪云拿东西,走回知青宿舍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他和许言,两人举止亲密,还...
想起两人手牵着手的场景,王婷的指尖有些用力的抠了一下手心。
她喃喃:“不知道许言同志,会不会离开鹿县村呢。”
许言此刻恰好也在想这件事。
说不想离开是假的。
当年下乡是迫不得已,如今因为许糯的关系,她和家里也算是关系融洽,上一次她回家送东西,薛萍和许金安对她说话的态度都变了,许金安还主动提出了让她申请返乡。
陆雪云难得抓到许言做事不专心,站在她边上冷哼了一声。
许言回,用力的揉手里的粗粮面团,脑子里一边梳理着昨天背过的内容。
有了苏诏和许糯的总结,在复习这件事上效果是事半功倍,只是许言心中还是有些不自信,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扰的她都静不下心来。
“罗晨能返乡了,你知道吗?”
陆雪云盯着许言的表情,见她面色如常的点头:“嗯,我听说了。”
这副样子,倒不像王婷说的,两人有私情啊。
陆雪云又问:“罗晨同志要是走了,你不难过吗?”
许言不明白陆雪云为什么这么问,她眉头微蹙,低下头:“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返乡是好事啊。”
陆雪云不以为然的转过头,心下也有些不忿,返乡对她们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本来前几个月大姐就在信里说一定会让她回去的,谁知前两天突然又说父亲升迁之际,让她再坚持一段时间。
陆雪云收到信后哭了一晚上,天知道她有多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又破又穷,每天吃的还跟猪食一样,跟沪上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别,好在大姐来信说让她再坚持一段时间,会让她以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回去,她的心情这才转阴为晴。
不但能回去,还能白得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到时候她就可以和大姐一起上大学了。
想起自己那个样样优秀的姐姐,陆雪云狠狠的戳了戳手里的野菜团。
到时候回了沪上,她一定要买很多许糯用的润肤油,她相信有了润肤油,她的皮肤一定也可以变得跟许糯一样。
她看了许言一眼,故意问:“你妹妹那个沪上的姨婆,是不是只疼她不疼你啊?”
许言一愣,没想起来这个沪上姨婆是谁,这一幕落到陆雪云眼里,就是许言在黯然伤,她高兴的勾了一下嘴角:“你看,你妹妹有那么多东西,什么润肤油沐浴露,她却什么都不给你。”
女孩子都是天生爱美的,陆雪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许糯说过的那些东西,许言有些好笑的摇头,对陆雪云突如其来的挑拨不为所动。
陆雪云见她不说话,又说:“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你妹妹什么都有,你却要来这破地方,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是你妹妹...”
许言惊讶的抬头,并非因为陆雪云的言语,而是别她话中的哭腔吓到了,见她不知怎么的双眼通红,怪道:“雪云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陆雪云抹了把眼睛,不愿意在许言面前示弱,抬了一下下巴,高傲道:“我很好,我就是同情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妹妹一点都不喜欢你,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她骂你是扫把星,希望你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别回去。”
触及往事,许言脸色一白,有些难堪的咬了一下唇。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从糯糯在鹿县村摔伤了开始,她整个人就变得很不一样,不仅不讨厌她了,还对她特别好。
许言更多的其实是疑惑。